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喘着粗氣,臉微紅,額上有汗,累得不輕,是一路從城南溫府急趕而來。
溫子羣道:“順娘,下人與你說了吧?”
“二哥和李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
溫墨妻喚聲“六妹妹”,哭道:“這天下哪有這等不知廉恥的,二爺救她一命,卻要逼二爺娶她,這是哪家的道理。事急從權,救人要緊……非說二爺污了她清白。跫”
溫墨妻想着這李家小姐的出身,比她的出身還高,說的是娶可不是納,這是妻位,這進門了,豈不要壓她一頭。她是結髮元配,豈有甘心讓丈夫再娶一妻的道理,現下她不哭不鬧,不想法阻了此事,回頭溫墨真娶一個入門,他們母子可別想過好日子了。
溫子羣瞥了一眼,頗有些不滿播。
溫墨妻止住了哭聲,可眼淚還是止不住。
何氏心下暗自有些得意,她兒子都成親了還有正經的官家小姐喜歡,可不讓她歡喜麼,她的嫡次子溫玄一定能謀上一門極好的親事,這回,溫玄就要娶權貴門閥,得是一二品大員嫡女,或是國公、候爺的女兒。
如此一想,何氏便開始飄飄然來,頗有“我家有子天下第一”之勢,他的兒子就是厲害啊,得了她的優良血脈。
溫子羣問道:“順娘,你怎麼看?”
溫彩道:“三個法子。一,讓二哥娶她爲平妻;二,五哥不是還沒訂親麼……”
何氏頓時近乎跳了起來,大房的五爺正是溫玄,但凡是她生的都是最好的,一個與她大兒子鬧出流言的女子怎能嫁給她的小兒子,立時罵道:“這種沒廉恥的,我決不同意阿玄娶她,她父親又不是入仕的官員,年紀一大把,考了多少屆會試至今也未中功名,不過是仰仗祖上的名聲,又是世家大族罷了。”
聽起來是京城的世族,可這李小姐的父兄都未入仕,仗的不過是護國公的名頭,且這護國公下一代不能再襲爵了。
何氏原就打算着讓溫玄依仗溫青兄妹謀門好親事,現下是如何也不會答應這般草草結親的。
溫青出息,大房的兩個嫡子沾光,連溫玄都要挑體面的達官小姐。
溫子羣輕斥道:“讓順娘把話說完。”
溫彩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四哥還沒訂親。”
何氏的眸子一亮,這主意好,讓嫡出李小姐配庶子,叫他們算計人?如此也算是狠狠地打她們一記耳光。她的溫玄就指望着因溫青兄妹的勢頭,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溫彩又道:“但這事最好問問四哥的意思,若四哥不同意,結門小吏嫡女或達官庶女也成。”
何氏道:“讓四爺與她結親,是我們溫家瞧得起她,就憑她的做派,要真嫁了阿墨,還不得把家裡攪個雞犬不寧。”
溫子羣便娶了兩房妻子,但兩妻並不在一處生活,若呆在一處指不定會惹出多少麻煩。
溫彩欠身,“父親,若沒有旁的事,我就回去了。”
溫子羣喊了聲“且慢”,面露關切地道:“玉堂那兒你勸着些,我瞧着顧十五不錯。顧夫人提了兩回,雖說年紀小些,過兩年再辦喜事。”
溫彩應聲“是。”嘴上應着,但她可不打算真這麼做。
顧十五出身雖好,可前世的顧十五嫁入皇家爲婦,是瑞王嫡次子晉寧候之妻。顧十五性子單純、溫和,做嫡次子媳婦能成,但若要做溫青的妻子還差些,溫青是要單獨支撐一房的,他的妻子除了賢惠,還得是一個有手段、有能力的女子。
是夜,天空如墨般漆黑,繁星如鑽,又似孩子明亮而好奇的眼睛,整座鎮遠候府沐浴在月華中。
溫彩坐在窗前,手裡拿了本閒書,這是麻嬤嬤很少看到的畫面,她隱隱感覺到她似乎沒有等人,那雙眼睛而是盯着院子裡那棵桃樹上的燈籠發呆。
這是半年前,她與慕容恆的約定,如若她有事,只要掛上一盞紅燈籠,他就會出現。
白日瑞王壽宴上發生的事,是一個警醒,她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娶到合宜的女子爲妻,也許不是最美麗的,也不必是最有才華,但一定得更合宜。
麻嬤嬤似要瞧破所有的秘密,徑直往桃花樹走去,嘴裡呢喃道:“院子裡很亮了,怎還點一盞燈籠?”正要擡手摘下紅燈籠,卻見青鶯笑着問道:“嬤嬤這是要作甚呢?”
“那個……燈籠……”
“燈籠是郡主掛上去的,你要是想問什麼,只管問郡主。”
果然有問題。
這燈籠很少掛上去,而每次掛上去後,這院子裡就會有人造訪。
麻嬤嬤笑着,“郡主在等人?”
“主子們的事,哪是我們能問的。”
“可郡主到底是待嫁女子。”
“郡主曉得輕重。”
青鶯拉了麻嬤嬤回屋。
到底在等誰呢?
麻嬤嬤很想窺
破秘密,然,回屋不久,後頸處一麻,一頭栽倒在牀上。
青鶯拍了拍手:“這婆子越來越討厭。”
外頭,有落葉飄零的聲音,輕柔的,優雅的,一道黑影自半掩的窗戶而入。
慕容恆輕聲道:“你終於想了我一回。”
“沒個正經。”溫彩擱下手裡的書,盈盈一拜,慕容恆愣了片刻:“行這麼大的禮,想來是有求於我。”
“你真聰明!”
