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凌猛然一怔,隨即扭捏起來:“小姐,你怎麼能夠這樣。素凌是人,人不是旁的東西,不可以隨便送人的呀。”雖然是氤氳的霧氣遮擋了燈光,我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素凌面若流霞,連耳朵後面都是紅的,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是不是想到了蕭義兄?如果說我最感恩的人是那個,除了蕭義兄沒有旁人。素凌……想到他了麼?而我,還想到了什麼呢?我承認我所說的要感謝的那個人就是蕭義兄。
也許我們不約而同的一起想到了蕭義兄……素凌的反應讓我心裡別是滋味。
我還是笑:“報旁人的大恩,也只有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送出去呀,這樣才足夠表達自己心意,不是麼?”這樣說話,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腦海中依然是蕭義兄。
“小姐,我說了我是人,不能等同其它的東西,不是隨便可以送就送的。”素凌再次強調。
“是啊,人才是更爲珍貴,是任何東西都不能取代的珍貴。將你送出,是我最大的感恩。”我看着素凌,心中波瀾起伏,我會將她送出嗎?會嗎?
素凌越發臉紅,忸怩道:“小姐若是這樣,就不是我一直信任的小姐了。”
我突然忍不住笑,卻不知道我的笑是苦笑還是什麼:“我是信任你的,這一生或許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說着話,感覺到自己在這水中待的時間久了,於是站起身,邁出浴盆。
素凌用錦帕爲我拭擦身上的水珠,又爲我穿好錦繡的羅裳。我低頭看一眼,知道這裡餘下的事情自有人打理,所以讓素凌扶了我,回我的房間。
柳依依已經在等我,看到我,一臉的笑意:“姐姐,是不是十分勞乏了?”看到她神清氣爽的樣子,我也被感染。
拉她坐下,我笑:“耽擱了一些,讓妹妹久等了。”我們兩個許久沒有這樣的機會待在一起自由說話,看着她倍感親切。我扭頭吩咐素凌,“今晚我和依依小姐一起在這裡歇息,你帶環兒下去吧,你們也許久不在一起,正好說說話兒。”
素凌和環兒歡喜地牽手而去,柳依依看我:“姐姐,我在這裡不影響你麼?”
我搖頭,伸手把她剛剛洗浴過,散在臉上的一縷頭髮理好:“難得這樣的機會和妹妹在一起,我們清清靜靜地說說話,不好麼?”
柳依依點頭:“當然了。”一臉的欣喜笑意,如同這漫爛的春天。
確實是難得這樣的機會,很歡喜。
突然想起有了這樣的機會,卻沒有了翠雲的參與,不然——一定是我們三個人的歡聲笑語了。世事無常,叫人難以理解,如今翠雲深埋黃土之下,我躍入侯門貴族,獨獨留了柳依依埋沒在煙花柳巷委屈度日柳依依又是要熬到何時?翠雲已然成了往事,眼下,應該說還是柳依依的事情最爲要緊。我們相好一場,我卻不知該怎樣爲她安排,或者我的安排不妥,怕辱沒了她。心潮起伏,我不由動容:“妹妹,你也是玲瓏剔透的人兒,屈在那樣的地方不能隨意隨心。若是機緣巧合,得遇到稱心如意的人,可以託付終身的,妹妹不妨仔細。”
柳依依紅了臉,卻含了一絲悲傷,搖頭:“我也明白。只是
沒有那般簡單。想到當初我們三個人,若有不開心的時候還可以一起安慰排解,如今只是我一個人,有時候也不免心灰意冷。身處煙花柳巷,感覺就是水上的浮萍,隨波逐浪,沒有方向,沒有歸宿的,不知道哪裡是盡頭。就這樣熬着吧。”
我將目光投在紅燭輕搖的光暈之上,那一團熠熠的光亮似乎被無限放大,卻沒有透明,還是一片朦朧,遮蓋了我面前的一切,我眨了眨眼睛,方纔回覆原狀。那燭光,無論怎樣給扭曲,最終還是原狀。我突然想起了今日白天惠靜師太的話,柳依依將來同樣是和我一樣的榮華富貴。我將目光移向柳依依,突然生出一個想法,我……我需要把柳依依帶入王府麼?
我爲我這個唐突的想法吃了一驚,我就是尹旭多出來的夫人了,他爲了我這個煙花女子頗費了很多心思,還要爲柳依依再費許多心思?何況她也再不能做到夫人之位的,我真是荒謬,竟然有這樣天真幼稚的想法。
憑心而論,我真的願意讓柳依依和我一同進王府,一來我們也是個依靠,她也免得在金玉樓每日裡陪酒賣笑;二來我們可以相互陪伴,也不用相互掛念;三來我們畢竟同心,不似和旁人一起那樣的勾心鬥角。我們會十分和睦愉快的度過我們的一生。只是……我暗暗搖頭。
“妹妹,你還是要有一個積極的心態,將來你會有很光明的去處。”
“那是十分遙遠的事情吧,想象不出。”柳依依看着我,笑容裡有迷茫。
我也知道心想的將來畢竟是一種假設,假設就不是現實,而人無論怎樣的假設如果都不能超越現實。將來到底怎樣,確實無法在現在就下得定論。我的眼中也有了迷茫,卻只能安慰她:“別忘了今日惠靜師太的話,你的將來大富大貴,無法比擬的。”
“那不過是師太對我的安慰罷了,姐姐如何也肯信。”柳依依不由輕笑。
“不是的,妹妹不要忘了師太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她不打誑語。”我正色道。
看着柳依依,覺得此時的她真的比我簡單。雖然她是周旋應對旁人的,但她那邊的複雜比起我這邊的王府還是要簡單的多了。至少,她的事情由她擔當,不牽扯旁人,而我不是,有人害我,有人爲我,我一個人牽扯了太多的人……
“姐姐,你在想什麼?”柳依依看我出神,出聲相問,“姐姐難道也是不如意的麼?”
