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曼陀佛會正式在潭拓寺拉開了序幕,京城中的王公貴族大婦小妾丫鬟僕婦們一清早就忙乎起來。靖安侯府也不例外,君騫這一次親自護送闔府上下的人出行。箱籠滿滿堆進了馬車中,左右的護衛都選了身手最好的。
卯正一刻天還麻麻亮的時候,靖安侯府的隊伍便浩浩蕩蕩的離了府邸。侯門森嚴,僕婦們平日裡沒有出行的機會,這一次得了安惠夫人的恩典,自是高高興興的氣氛甚是熱烈。
沈苾芃剛坐進了馬車,素錦身邊那個伶俐的丫頭瑁兒便趕了過來,拿着一個錦緞包裹的物事。
“我家姨少奶奶吩咐奴婢給沈少奶奶拿過來,說是路上用的東西,”瑁兒閃着靈動的大眼睛。
“謝謝你家主子,”沈苾芃笑着抓起了一把專門打造好的小巧玲瓏的一分銀錁子塞進了她的手裡
。
“瑁兒謝過姨少奶奶,”瑁兒落落大方收好了以後,福了福身子跑開了。
鬱夏接過來包袱皮子小心翼翼的打開,竟然是一大包草藥,都是按着楚天的方子配好的。
“小姐?”鬱夏知道這一定是二爺託素錦交給自家小姐的藥材,這個二爺的關心實在是滲入到了每一個細節。知道她身子不好,傷口還沒有好利索了,路上帶着藥也方便些。
“收好,”沈苾芃現如今已是非常的明確了,楚天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君騫的手掌心,她心中倒是有些愧疚。若不是楚天來替她治傷。莫說一個君騫就是十個君騫也不可能將他抓住。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暗道若是有機會一定要還楚天這個人情,最關鍵的是楚天還知道她孃親的秘密。
“小姐,這些瓶瓶罐罐的都要帶走嗎?”潤春提着一個很沉的大包上了馬車,其他的物事都由粗使婆子們拿着,唯獨這個包裹小姐特地吩咐她一定要記得拿上。
“嗯,這些東西都是我平日配置的救命的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總覺得這一趟不太平,卻又說不上哪裡不太平。”
鬱夏和潤春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沈苾芃心思縝密但是這一次小姐也是太過小心了吧?不就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出行,法會結束後就能回府了,只在山腳下的齋院裡住一個晚上而已。不過看着她此時沉靜的面容,兩個小丫頭也不敢說什麼了,各自收拾妥當等着上路。
車隊經過西苑的鬧市,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各路雜耍招搖過市。跳喇嘛的。演大頭人兒的,打莽式的,人流接踵而來。擠擠挨挨好不熱鬧。此外各種小吃也是叫賣不斷。賣糕團兒的,炸麻酥的,還有幾個銅子兒的蠟質獸牙也沿街叫賣着。
沈苾芃聽了鬱夏的描述沒見過這種東西掀開了簾子向外面瞧過去卻不小心對上了君騫那雙深邃的鳳眸,猛地一怔。
君騫衝她微微一笑,沈苾芃暗道他不會是一直騎馬跟在自己的馬車邊吧?君騫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掠過一絲詫異,脣角的弧度更是綻放開來。這裡是繁華地帶。三教九流很多,他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涉險。隨即命令護衛們警醒着些兒,自己親自騎着馬護在了沈苾芃的馬車左右。他不管別人的眼神和看法,只要她能得一平安,不論別人說什麼由他們去。他君騫豈是一個怕被別人說三道四的主兒?
沈苾芃倒是尷尬了。縮回頭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只得將視線投向了那麼些她沒見過的蠟質獸牙上。馬車行進的很慢,剛好和小販兒一個步調。
“你手裡拿着的什麼?”沈苾芃的聲音清脆,君騫聽着實在是受用,抿着脣看着她。
小販兒倒是唬了一跳,一般的名門閨秀都不會大街上這樣高聲說話,何況還坐在了行進的馬車裡。
他忙顛兒顛兒跑了幾步舉着手裡的東西:“回姑娘的話兒,這些是金鰲玉珠石獅子牙,逗趣兒玩兒,五文錢一個,您要是喜歡拿上一串兒,我收您二十文,一串兒可是好多個。”
“我全買下了,”還沒等沈苾芃說話,君騫將一錠銀子扔到了那人的懷裡,登時將他砸傻了。
“不用找了,”君騫從傻掉了的小販兒手中將那一大包的蠟質獸牙兒統統捲了起來擱在馬背上,看着沈苾芃笑道,“喜歡哪一個?”
小販兒此時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衝君騫重重彎腰行了一個禮,撒開腳丫子跑進了人羣中
。一錠銀子換他的全部獸牙,這個錦衣華服的男子一定是腦子被燒壞了。
沈苾芃看着君騫的眼眸反而沒了興趣,他難不成不知道物以稀爲貴嗎?自己摟着這麼多的獸牙當飯吃嗎?
“謝謝二爺,妾身不想要了,”她縮回了身子扯上了簾子將君騫俊朗的面容鎖在了外面。
潤春和鬱夏咬着脣,忍着笑,這二爺越來越有意思了。買東西哪裡有這樣買的?平日裡看起來冷冰冰的二爺絕對不如世子爺會討女孩子歡心。上一次在鬧市上,世子爺只花了幾文錢買了絹花送給小姐,小姐便當做寶貝似的戴了那麼久,可是這二爺……
“閒來無事你們兩且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不要胡思亂想,”沈苾芃幽幽說道。
兩個丫頭嚇得吐了吐舌頭,小姐竟然連她們心裡在想什麼都猜得到?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沈苾芃睜開了眸子:“鬱夏去看看怎麼了?”