他聽着這樣的讚美,怎覺得她拿自己當孩子呢。
她想破了腦袋,也尋不着一個更好的法子。
她俏皮一笑,“我哥哥的婚事不能再拖,我想了好幾日雖想到兩個好人選,只是一個乃候補知縣之女,另一個是庶長女。若要說服我父親同意怕有些難度,你是一頂一的聰明人,我想求你賜個法子。”
溫子羣、溫子林都有相中的小姐,就連何氏、董氏都想在溫青的再娶之事上插上一手,各人皆有心思,但更多的還是爲他們自個謀利益。
就溫彩相中的這二人,都是前世知曉的賢婦,是千里挑一的好,不僅人生得清秀美麗,更是當得宗婦的人選,如果溫彩娶其中一人,往後就不愁鎮遠候府不興。
只是,兩女雖賢,卻出身上各有瑕弟,一個只是候補知縣的嫡女;另一個父親的官職倒還相配,偏生又是庶女。只怕她一提出來,別說溫子羣不同意,就是溫家其他長輩都會以各種理由拒絕。
她已經拿定主意,要替溫青促成良緣,只總不得法,她得一擊即中,必須得堵上長輩們的嘴,讓長輩們同意才成。
笑,迷死人不償命的萌笑,眨着靈動的眼睛。
慕容恆的心漏跳一拍,她求事的時候,知曉討好他,其實不知從何時起,但凡她所求,他是不會拒絕的,是爲她冒死救他,亦或是她的爽快。
他借銀子,她不問原由,爽快地給了五十萬兩。
在宮中他性命垂危,她取心頭血爲他續命,這錐心之痛,她不呻一聲。
他問:“知縣之女、庶長女……爲甚不給你哥找一個名門嫡女,顧家不是有意與你哥結親麼?”這男子選婦,不都是競相迎娶名門閨秀麼,就溫彩提的兩個人選,都不是京城名門之女。
溫彩道:“名門嫡女雖好,未必就是最合適的。她必須掌得了內宅,撐得起門庭,還得有一家主母的魄力、手段,更能成爲我哥哥的賢內助。”
慕容恆似明白她的意思,問道:“你真看好了?”
“是。”
慕容恆若有所思,“以你哥的性子,他對女人的要求很簡單,長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對你好,至於旁的麼他都可以商量,對於他來說,你纔是最重要的。但以我觀察,你哥會喜歡有擔當的女人。在他心目中,你祖母就是世上最好的女人,若能尋個你祖母那樣的……”
每個男人的心裡,都會有一個夢中情人,而這個人是他從小到大,對他們影響最大的女人,溫青也不例外,在他心裡汪氏就是世間最好的女人。在他看來,汪氏是少有的奇女子,年輕守寡,卻靠着自己的能耐拉扯教養大兩個兒子。兩個兒子能高中入仕,這就是汪氏的本事。接下來,溫彩很能幹,在溫青看來,溫彩的能幹是與汪氏的教\養分不開。
溫彩沉吟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那麼我現在更能確定這兩個人選是最適合我哥的,既然是最適合的,那就會是對的。”
慕容恆來回踱步,想了片刻,低低地與溫彩說了法子。
溫彩雙眸一亮,拍手叫道:“的確是個好法子,我怎麼沒想到呢,這樣一來,便是我父親都不能拒絕,他不能不孝。”
慕容恆伸手要摸,溫彩躲閃一邊,老吃她豆腐,又捏臉頰,又摸臉的,當她是什麼,偏不讓碰。
溫彩挺着胸,帶着幾分孩子氣地低低叫嚷:“不讓!不讓!就是不讓……”那俏皮的樣子,煞時惹人憐愛,尤其是將脖子往左一揚,再往右揚,活脫脫像合唱團的小朋友一般。
慕容恆被她逗得直樂,“讓我摸摸你長胖了沒?”
“你是狼外婆?”
“狼外婆是誰?”
溫彩煞有其事地講了狼外婆的故事。
慕容恆道:“又是你小時候,你祖母拿來哄你睡覺的故事吧?”
溫彩秀眉微挑:“你怎麼知道?”
“你可以把這些故事記下來,你祖母如果不是安於內宅,定會是個奇女子,她與你講的故事我都沒聽過。”
“寫下來麼?”溫彩靈眸一轉,“要寫也是我哥寫,我可不能寫,到時候還能寫上是他整理的,這樣一來,再不會有人說我哥是個只會打仗的莽夫,我哥出生書香門第,自然是文武全才……”
溫彩得意地笑着,慕容恆這建議不錯,再回頭時,他亦悄然離去。
翌晨,溫彩躺在牀上,嘴裡喚着:“祖母、娘,別走!別走!祖母,再陪我說說
話……”
麻嬤嬤挑起紗帳,看着伸手急呼的溫彩,“郡主、郡主……”
溫彩悠悠睜開雙眸,“祖母!娘!”她審視着屋子,“她們明明回來了,怎沒了?”
麻嬤嬤輕聲道:“郡主是做夢了。”
“夢……”她面露深思,“怎麼會呢?祖母跟娘回來瞧我了,還與我說了好些話,她們提到我哥的婚事了!我哥的婚事,對!對!你告訴汪管家,讓她預備馬車,我要去溫府問二太太,她一定知道的。”
安然閣上下突然發現今兒的溫彩精神大好。
用過了晨食,溫彩領着雙雙、青鶯、麻嬤嬤去了城南溫府。
溫子羣道:“郡主身子沒養好,怎就出門了?”
