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已近正午,春陽雖暖依然火辣辣的燒灼着圍場大片的林子,林子正中早已經搭建了遮陽的綵棚,一應貴婦們一邊品着茶,一邊偷偷覷着林子的方向。不知道今天奪魁的會是誰?
“回來了!回來了!!”禮官壓抑着內心的激動,疾步奔至延慶帝身邊稟報。
不多時只聽得馬蹄飛踏地面的震顫聲,在距離綵棚幾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君騫隨在三殿下身後走的意氣分發,十幾個侍衛擡着三殿下和君騫獵獲的幾頭鹿還有一串串的錦雞,最顯眼的是後面的侍衛擡過來的東西。
膽小的貴婦們捂着眼睛甚至不敢看去,竟然是一頭血淋淋的碩大野豬,一直紅翎劍羽正中野豬的心臟。這麼大的動物若是能一箭斃命該是多麼大的力道。
“父皇!”三殿下得意中帶着一點兒自豪,指着野豬笑道:“君二爺的這個一箭穿心連孩兒也要佩服幾許了。若不是君二爺及時出手,那畜生指不定要撞死多少人。”
延慶帝微微點了點頭,君騫近幾年確實是一員不可多得的小將,這一次在西南平亂勇猛異常,按理說早該封賞。如今也是一個機會,這樣的人才朝廷若不及時籠絡便是對江山的不負責任了。
“少軒你的兒子不簡單吶!”延慶帝轉過頭笑看着靖安侯爺。
“皇上,老臣不敢當啊!犬子空有一副蠻力氣,慚愧得緊。”他連連擦汗,靖安侯府低調了許多年,不曾想在君騫這一輩竟然出了他這麼一個人物,但是他總覺得這不是自身之福。樹大招風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君騫,上一次你在西南戰事的表現,朕甚是滿意,一直沒有封賞你,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君騫心頭一跳。忙跪在了地上。
“封折衝都衛指揮使!”
君騫一愣,這樣的封賞似乎有些厚重了,第一次封賞便是正四品,而且憑藉戰功獲得的封賞可以世襲的。儘管比不上靖安侯的爵位高貴,但對於一個靖安侯府的庶子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恩賞了。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君騫重重磕了一個頭。
延慶帝微笑着掃了一眼地上的小將,點了點頭:“起來吧!”
一邊站着的三殿下眉眼間露出一絲得意,君騫這樣的官職剛剛好。太大蓋主,他不好駕馭,太小發揮不了君騫在他這盤棋裡的作用。
他的手指暗暗攥緊。想辦法讓自己的人大都調到京城中的戍守軍隊裡
。這樣好行事。
一衆人都帶着欽羨的眼神看着君騫緩緩從延慶帝的高臺邊走過來。正午濃烈的陽光照射下來,之前同野豬搏鬥過的血跡稀稀落落印染出來,配上他冷清的俊顏竟然帶着天然的魅惑。綵棚下各待字閨中的小兒女羞怯怯地從當家主母的身後投來絲絲縷縷的眼光。
沈苾芃冷齒一笑,君騫又佔了一個先機。君騫迅速捕捉到了沈苾芃那一晃而過的淡漠眼神。之前的意氣風發在她這清淡的一瞥中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終究在她的心目中敵不過君謇,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比不過君謇身上一點點燦爛的華彩。那張冷冰冰的臉陡然下沉,別向了一邊。
素錦捂着緊張的心臟,看向君騫的眼眸中燃燒着火熱的情愫,但是君騫投向身邊沈苾芃的專注眼神讓她在一瞬間窒息了。她緩緩起身,吩咐了身邊的人去幫君騫換掉身上的血衣。
同樣嫉妒的要窒息的人,沈苾芃並沒有發現,她只是巴巴的看着林間的樹蔭。其他的人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怎麼還不見君謇的身影?莫非出了什麼事情?
如果她再仔細看一下週圍,一定會發現不遠處一抹桃紅的倩影哆嗦着隱藏在宣平侯夫人的身後。
徐鈺着一身櫻桃紅錦衣,綴滿了大團怒放的暗色芍藥花紋,梳着斜墜下來的流雲髻,彆着一朵素馨花。脣紅齒白的嬌美中帶着病態和脆弱。其實這樣的穿着打扮很不適合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她空洞洞的眼神從君騫身上一絲一縷抽了出來,停在了自己的虛無中。隨即蒼白的臉扭向了沈苾芃這邊,脣角焉的一下子綻放出一種可怕的冷酷笑容,連地獄的鬼魅見了估計都要顫抖。
派出去狩獵的人基本都回來了除了君謇和九殿下帶的那一隊人,靖安侯爺臉上掠過一絲驚慌,但是礙着身邊延慶帝的臉面,不敢稍有異動。否則早就派人出去尋找了,一個孱弱的世子加上一個只知道琴棋書畫的風流殿下,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不可能同狩獵這樣的事情搭邊兒啊!