看她關切的眼神,我終於忍不住了:“妹妹,王府表面看起來富麗堂皇,內裡卻是爾虞我詐。我身上發生過什麼,妹妹絕對不會想到。就在我進入王府這短短的時間裡,因我而起的大事就出了兩次,第一次……就是我到蕭義兄那邊的時候,記得我不曾和妹妹說,妹妹也不知道的。那個時候,我是因爲看到藍夫人小產心情鬱悶。後來我從夫人之位被貶爲庶夫人。起因是我對下人教導不嚴……”
胸中激憤,我把我爲老王爺做補湯,在我出府回去的時候老王爺突然病重,雪梅被誣陷,我被降爲庶夫人。後來老王爺故去,我從紅梅的線索中得知另有隱情,及至現在的賈夫人獲罪,青蓮被冤屈等等說於她聽。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
,我把這些都說出來,讓柳依依做個評判。她也是明白人,自有她的判斷吧。我還是心軟的人,一直擔心青蓮,我想聽聽柳依依的說法。
柳依依聽我說完,沉思許久,說道:“姐姐,青蓮真的沒有下藥去害藍夫人的孩子。”
“爲何?”我想知道她的依據。
“賈夫人和潘大夫勾結,潘大夫利用便利,要挾了青蓮去給藍夫人下藥是有的。那一日發生的事情太過於複雜,藍夫人不是同你們一起在端陽院的麼?她回去後喝下補湯就突然流產,看起來確實也是參與做補湯的青蓮有很多嫌疑,再加上潘大夫的指認,就完全確定了是青蓮下手,看上去沒有破綻。只是……你不是說青蓮抵死不認麼?你在去看望藍夫人的時候,就看出了青蓮的異樣,那個時候你對青蓮也是有疑心的。這些都說明青蓮心中的慌亂,她並沒有去做手腳卻有別人做了手腳導致藍夫人小產,她能夠不慌亂麼?這些正好說明想要對藍夫人下手的人除了青蓮還有旁人,不是麼?青蓮還沒有下手旁人就已經下手,青蓮自然着慌,和她親自下手害人一樣的慌。她承認了潘大夫對她有過指使,她並沒有下手藍夫人就已經小產,還聲稱潘大夫給她的藥她還在手上,這就足以說明她是真的沒有下手還藍夫人小產。只是事情也是太過於巧妙,她不得不做了這個替罪羊。”柳依依說出一段長長的分析後,嘆息一聲,“人心險惡啊。”
也是這樣的結論:雪梅是被冤枉的,賈夫人衍生的魔掌害死了她,她的冤枉得以昭雪。但青蓮不是害藍夫人流產的兇手,她又是做了哪一個幕後之人的犧牲品?只是……到底誰是那個害藍夫人流產的人?掩藏的太深了,沒有絲毫蜘絲馬跡給我尋到。
“妹妹,青蓮雖然不是我的人,只是我就這樣眼睜睜看她被冤枉,實在是於心不忍。”我十分擔憂地說。
“你不是把這所有的疑惑都告訴了王爺了麼?想來他在你走後自有安排吧。已經冤枉了一個雪梅,不會連青蓮也一起步了後塵,王爺一定會謹慎處理的,你放心吧。”柳依依安慰我。
我相信柳依依的話,也相信尹旭。無論怎樣,尹旭的內心還是善良的,他不會因爲青蓮只是一個丫環而輕視,他答應了我他會細細查詢真相的。我想,等我回到王府的時候,擺在我面前的一定是公正的結果,我的心總算安下來。
卸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我頓感輕鬆:“妹妹,還是你……你的聰明理智越發令我高看一眼,若不是你透徹的分析,我還是無法釋懷。”
柳依依笑道:“其實姐姐的心中一切都明瞭的,只不過太過於壓抑,又是處在那樣的環境中,不得舒展而已。若姐姐真的無法相信王爺,憑你的善良本性,不會就這樣把青蓮憑空的放在那裡出府來的,你會擔心她的處境,怕她有危險而不肯出來。”
柳依依的話令我震動,我是把一切都丟給了尹旭,我一個人出府透氣,卻沒有想到我是因爲對他完全相信而出府。我……我實際上對他是依賴的,信任的,只不過我的心不肯承認而已。被柳依依這樣一針見血的說破,我不得不細細思想,我對尹旭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