汪嬸子笑道:“麻嬤嬤說昨晚她做了一個夢,一覺醒來就要去問二太太。”
“誰會把夢當真?”溫子羣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
溫彩進了溫府,直奔董氏院子裡,一家人剛用過晨食,溫子林帶着幾個兒子去書房讀書了。
溫彩直切主題:“二嬸,昨晚祖母和你說了吧?”
董氏一陣茫然:汪氏死了整兩年了,能與她說什麼,聽着怪嚇人的。
溫彩一臉神往,很是認真地道:“昨晚祖母和娘來瞧我了,祖母明明和我說,她要來瞧她孝順又得她歡心的兒媳婦。”溫彩清了清嗓子,學着汪氏在世時的語調:“唉,說起兩個兒子的媳婦,最溫順、得體的是大兒媳,要說這孝順、聽話、得我歡心的就是我今晚去瞧的那個兒媳。唉,她也怪不容易的,那小子素日愛擺譜兒、脾氣臭,還動不動給她添堵……”
董氏聽到這兒,心頭一軟,原來婆母還誇過她呢。
有婆母誇讚的話,那就是說她是個好兒媳,是對她一生最好的肯定啊。
他日她便可以在兒媳面前炫耀一番,更可以拿捏住兒媳們:瞧,我做兒媳那會兒,可是又孝順又聽話,還得婆母歡心的,我不望你們學我的十成,就學我五六成就好。
想到這兒,董氏頓時覺得那個歡心。
身爲兒媳,沒有什麼比得到婆母的讚揚和肯定來得更好了,多少男人因着妻子對父母的歡心,也會對妻子的賢惠多加讚揚。
溫彩一學完,伸着脖子問:“你是不是昨晚一直在翻身,祖母說要給你託夢商量大事呢,你不會把她叮囑的事都忘了吧?祖母可誇你來着,還讓我今晨過來提醒你,怕你只當成夢了?”
到底是什麼事?
看着溫彩那認真的模樣,又不像是玩笑。
要是說沒有夢到,豈不是說她不孝、不聽話,不得老夫人之心,董氏自認比何氏做得好,汪氏託夢說要來看她,那定是來了的。她還要給自己的兒媳立威做榜樣呢,自然要讓她們知道,她就是一個好兒媳,得讓她們跟她學。
董氏忙道:“夢到了,夢到了,你且說說,與我做的夢是不是一樣的?”
她迷迷糊糊,近來她壓力頗多,一門心事要操辦溫紫的嫁妝,溫紫這可是高嫁,嫁妝少了,他日要被婆家小窺的。可二房就那麼多東西,置辦得太好,她的兒子往後可怎麼辦?
董氏心裡很糾結,把昨晚做的夢都細想了一遍,偏氏只記得自己近來的愁心事,夢做了不少,竟沒一個能記住的。
“好。”溫彩又細說起夢境來,“昨兒我夢到祖母和我娘了,跟活着時一模一樣呢,我娘扶着我祖母,祖母笑微微地看着我,說‘是不是跟你父親、二叔他們一樣愁你哥的婚事?’我便問‘祖母怎麼知道?’她便說‘我什麼不知道,你祖父都歸我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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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彩又愛講故事,此刻繪聲繪色地一番細說,惹得周圍的丫頭婆子都側耳細聽。
“我便與祖母撒嬌,拉着她說‘祖母,父親、二叔、二嬸又挑了合適的,都不知道怎麼挑呢?’
母親便在一邊說話了,‘爲玉堂的婚事,你祖母同你祖父可沒少細細打聽呢。前幾日要過母子河去朝拜春暉聖母,正巧在河上遇到兩個一臉愁容的婦人,一個自稱梁孟氏,一個自稱唐方氏,也在愁孩子的婚事。與她們一路閒聊,你祖母就覺得合意。後來你祖父便細細打聽了兩位小姐,也覺得好。’
我當時心裡跟明鏡似的,明明知道她們是已死的人,可一點也不害怕,看到祖母那含着笑的臉,又慈祥又親切,心裡又歡喜又踏實。
祖母對我道‘我那孝順的兒媳婦這幾日就未好好睡覺,一晚上總翻身,費了我不少心力,雖託了夢給她,也不知明兒她還能記不記得住我的叮囑。我怕她忘了,特意過來與你再說一聲。你明兒一早記得過去提醒她,梁孟氏乃是城南樑家衚衕一個喚作樑和裕的元配亡妻,他們育一個嫡長女,閨名秋月可別弄錯了,此女年幼失母,但有旺夫相。唐方氏乃是戶部侍郎唐作人之母,唐侍郎家中有一個長女,閨名宛芹,此女頗有賢德,亦可迎娶。你提醒我那好兒媳,讓她使心腹婆子隨媒人前去瞧看,幫玉堂二選其一擇爲主婦,可興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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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頗有些興奮,“天啊,真是太神了。”
郡主說的這兩個人,旁人不知道,雙雙可是有印象,都是有京城有賢名的女子,雖然出身上各有缺點,但兩人都是百裡挑一的好。
麻嬤嬤似還在回憶,“今晨郡主還在說夢話呢,嘴裡一個勁地叫老夫人和夫人,原來是這事……”
周圍聽的下人,一個個又好奇又吃驚,但是因京城流傳春暉聖母的故事,竟沒人懷疑,列多的是期盼。
溫彩一臉幸福地笑,“二嬸,祖母口裡的好兒媳定然是你了,你昨兒不也夢到她了麼?你快使人去打聽打聽這兩家小姐的事,這可是祖母和祖父千挑萬選的。”
董氏不敢承認自己不是好兒媳,如夢初醒,面上頗有些不好意思,“這幾日,我着實睡得不大安生,沒想倒差點壞了她老人家的大事。”
一邊的婆子滿是好奇,驚問道:“二太太當真做了跟郡主一樣的夢?”
