沈苾芃擡眸瞟了一眼君謇的臉色知道他定是滿意了,繼續說道:“外院的各處換上了這一次隨着世子爺南征的人,因爲得了功名這便是個由頭。能者得,功者居,獎勵那些爲了靖安侯府浴血的人,想必父親那裡也好交代。”
“嗯!”君謇端過了茶撇去了上面的茶葉,輕輕抿了一口,看向了面前侃侃而談的女子,“你這個主意很好,有幾分見識。”
沈苾芃暗自冷笑,也不做聲,她的見識他還沒有完全看到呢。雖然前院的各處管事們都換上了世子爺的人,可是那些人都是戎馬出身,真正管起來事來卻是對庶務不通的人。這些關節處沈苾芃暗暗用了自己的人,陳宏,長二姑,宋媽媽等。即便是君謇重用的趙管事也是被拉攏到了她這邊。
那一次查賬,君騫分明在這幾年間將靖安侯府的好處均是搬到了他自己的名下,她如今掌管庶務爲何不學學君二爺的奸猾?明着一套,暗地裡一套誰不會用?她又不是不知道君謇利用自己打壓安惠夫人和君二爺,那她爲何也不能利用世子爺的名號拿自己該拿的東西。
總之得知了靖安侯和先夫人對自己孃親的所作所爲,她便狠了心要將靖安侯府的東西統統拿出去。只是讓它成爲一堆看起來很威嚴的空架子而已,若是一陣風吹草動便會轟然垮塌。
“內院由宋媽媽先擔着責任,”沈苾芃緩了口氣,“等到陳媽媽病好了。自是請她老人家出來主持內務。”
君謇眼神一暗,陳媽媽病倒了的緣由他何曾不知道,都是府中混出來的老油子了。她一定猜到了那個自己也不願意相信的可怕事實,沈氏親手害死了半月汀的第一個孩子。但是沈氏救過世子爺的命。陳媽媽憤恨交加又心緒糾結不病倒了纔怪。
沈苾芃看着君謇的臉色,微微一笑忙換了一個話題道:“宮中的正君公主過幾天要慶壽,靖安侯府自是要出面送一份兒賀禮,不知道世子爺有無準備。”
君謇緩過了臉色道:“正君公主平日裡與你走得近一些。女孩兒家的心思你最能猜得到,你看着辦吧。花多少錢也由着你定奪!”
“那世子爺也是要去的吧?”
“嗯,”君謇向後微微躺了下去,突然覺得這樣同沈苾芃說話有些疲憊,他們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那些一起相攜走過的艱難日子,那些生死與共的蔥蘢歲月,那些一個眼神便已經知道對方會說什麼想什麼的默契,現如今被這些繁文縟節的瑣事,被彼此間隱隱的欺瞞和恨所代替。
他看向了沈苾芃柔柔的眉眼心頭微微發疼。沈苾芃避開了他定定發呆的眼眸站了起來福了福道:“世子爺早些歇着吧!”
君謇突然被這句話激怒了。他算什麼?他還算不算她的夫君?她嫁了他卻不允許他碰她半分。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兒自己卻只能打碎了牙齒和血吞,甚至……君謇微眯了眸子,她還同自己的那個互相視同仇敵的弟弟不清不楚。他究竟算什麼?
沈苾芃也不理會君謇的沉默,轉身剛要走。卻猛地被君謇一把拽住落進了他懷裡。
她心頭到底是一驚,最害怕的局面便是如此,她深惡痛絕,他也此恨綿綿,但是他們是夫妻。這夫妻人倫卻不能不循着些,可是早以前那種落入他懷抱中的歡喜現如今被一種深深厭惡所代替。
君謇發了狠,咬着牙道:“芃兒,你似乎沒有盡到作爲妻子的責任啊!”
沈苾芃的柳葉眉微微一蹙,眼眸中的那抹下意識的厭惡讓君謇的手臂緩了緩。
“妾身近幾日身子乏了,不能伺候世子爺安寢,這樣吧,”沈苾芃突然眼眸一轉,“聽聞揚州瘦馬,經過專門訓練,然後給那些豪門大戶做小,又漂亮又柔順還很聽話……”
“夠了!”君謇緩緩放開了沈苾芃猶如柳枝般的細腰,一時氣悶,怎麼也沒想到沈苾芃竟然將自己當成那種好色之徒。難不成之前兩個人彼此之間的那點真心真的付諸東流了嗎?她何苦要如此羞辱自己?什麼揚州瘦馬?他君謇若是真要找女人還需要她一個正妻買了小妾伺候他嗎?當真是荒唐!
“罷了!你且下去吧!”