“是,”鬱夏掀開車簾走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手裡攥着東西表情怪異的鑽進了車裡。
“怎麼了?”
“回小姐的話,”鬱夏哭笑不得地將手中的東西送到了沈苾芃的掌中,“二爺剛剛下令車隊休息。並且買下了街面上所有的蠟質獸牙兒,送了每個人一對兒,說是行程枯燥逗悶子用。”
沈苾芃看着手裡的翡翠石獅子獸牙,真真兒是哭笑不得了,這君騫爲了能將這個沒用的東西送到她手裡,竟然折騰整個靖安侯府的車隊。
她嘆了口氣,君騫的用心她何嘗不知道,幸虧他平日裡行事乖張。府中的人倒也不會猜測什麼。可是自己上一次不是同他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嗎?何必如此固執?
沈苾芃掀開了簾子,剛要將手中的獸牙兒丟出去,卻停在了半空中,她看到了君騫已經暗了下來的鳳眸。那雙眼睛裡蘊含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恨惱怒,看的沈苾芃心頭一跳。忍了忍將獸牙兒乖乖地拿了回來,她是知道君騫的脾性的,若是自己將獸牙兒扔出去,他指不定會怎麼樣呢?大家還是相安無事順順當當的走個過場算了。
“鬱夏你且收着,”沈苾芃將獸牙兒扔到了鬱夏的手中。鬱夏拿出一方錦帕裹好,塞進了箱籠中。
前面的車子裡,徐鈺歪靠在迎枕上。細細把玩着掌中的蠟質金鰲獸牙兒。眼神忽明忽暗。任憑蠟質在她掌心的溫度中緩緩柔化,卻還是不捨得放手。這算不算君騫送她的第一件禮物?
“少夫人,收起來吧!都化了!”李嬤嬤看着心疼,心中對君騫的恨更多了一分。但是誰叫自己是奴才呢?他毀了她女兒,那她便也盡心竭力的幫着少夫人除掉他所愛的女人。呵!君二爺,不知道你心愛的女人遭此下場。你會是怎樣的心痛流血?
“包起來吧,”徐鈺將獸牙兒放到了冷霜手裡的帕子中。
冷霜包好了,剛要收到包袱中
。
“放在我的首飾盒子裡,”徐鈺終究還是不捨,只希望能每日裡梳妝的時候看着君騫送的禮物。儘管這個禮物每一個靖安侯府的人都有。
“少夫人,身子怎麼樣?”李嬤嬤扶着她換了一個姿勢。
徐鈺緩緩挪了挪身體。顯出一絲疲憊,伸出手輕輕摸着自己的肚子:“這幾日雖然沒有噁心的症狀了,可還是疲乏,這孩子以後說不定也是個不聽話的。”
“呵呵呵,哪有不折騰自己孃親的孩兒啊!”李嬤嬤心中卻是想讓她放下對君騫的一絲念想,隨即笑道,“世子爺回來後聽着這個好消息指不定會有多開心呢!”
果然徐鈺臉上泛起了一絲柔和,點了點頭:“他可是靖安侯府的第一個孩子,李嬤嬤……”她突然轉過頭看着李嬤嬤,“你的意思我都懂,我對君騫的愛慕是成了魔的,我怎麼也放不下。但是我答應你,這一次我同沈苾芃那個賤人了結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癡迷與那個人,再也不會了。我等着我的孩兒出生,我一心一意輔助世子爺功成名就,我也願意在靖安侯府安安靜靜的做我的少奶奶,我再也不會有所求。”
“嗯,”李嬤嬤眼角涌出淚意,“小姐,除了那賤人才沒有後顧之憂,小世子會健健康康的長大,老奴會陪着你。”
靖安侯府的馬車終於停在了譚拓山腳下的齋院門前,這一處齋院是前幾年靖安侯花了數千兩銀子修築。梅亭的那個梅姨娘在火中被燒死以後,靖安侯一時間竟然有了出家爲僧的想法,若不是後來皇帝極力壓着,還說不準真的讓他遁入了空門。
他隨後便在譚拓山腳下修了一處齋院,在此做了幾年帶髮修行的居士,後來延慶帝下令征討北戎時才重新回到了靖安侯府。故而這處院子卻是一個靜修的好去處,只是今天傍着這處院子周圍又蓋了很多齋院專門供公侯之家的女眷們焚香修佛所住。所以等這靖安侯府的馬車停在門前時,已經有宣平侯府,程國公府的馬車也在這邊停了。
一時間各家的女眷紛紛下車,丫鬟婆子們進了齋院收拾客房,忙的不亦樂乎。由於今年上香的人尤爲多,山上的齋院住不下來,一些男客也不得不同女眷們擠在一處院子裡。熱鬧是熱鬧但是卻極其不合禮儀,因着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湊合着也就度過了。
君騫帶着素錦同安惠夫人住在一處,後庭隔壁的廂房便是徐鈺所住的地方。
“沈氏,你身上有傷,這邊太吵鬧了一些,;蓮池邊的倒廈我命人特爲你專門闢出一間,你且住着吧。”
“謝少夫人!”沈苾芃暗道怎麼對自己這麼好,不管了,她倒也喜歡這樣的清淨。
沈苾芃帶着鬱夏和潤春告辭,向後走去,卻看到了君騫立在月門中。沈苾芃知道這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擠擠挨挨的,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二爺福安!”
“嗯,”君騫強忍着自己的情緒,這一次到真的和她住在了一個院子裡,心頭的喜悅早已經滿滿溢了出來,臉色出奇的好。
“靖安侯府的這處地方,想必你以前沒見過,我這便帶你各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