董氏很是認真地道:“原想只是一個夢,要不是六侄女來,我還真沒當回事,聽你一說,也不敢不當真。”
一屋子的下人都好奇起來:這夢裡提到的兩人是不是真的呢?
溫彩道:“二嬸快派個婆子隨媒婆去打聽,這可是長輩瞧好的,莫要錯過了,更重要的我也想知道有沒有這麼個人,快去打聽打聽吧。”
董氏也很關心這問題,當即派了董婆子去,麻嬤嬤道:“郡主,要不我與一起去吧,喚上巧媒婆,她的消息最靈通,有沒有這樣的人,一問她就知道。”
沒多久,溫紫那邊也得了消息,特意趕到董氏院子裡來。
雙雙時不時出去張望一下,“也不知道郡主夢裡的人有沒有啊?”
不光是她,另幾個丫頭也頗是好奇。
過了一個時辰後,見麻嬤嬤風風火火地回來,一進屋就道:“真是神了。”
溫綠拉着她直道:“你快說說,有沒有二嬸和六姐姐夢裡的人啊?真有這些人嗎?”
雙雙給麻嬤嬤倒了盞水。
麻嬤嬤喘勻了氣,“巧媒婆說,戶部唐侍郎家確實有一個長女喚作唐宛芹,因主母體弱,十一歲就幫襯主母打理內宅,着實是個能幹賢惠的。”
溫紫一臉驚愕,瞪着大大的眼睛:這個夢還真神!
她初是好奇,這會子才知道真有這樣的人物。
難道這二位小姐當真是過世的祖母幫大堂兄選中的妻子?
神了!真是神了!
只怕大堂兄的親事真成了,一定會傳出去。
“說來還真奇,唐侍郎的母親確實姓方。”
溫綠“啊——”一聲。
青鶯面含着笑:雍郡王這一招夠厲害啊!連董氏都被唬進去了,還乖乖地配合溫彩演戲,全家上下都被這託夢之事給唬得十足的信了。
麻嬤嬤道:“我們去了城南樑家衚衕打聽,確實有個叫樑和裕的候補官員,五年前他父親亡故,回鄉守孝,至今也沒謀到一個好差使,守孝前原在湖北任知縣,家裡倒還過得殷實。家中確實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九了還沒許人家,聽說這姑娘很是能幹,樑夫人亡故,樑大人又是長子,這當家作主的不是二太太、也不是三太太,而是這樑大小姐……”
溫紫問道:“都十九了還沒許人家?”
那不是說這姑娘有毛病?或有不足之處,否則這麼大年紀還沒嫁人。
麻嬤嬤道:“是。她五年前沒了祖父要守孝,偏三年半前,樑大太太也沒了,又守了孝。早前原隨父母在任上,還沒來得及議親就回京了。如今想議親,偏又錯過了最好的年華,不過我打聽到,這樑大小姐的弟弟樑秋陽卻是個人物,是城南一帶出名的才子,有狀元之才。”
董氏悠悠輕嘆,“喪婦之女……”頗有些不樂意,反正汪氏說在二女中擇一人配溫青,自得擇個好的。
麻嬤嬤道:“她上頭有個嫡親的祖母樑老太太在,樑老太太最疼大房孫兒。這樑大人還有一房侍妾,也生了一雙兒女,可樑大人最疼的也是嫡出的兩個孩子。”
在夢裡,樑秋月嫁入了日漸沒落的嘉勇伯蕭家二房嫡子做續絃,一口氣給蕭家添了五個兒子,這還不算,她竟幫襯二房嫡子的丈夫做上了宗長位置。樑秋月的弟弟樑秋陽下屆會連中三元,成爲名動京城的少年才俊,一時驚動皇帝,得皇帝親自召見,考其才學,得入翰林院爲官。
溫彩急道:“派人去樑家提親啊!這可是祖父、祖母打聽過的呢,梁孟氏也樂意將樑大小姐嫁給我哥呢。”
溫綠感嘆這事的神奇,祖母都過世兩年了,在世時就是溫家上下的主心骨,如今到了陰間,還能管祖父,活着時是一家人,死了也是一家人。
溫紫則有些訥訥地道:“六妹妹,這……樑大人的官職也太低了些,還是個候補知縣,守孝滿兩載,至今也沒謀到差使。”
溫彩笑着,“低娶高嫁,好歹也是官宦人
家,又是京城人氏,多好呀。”她看中的是樑秋月的賢惠能幹,一半撒嬌一半急切地道:“二嬸,先派人去說吧,可別錯過了,要是錯過了,回頭祖母又要來說我們辦事不力,這可是大不孝。祖父、祖母都過世那麼久了,還在爲哥哥的事操心。說不準,他們也替緋哥哥謀門好親事呢,我們若不理,他們一惱就不管了。”
不孝的罵名,不光是董氏擔不起,便是溫子羣、溫子林也擔不起。自永樂年間之後,世人敬神佛,相信人死有靈魂,會到冥間,活在人間的人一到清明、中元、寒食便上墳祭奠,祈禱亡靈護佑生者。
董氏覺得這纔是最重要的,催着麻嬤嬤道:“使人去樑家提親,把這事當面與樑家老太太說透。”
萬一溫青沒娶上這兩位小姐中的一個,豈不成她的過錯了,是她不敬老夫人,沒把老夫人的話當回事。
她董氏是萬萬不能擔下這罵名的!