沈苾芃點了點頭,走到門邊突然道:“世子爺若是不喜歡揚州瘦馬也罷了,若是看中了府裡面的哪個丫頭,大可以提出來,妾身也不會說什麼。”
她話剛一出口,君謇頓時震怒,她當自己是什麼,當初還不是她將自己推到了徐鈺的房中。惹下這麼多令人痛徹心扉的麻煩過後,卻又輕鬆的提起給自己擡妾的話兒來。
“這個不勞夫人操心了,這是我的私事,”君謇的聲音有些沉悶。
“世子爺誤會了,只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世子爺該盡着一份孝心的,”沈苾芃暗暗冷笑,難不成他以爲自己想給他擡妾嗎?只不過擡了妾他便不會對自己有什麼想法,也堵了悠悠衆口,只不過子嗣……呵!只要她在這府中一天,那就是休想。
“呵!”君謇看着她,滿眼的傷痛,“芃兒!你說這話好生令人氣惱,子嗣的事兒你心中最清楚不過。”
沈苾芃知道他終於忍耐不住要尋自己的麻煩了,可是她此時已經今非昔比哪裡有那麼多麻煩給他尋到,冷冷一笑:“君謇,我還真不知。”
“你……”
“我只知道世事倫常,莫作虧心事罷了!”
君謇一愣,隨即心頭一動,這一次看到沈苾芃時,他老覺得哪個地方有什麼不對,可又說不上來。明明是她有害死自己孩兒的嫌疑,可是她似乎恨自己更勝一籌。張張了嘴巴想要問個分明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終究是看不懂眼前的這個人了,嘆了口氣:“芃兒……你……且去吧!”
沈苾芃恢復了之前的安然神情,將心頭的那抹憎惡好好收藏了起來,緩緩福了下去:“妾身告退!”
君謇端坐在太師椅上,看着窗戶外面的夏花竟然凋敗了許多,眼眸中的神采漸漸一點點的黯淡下去。在這一世中,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對的人,竟然成了陌路。看來情這個東西,最是混賬無端。
第二天沈苾芃突然被長公主派來的宮女急匆匆的召集進宮,她倒是很訝異,不知道宮中又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正君公主居住的景陽宮偏殿,卻看到一向活潑的正君公主此時正託着腮百無聊賴地看着面前一簇粉紅色的三色堇發呆。
沈苾芃忙行禮道:“民婦見過公主殿下!”
正君公主猛地轉過身來,一絲欣喜掠過圓潤的臉際,這丫頭長得很是喜色,難怪別人看了喜歡幾分。
“快快請起!”正君公主一把將她的胳膊托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苾芃,“新娘子!好久不見了!”
沈苾芃臉上沒有絲毫的新婚之喜,反而沉靜的笑道:“公主殿下見笑了,不知道今日召民婦進宮……”
正君公主滿眼訝異,沈苾芃怎麼看起來不像是新婚之婦,全然沒有那種初爲人婦的淡淡喜悅。不過她本來心思單純,也沒做深想倒是自己這邊的煩心事兒還是一樁接着一樁,最最煩心的事兒便是自己的婚事。
程國公的小子年初春闈中了狀元,人才是一等一的風流俊雅,這京城中除了君家的兩個兒郎之外,若說人才便數着這個程國公世子了。本來延慶帝更看重君家的兩個兒子,但是這兄弟兩均是人中龍鳳且和宮中的皇子們牽扯太多也太過張揚,他不能不防。加上君謇已經娶了妻,君二爺雖然也是嫡出但終歸沒有靖安侯府的繼承權,也是不美。其餘公卿子弟要麼年齡不相仿,要麼平庸,要麼門第不配。總而言之算來算去倒是隻有程國公這門子親事最安心。
但是誰能想得到正君公主的一片芳心早已經牽在了那位九皇兄身邊布衣謀士的身上,她那日聽了沈苾芃喊他姐夫心都要碎了去。後來託人打聽,才曉得沈氏將這件事弄錯了。心頭不禁埋怨,那沈氏看起來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這樣的事情還能烏龍弄錯?
沈苾芃定睛瞧過去發現正君公主臉色變幻不定,顯得頗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這位傲嬌的公主又想出什麼新奇的法子。
正君公主重重吐了口氣突然握着沈苾芃的手:“沈姐姐你教我撫琴好不好?”
沈苾芃登時納悶,她也曾教過她撫琴,可是正君公主心性好動端得是個坐不住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我……我……”正君公主看到沈苾芃疑惑的目光,臉色一窘,“我聽聞人們說起過,你曾經與……與歐陽先生較量過琴技,當真是琴瑟和鳴……好聽……好聽的緊……”
她如此一說,沈苾芃早已經明瞭正君公主的心意,心頭苦笑,若是歐陽雲闊能得正君公主的垂青,倒也是美事一樁。可是爲何她心中卻是如此彆扭難過?歐陽雲闊最是灑脫不羈的一個人,正君公主這番用情不知道能不能牽得住他。罷了!自己想這些做什麼,她給不了歐陽雲闊想要的承諾,也不能耽誤了正君公主的真誠託付。是福是禍,個人有個人的天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