雖然這裡是皇家圍場,有專人看管不會跑進來那些極其兇猛的惡獸,但是穆蘭圍場毗鄰後面的雪峰,每年都會有惡獸闖入圍場傷人的事例。
沈苾芃有些坐不住了,緩緩站了起來,理了理鬢髮同鬱夏耳邊交代了幾句,她決定私自令平安帶着幾個靖安侯府的家丁去看一看。
“沈妹妹且坐,”素錦看出了她的慌張,將她輕輕拉坐在身邊,此時換好衣服的君騫邁着大步走到了靖安侯府這邊的座位上。安惠夫人慈愛的將一杯解渴的花茶遞了過去,安陽郡主嬉笑着誇讚二哥英武。
沈苾芃看着這一幕心頭更是慌亂幾分,君謇莫非遭遇了不測?
素錦緊緊握着她的手:“沈妹妹你且坐着,我去服侍二爺,世子爺一定會沒事的,我一會兒想法子懇求二爺帶人去找便罷。現在皇上那裡沒發話,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頭。”
沈苾芃許是關心則亂,聽到素錦如此一說頓時明白過來,忙低聲道謝折回頭吩咐鬱夏稍安勿躁。
素錦在君騫面前極盡一個侍妾的本分,端茶送水不忘記卻也沒忘記了答應沈苾芃的話,瞅了一個時機悄悄說道:“沈妹妹擔心世子爺的安危,二爺要不要派人出去尋找一下。”
君騫回過頭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沈苾芃,臉色一頓緩緩轉過身來:“素錦,盡好你自己的本分,其餘的一概事務都不是你該問的
。”
“是,妾身唐突了,”素錦惶恐着臉,退在君騫的身後。
這一幕被沈苾芃看得真真切切,不禁苦笑,君騫此時說不定巴望着君謇出什麼事吧?自己這麼傻,竟然想到去求他?
她此時已不能再等待,藉口頭暈要歇一會兒,率先離開了綵棚。綵棚後面是幾處涼亭山水,倒也是一個避暑的好地方。
鬱夏看着沈苾芃臉色煞白,忙擒着一柄畫扇幫她扇着風:“小姐,怎麼了?是不是中暑了?哪裡不舒服?我讓潤春取酸梅湯了,小姐在這涼亭暫緩緩。”
沈苾芃有些心不在焉,擺了擺手:“你且下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鬱夏知道她此刻沒看到世子爺回來,定是心中煩悶,可是這皇家圍場那麼大,豈能是一時半活兒趕回來的?但是世子爺同九殿下也走的時間太長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當今聖上怎麼也不着急派出侍衛找人?
“小姐,皇上他……”
“噓!噤聲!”沈苾芃捂着她的脣,“這裡是皇家重地,不要胡說,你且回去幫我盯着那邊的情形,我在這裡歇一會兒。”
“是,”鬱夏緩緩離開。
沈苾芃坐在了涼亭裡的木椅上,頭微微靠在雕樑畫棟的紅木柱子上,心理面卻已經轉過了無數心思。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向爲人低調的君謇怎麼會出這樣的風頭?莫非是怡妃讓她帶給君謇的口信起了作用?但是那個口信究竟是什麼意思?當初她只以爲九殿下要君謇在穆蘭圍場中顯山露水,她僅僅當做這是一個顯示君謇文采的建議。誰知道竟然是真槍真刀的狩獵?
還有皇上明明知道這兩人都是文弱書生,爲什麼還要允許他們參與到狩獵中去。關鍵是皇上以武立國,加上如今亂世之秋,想必也要儘可能多的培養自己的武將。但是九殿下和君謇到如今還是沒有回來,他許是礙着天家的顏面不願馬上去救。畢竟那會被人誤認爲是護短的表現,也會令人更加輕看了九殿下。若是皇上都不去找尋九殿下,靖安侯爺自是也不好意思派人找君謇了。
沈苾芃站了起來,在涼亭中來回踱着步,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
她猛地想起了怡妃娘娘,對了,求助於她或許還有些辦法。怡妃雖然嘴頭上快人快語爽朗至極,但是畢竟在宮中能混到這個地步也是很有些膽識和手段的。
當下也不便多想,只要能派出人找回失蹤這麼長時間的君謇便好。她聽聞怡妃娘娘今日身子不舒服抱着十五殿下在殿內修養,此處倒是離嬪妃住的錦宸宮不遠,雖然胡亂闖錦宸宮的罪名可不小,但是她實在沒有辦法了。
沈苾芃從涼亭中急急走了出來,沿着一排微微泛着綠意的花樹折向錦宸宮,卻在羊腸小道上差點兒撞上了一個人。
她只顧着垂頭趕路沒想到直直撞了上了去,那人伸出手將她扶住。沈苾芃退後了一步避開,擡起頭剛要致歉卻發現了君騫那對幽深的鳳眸注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