董氏在最初的意外、激動後,隱隱品着些味來,可瞧溫彩的樣子,明明連她都不知道有沒有這兩人呢,麻嬤嬤跑得風風火火的也不像是假的,那夢七八成都是真的。
而對溫府上下來說,讓他們說道的則是溫彩與董氏做了同樣的夢,只是董氏因爲夜不安生,翻身太多,記得不如溫彩清楚,但她確實夢到汪氏了,還夢到汪氏給溫青提了兩個女子的親事,只大致知道一個姓樑,一個姓唐。
雖只這樣,對下人們來說,這件事還是很神奇。
人死了竟還關心着自己的子孫兒女婚事,可見春暉聖母的故事是真的,也是託了春暉聖母的福,纔會發生這樣的奇事。
董氏又道:“讓巧媒婆再去趟唐家,把這唐宛芹小姐的事也打聽清楚了。”
麻嬤嬤應了,雙雙心下好奇,她記憶裡沒這事吧,難道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也想去瞧熱鬧,便與麻嬤嬤一道去了。
樑家人突然聽說有媒婆上門了,這回不是給樑秋陽提親,而是給樑秋月。
整個樑家衚衕都知道樑和裕家有個老閨女,去年官衙就上門收了罰銀。天朝有規定,女子十七不嫁,要麼由官媒配給歪瓜裂棗的未婚男子爲妻,要麼就得交罰銀。
樑家衚衕是住着京城梁氏一族,開國之初這梁氏也算是大世族,只是到了如今一代代沒落了,沒了百年前的風光。
樑和裕這一支有兄弟三人,住的是一座三進院子,又各分成了三片,大房居於左側,中間是二房,右邊是三房。樑老太太與大房的兒孫住在一處,一來她偏寵長房,二來心疼樑和裕沒了元配嫡妻,三來長房的子孫較另兩房更出息用功。
樑老太太笑盈盈地讓婆子給巧媒婆、董婆子、麻嬤嬤和雙雙沏了茶水,“小戶人家,沒甚好茶葉,幾位勉強用些。”
第178章相看
巧媒婆笑了一下,“這位麻嬤嬤是鎮遠候府的管事嬤嬤;這位董婆子,是城南溫府二太太身邊的管事;這位雙雙姑娘是玉郡主跟前的大丫頭……”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給她家大小姐樑秋月提親麼,怎的來了三個下人。
樑老太太心裡轉圜着,來者是客,又是給樑秋月提親,不能怠慢。今年秋天,總不能再向官府交罰銀,秋月今年可十九了,再不嫁出去翻年就二十。忙招呼了下人奉了家裡庫房珍藏的蜜餞、果脯等零嘴來。
巧媒婆見這樑老太太熱心,給的都是最好的東西,心下頗有好感,捂嘴笑問:“老太太和你家大小姐這幾日可做夢了?”
這話問得樑老太太一頭霧水,只是微微一笑,“巧媒婆,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董婆子留了心,那唐小姐還沒瞧呢,自要挑了好的結親。與巧媒婆使了眼色,讓她別提託夢的事。
巧媒婆道:“是這樣的,我們是來給樑大小姐提親的,說的是鎮遠候溫都督大人。”
溫青!在北疆立下赫赫戰功的鐵騎大將軍,據說此人年輕有爲,頗得皇上賞識,又因他有個得力的妹妹,成爲京城新貴,達官貴人都擠破了頭要把女兒許給他,卻一一被拒。
樑老太太還聽市井百姓們議論,說溫青此人仁厚,早前的妻子失德刻薄他妹妹,被御史彈劾,皇后特下懿旨令他休妻,他竟給徐氏備了五百畝田莊,這還不算,連徐氏孃家兩個妹妹都額外預備了嫁妝。
五百畝對於樑家來說算是一房人的家業,溫青說給就給了,可見是個出手闊綽的。要是自家的家業不豐,就算再闊綽也拿不出來,可見溫青的家產豐厚。
樑老太太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幾位不是開玩笑吧?”這麼高的門第,又是個成器能幹的男子,怎會看到起樑家?
巧媒婆笑了一下,“這溫家主子跟前得力的管事嬤嬤還在呢,豈是玩笑?我們今兒是過來問問,樑大小姐許人家沒有?”
樑老太太苦笑道:“不瞞各位,我這孫女因守孝被耽擱,先是替她祖父守,正要議親,我大兒媳沒了,又再守三年,這如花的年
紀……”她悠悠輕嘆一聲,只當這孫女再難配個好人家,樑老太太一直憂心着,想她孫女也是個能幹得體的,在打理內宅上也是個好手,偏手因養在深閨無人識。
樑老太太又不肯隨意許人,寧可交官府的罰銀,也要替樑秋月尋個好人家。
麻嬤嬤道:“老太太,能不能讓我們見見樑大小姐?我們都來了,就想瞧瞧人,回去也好回了溫二太太和候爺知曉。”
樑老太太吩咐了婆子,不多時,樑秋月領着個打扮幹練的丫頭過來了,舉止得體,幹練俐落地行了禮。
樑秋月頭綰歸雲髻,髻後插有數支銀質響鈴簪;雲髻兩邊各有一支玫瑰銀釵,一頭烏黑亮麗的雲髻似要滲出水來。容貌也生得如花似玉,不是那種特美的人,但貴在大氣,姿色遠在徐氏之上,風華和氣度更是徐氏難及,一看就頗有嫡母風範,雖是往那兒一坐,就能壓得住陣。
麻嬤嬤再細觀周圍的下人,對樑秋月頗有敬重之色,可見樑秋月打理家中事務頗有些有本事。
麻嬤嬤道:“我們今兒是過來相看的,樑大小姐,我家候爺是個實在人,早前休妻你們也聽到些的,我就不贅述了。我家候爺說,他只一個要求:這當家夫人必須得對我們郡主好,至於旁的都好說。”
這是說已經相中她了麼?樑秋月沒想有這樣說話的,直切了當。
樑老太太道:“我大孫女最是個重視手足之情的。”話說得不卑不亢,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拒人千里,這分寸拿捏得好,話雖尋常,可她的笑容很慈和。
麻嬤嬤笑了一下,“着實是候爺傷了心,早前的徐氏在人前答應得好,背裡卻算計着把郡主趕出府去。”
“我們樑家原是書香門第,家風嚴謹。”
雙雙坐在一側,只細細地打量着樑秋月,這個女子可是個好生養的呢,能生兒子,郡主看上的是不是也是這點,只要郡主要做的,她都覺得好。
樑秋月的目光不經意間與雙雙撞到了一起,雙雙微微一笑,有幾分善意,她復又羞澀地垂首。
幾人在樑家的花廳上閒聊了一陣,彼此問了兩家的情形。
巧媒婆起身說要走,樑老太太忙喚了婆子賞了茶水錢,巧媒婆連連推辭:“若是姻緣能成,玉郡主是個大方的,少不得要重賞。”
“巧媒婆且收下,這各是各的禮。”
麻嬤嬤等人先人告退出來。
董婆子道:“樑大小姐長得清秀,看着就是個能幹的。”
雙雙道:“我瞧着又得體又喜歡,候爺許也喜歡。”
麻嬤嬤道:“郡主喜歡的,候爺就會喜歡。”
瞧着樑家人還怪做事,賞了巧媒婆茶水錢,見巧媒婆愛吃那蜜餞又另包了一斤,而雙雙似乎喜歡那果脯,也給包了一斤送出來,董婆子、麻嬤嬤則各包了半斤茶葉,說是樑家鋪子上的茶葉,讓她們嚐嚐。
如此一來,幾人都對樑家生了好感。
幾個人又轉往唐府。
唐太太自是熱情的招待,待聽說是給大小姐唐宛芹提親,立時想到的是溫家的某個庶子,當一聽到是“鎮遠候溫都督大人”幾字時,頓時怔得合不上嘴。
唐宛芹怎能配溫青,唐宛芹可是庶女,雖是養在她名下,但庶女就是庶女,唐太太立馬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大小姐是庶出。”
董婆子有些意外,一個庶女怎能配溫青,溫青可是溫家的長房嫡長孫。
麻嬤嬤則有些吃不準,可這是老夫人選中的親事,“大小姐不是太太的女兒麼?”
“她是寄在我名下的,不是正經的嫡女。”唐太太笑着,這樣的好親事就該配給她所生的女兒才成,“去,把四小姐請來,幾位瞧瞧我這個女兒,人又伶俐,嘴兒又甜,女紅廚藝樣樣極佳。”
唐四小姐來了,是一個長得極其嬌俏的,聲音與唐太太有七分相似,更顯甜美婉轉,只是言行更顯做作,舉手投足都是刻意的。
董婆子不動聲色,誇了唐四小姐幾句“真是個花樣的美人兒,像個仙女似的,唐太太真是好福氣。”“京城各家很少有這樣標緻的人物呢。”
誇得唐太太有些飄飄然起來。
唐太太見是門好親事,原以爲瞞過了唐宛芹,可唐宛芹還是得了消息,一路直往上房奔來,正要進院門,卻見巧媒婆與麻嬤嬤等人出來。
唐宛芹輕呼一聲“巧媒婆好!”
巧媒婆笑了一下,不無遺憾地輕嘆一聲。
麻嬤嬤則走過去,笑問:“這位小姐是……”
“唐家長女。”
“是唐大小姐啊。”
細細地打量一番:面似美玉猶嬌,眼似秋水還清,脣不點而丹,眉不畫而枝翠,豔若霞錦,髮髻珠翠輝輝,蛾眉顰笑欲言卻靜,蓮步乍移止行。翩若驚鴻,婉若舞鳳之態;荷出綠波,日映朝霞之姿。真真是個出挑的美人,年紀二八,長得如春花一般。
雙雙問道:“唐大小姐素日在家裡都做些什麼?”
“幫母親打理內宅,女紅針工。”
雙雙莫名地同情起她,人長得好,也是個德才兼備的,卻因是庶女,關鍵時候嫡母就幫着自家親生的女兒了,低聲對她道:“大小姐是個有福氣的,他日定能覓得良緣,只是要防嫡母異心,總壞你的姻緣,我們原是奉主子之命過來相看大小姐的,偏生……”她又輕嘆了一聲,怕說錯了話,故提開嗓門,“唐大小姐,我們先回去了。”
雙雙說這些話,就是想結個善緣。
唐宛芹絞着手裡的帕子,唐太太是什麼意思?明明知道人家來提親的是她,非要把四小姐推出去給人家看。
一邊的丫頭道:“大小姐不進去麼?”
“進去有甚用?太太一心要替四小姐謀劃,我若去鬧,反讓人笑話,我的婚事到底是她做主的。我找父親去。”
唐侍郎知曉了此事,匆匆到了上房見唐太太。
唐太太道:“你這消息倒靈通,宛芹是什麼出身,雖養在我名下,可她是庶女,溫候爺什麼身份,人家是長房嫡長孫,位高權重,是她能配的,倒與我們宛莉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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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媒婆走的時候,給兩家都說先考量考量,想好了再找她。
兩邊的小姐都瞧中了,幾人回到溫府二房覆命。
何氏那邊也得了消息,奔過來瞧究竟,聽府裡的下人議論,說得神乎其神,心裡犯疑惑。
麻嬤嬤誇樑家人識矩,又是書香門第,瞧着樑秋月就是個識書知理的。再誇唐宛芹長得跟仙女似的,也是個出挑的人物。
何氏一聽,心裡暗道:瞧這樣子早前不知道的,今兒纔去打聽,難不成真是汪氏那死鬼老太婆給挑的。一個是庶長女,一個是候補知縣之女,這出身未免低了些。
溫彩面露愁容,“二嬸,祖母相中二人,個個都好,我當真沒主意了。”
溫紫道:“六妹妹請她們到府上作客,你安然閣不是養了不少花木麼,請來賞花也不錯,到時候讓大哥定奪。”
“我回府與父親、哥哥商議,再聽聽他們的意思。”
請二人入府作客,豈不是明擺着要與溫青議親,看着是挑選,其實也是相看,又不好把兩人同時請到府裡作客。
溫彩在心下琢磨了一陣,在溫府用過午飯便回了鎮遠候府。她剛至三門處,溫子羣身邊的服侍丫頭就到了“大老爺請郡主過去說話。”
溫子羣覺得自己現在對溫青兄妹很盡心,這麼大的事,溫彩沒有第一個告訴他,而是跑到溫府告訴了二房的人,這讓他覺得自己這個父親被溫彩給忽視了,心裡很不舒服,最初還有些生氣,可這一個多時辰下來,七姨娘、六姨娘輪番地開解。
“大老爺,這原不怪郡主,你想想看,她幸許也只當一個尋常夢,既然老夫人託夢給郡主,說也給二太太託夢了,她自是要去問二太太有沒有這事?”
“就是啊,要是二太太沒做夢,郡主也不好唐突。”
老夫人汪氏過世兩年了,溫老太爺過世有三十多年了,他們還在陰間給溫青操心婚事,是不是說他這個當父親、長子的做得實在太差,這傳揚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這分明就是打他的臉,說他身爲父親不關心兒女的婚事,還讓死人託夢來告誡。
這滋味很是辛酸,溫子羣在心頭自省一番,越發覺得自己這個父親做得不好,而身爲兒子更是做得不好,父母都過世了,還要操心溫青的婚事……
原本的怒意,也被他心頭的愧疚所替代。
待溫彩進來時,溫子羣問道:“二太太也做那個夢了?”
溫彩應了聲“是”。
六姨娘、七姨娘則是對那個夢感興趣了,這可真是奇特啊。
麻嬤嬤笑答:“大老爺,可不是神了麼?郡主早前都不知道有那麼兩個小姐,今兒我跟着董婆子、巧媒婆去打聽,才知道真有這麼兩個人,嘖嘖,太神了!二太太也夢到了老夫人,只是她近來操心紫小姐的嫁妝等事,有些睡不落覺,一晚上都在翻身,老夫人原給她託夢,又怕她給忘了,這才又找了郡主說……”
人雖死了,愛還在繼續。
人的生命有限,而愛卻是永恆。
溫子羣一時間感慨萬千,他父母過世那麼久,還在關注家裡的事。
麻嬤嬤便將今兒溫彩與董氏說的話添枝加葉,像說戲文一般生動的描述了一般,把一個疼愛孫子,操心孫子婚事的祖母說得活靈活顯,還說這兩個姑娘是老夫人讓了老太爺去親自打聽的……
死人還能去打聽!
溫子羣原想替溫青說個貴門嫡女,可現在老太爺、老夫人過問此事了,他不敢吱聲,要是反對,那就是不孝,那是跟他的父母作對啊,何況人都死了,你還這般不孝,定要把世人指責。這種不孝的事,他不能幹!他不僅不能反對這門親事,還必須得支持,畢竟這是老太爺、老夫人選中的孫媳婦。
六姨娘滿是驚喜,“快說說那兩家的小姐?”
溫子羣瞪了一眼,“老太爺和老夫人瞧好的,豈能有差。”
溫彩應聲“是”,又暖聲道:“昨晚聽祖母和母親的意思,原與兩家長輩說過呢,祖母與樑小姐的親孃梁孟氏說了話兒,她也操心着女兒婚事。另外一頭,是唐小姐的祖母唐方氏,唉……長輩慈愛之情讓人感佩。祖父、祖母物色了兩位小姐,現下正想與父親商議,這挑哪家的小姐好?”
溫子羣問麻嬤嬤道:“你去瞧過,且說說這兩家如何?”
麻嬤嬤將細細地將自己知道的說了,有遺漏之處雙雙又補充了幾句,直誇樑小姐嫡女風範,又誇唐小姐生得好看。
溫子羣覺得還真難定,各有各的好,一個雖是嫡女卻是候補知縣之女,一個雖是庶女卻是戶部唐侍郎的千金,旗鼓相當啊。
“兩個都娶!”
溫彩張着小嘴,爲難地道:“祖母說二人裡頭選個與大哥有緣的,要不讓大哥決定。”
六姨娘腦子靈活,這女子大男子幾歲也無礙,可她所生的兒女也太小了些,“大老爺,即是老夫人相中的,想來甚好,都娶進溫家做奶奶。”
溫子羣靈光一閃,“對,豈能枉費了老太爺、老夫人的一番心思,一個配給大爺,另一個配給四爺。”
溫玄也到了議親的時候,可一直都沒個合適的。
溫子羣越發覺得這事兒好。
待溫青回府的事,老夫人託夢給孫兒挑孫媳的事就在府裡像一枚炸彈般傳開了,尤其是府裡的下人,當成天大的稀罕事一般傳說着,越傳越離譜,甚至帶了幾分神話色彩。
溫彩與溫青細說兩家小姐的事,麻嬤嬤又再誇了一番。
溫青沉吟着,“這府裡不是有妹妹打理麼,不急着娶人……”
世上哪有這樣的事?他很是懷疑這事兒就是溫彩鬧出來的。
溫彩這麼鬧,還是爲他能娶個賢惠的好妻子。
他可以反對溫子羣相中的人選,可現在溫青卻不想反對這兩個人,又不是馬上就娶,總得見上一見,但他着實不想溫彩太過操勞,對這個妹妹溫青有太多的愧疚。
“哥哥,我哪能替你打理一輩子。再說遠遠也得有個母親照顧,你也得有個屋裡說話不是,要不就約個時間,上兩家拜訪,且看看二位小姐,到底是祖母和母親幫你挑的人,想來是極好的……”
溫青正色道:“祖母當真給妹妹託夢了?”
麻嬤嬤連雙手合十,生怕冒犯了老夫人的亡靈,“候爺,可莫問這種話,連二太太都做了一樣的夢呢。二太太可是不會說謊的,你問這話豈不是不相信郡主?”
溫青面露歉疚,笑了一下:如果真是這樣,不僅是他不能反對,連溫子羣也不能反對,他們都是晚輩,不能對老夫人、老太爺不敬啊。
溫彩故作生氣地道:“父親近來是瞧得太多挑花了眼,祖母也是着急才託夢來的,說這好女子不只在名門望族家裡,這旁處也有呢。”頓了一下道:“後日是日曜日,正值沐休,哥哥就去這兩家拜訪拜訪,到時候讓二嬸陪你一道去,帶上信得過的算命先生,當場合了八字,若是能成就早些定下來。父親說了,這兩位小姐都要娶進溫家,一個許給你,另一個許給二房的緋四哥。”
原說把另一個許給溫玄的,可消息剛傳到何氏耳裡,何氏當即跳了起來:是讓溫玄配那個嫁不出去的老閨女,還是讓溫玄娶庶女?無論是哪個她都不樂意。
何氏越發懷疑這事是溫彩與董氏鬧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壓溫子羣。
她趕到鎮遠候府,與溫子羣哭訴了一場,說她早已經有相中的小姐了,還說溫玄正與溫紫未來婆家的小姑子許蓉在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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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過是何氏一頭熱,她近來討好着溫紫,就盼溫紫嫁到許家後,讓溫紫出面說合。
何氏這裡不樂意,溫子林兩口子來了,說願意讓溫緋娶其中一人。溫子林說得很真誠:“畢竟是老太爺、老夫人的苦心,我們做晚輩的怎好不孝。既然兩家小姐都是好的,待玉堂定下一人,另一個若與阿緋八字相匹,就訂下來。”
何氏訥訥然,瞧溫子林夫婦的樣子,不像是與溫彩串通的。
溫子羣頗覺何氏不識趣,心下不滿,“你儘管挑,這可是老太爺和老夫人挑的人,既然二弟夫婦願意說給阿緋,我瞧甚好,明兒是沐休,已經與玉堂說好了,讓二太太陪他去兩家相看,把阿緋也帶上,再把黃瞎子領上。”
瞧人家董氏多賢惠,何氏還是大房太太呢,老夫人沒給她託夢,偏找董氏了,就這一點,何氏在溫家的地位就不如董氏。死去的老夫人還誇董氏呢,這讓董氏頗是驕傲,當真覺得自己應該替家裡排憂解難,既然何氏不樂意娶其中一位小姐,她讓自己的兒子娶,一來得個好名聲,二來也算與溫青兄妹示好。
董氏原記不得夢裡的事,聽得府裡下人多了,連她自己都堅信確實夢到汪氏,夢到溫彩說的那些事
。在溫子林面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老夫人跟活着時一樣呢,心情好,臉上還有笑,就像活着時與我聊天一樣。”她又說“我夢裡睡不大好,翻了幾個身,就記得不大全了,但那些事還是依稀記得的。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生沒生氣,回頭得派董婆子回老家給她上墳燒紙。二老爺,可見這人死了,感情還在……”
溫子林感念父母恩情,感慨道:“我們真是不孝啊,父母過世這麼久,還操心子孫婚事呢。可見我也不是個好二叔,玉堂的婚事我們還得多用心些。”
想着他是兒子,既然大房的何氏不讓溫玄娶,他們卻樂意讓溫緋娶。只是這溫緋的年紀還偏小了些,正月剛滿十五,若配樑小姐太小了些,若配唐小姐也比唐小姐小了一歲多。
早早的,鎮遠候府遣了麻嬤嬤去找巧媒婆說這事,巧媒婆想着原是一門親事,一下子變成了兩樁了,且是溫家有意,這成功的概率實在很高,馬不停蹄地去給唐府、樑家報了信,說了次日溫青與董氏要上門拜訪的事,讓兩家早早把庚帖備好。
巧媒婆先去的樑家,之後又去了唐府。
她來的時候,正趕上唐侍郎也在。
巧媒婆直切了當地道:“唐太太,溫家老夫人與府上的老夫人原是說好的,相中的是府上的大小姐,閨名叫宛芹的。”
唐侍郎手裡拿着本書,一臉悠閒,一聽這話立時來了精神,“你說什麼老夫人?”
巧媒婆便把溫彩與董氏做了同樣的夢說了,自然不忘再加些情節上。
唐太太想着自家親生女兒,輕斥道:“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