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依舊髒亂,去年的枯草覆蓋了微微顯露嫩芽的新草,越發顯的荒涼,只有中間一條窄窄的小路光滑,長蛇一樣向裡面延伸,給人一種恐怖感。低矮破舊的房子依舊低矮破舊,我看着,心中積壓了許多的塊壘。
一路走進來,沒有看到其他人在,連守衛裡面犯人的奴才也不見一個,想來他們都吃飯去了,還沒有回來吧。我是故意趕早,挑選的這個時間。走至其中的一間,他停下腳步,說聲:“蕭夫人,到了。”我停下腳步,看他拿出鑰匙把門打開。
外面的光線太過於強烈,在我向打開的門裡看去時,只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彷彿裡面是暗無光線的地下室,也讓人聯想到古墓。也因爲是春天了,氣溫回升,又是陳黴的腐朽氣味從門口衝出來,我幾欲嘔吐。
微微停頓,適應了一下,我才拉着素凌走進去,轉到另外的內室,這纔看到蓬頭散發的賈夫人,一襲素衣,上面斑斑污痕,她面容憔悴,目光呆滯,蜷縮在角落裡的一張破牀上。
見我進來,她驚懼的慌忙用雙手抱住了膝蓋,渾身瑟瑟發抖,披散下來的長髮整個把她遮蓋。牀的另外一個角落裡有殘破的碗,裡面又殘剩的冷飯,隱隱約約地,我看到上面有黑色的小點蠕動,想來是螞蟻了,由不得,我渾身起了雞慄。
輕輕上前,我喚她:“賈夫人……”
她驚懼地爬起,一下子跌落到地上:“王爺……王爺繞了賤妾吧,賤妾再也不敢,不敢了……”她的聲音含混不清。她的話也讓我難過,尹旭好生殘忍,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言把賈夫人驚嚇到這種地步。就算賈夫人犯了死罪,也不應該這樣對她呀。難道因爲她犯罪,也就應該把她關在這種地方,讓她遭受這種痛苦的折磨?想來往日他們也曾有過百般恩愛,如今卻因爲她的罪責難逃都一筆勾銷?尹旭,你好生殘忍……
“是我……不是王爺。”我強忍難過,告訴她。那怕她在害人的時候手段更加狠辣、歹毒,甚至更爲殘忍,如今看她這樣,我還是心有不忍。
她聽清了我的話,用手撩開了頭髮,仰臉看我:“你……是你……”
我搖頭:“唉,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那樣,何必……如今又成了這樣呢?”
她突然跪爬過來,伸手就抱我的腿:“蕭夫人,王爺……求求你放了賤妾,賤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去害人了,再也不了!求王爺放過賤妾……”
素凌將她拉開,扶她依舊坐回到破牀上:“這裡沒有王爺,是我家小姐她來看你。”
“小姐……”她再次仰頭,雙手撩着頭髮,用失神的目光直直地看我,突然大喊,“你是蕭玥玥,是你!你這個妖怪,你這個狐媚的女人,是你搶走了王爺,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用妖術搶走了王爺……”
她突然起身撲過來,雙手就要掐我的脖子,素凌忙把她按住,對我喊道:“小姐,賈夫人好像神
志不清。”
其實我也看出來了,我苦笑:“神志不清還知道罵我,可見她對我的恨有多深了。”
她卻不顧我和素凌的對話,掙扎着對我破口大罵:“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你爲什麼要進入王府,是你從我身邊搶走了王爺的,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你爲什麼要壞王府的規矩,成爲王府多餘的人?我要將你逐出王府,將你碎屍萬段!蕭玥玥……”
從她的話中,我完全知道了就是她設計連環計害老王爺,目的就是爲了將我從尹旭身邊趕走。只是不知道雪梅是不是直接被她害死?看她如此激動,想問清楚看來也是不可能的了。
我對素凌說道:“我們走吧。”
匆匆逃出賈夫人所在的房間,彷彿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趕着一樣,背後是她惡毒的詛咒:“蕭玥玥,你不得好死,我賈勝春死了也不會放過你,蕭玥玥……”
站在門外了,裡面依舊是她的詛咒,我大口地喘息,回頭看,門口又是黑洞洞的。我知道賈夫人就在裡面,在我看來,她彷彿被一張無情的血盆大口給吞噬了一樣,令我恐懼,好在那個男僕依舊在門口等候,畢竟他也是一個男人,看到他我總算消除了一些恐懼。驚魂未定,還沒有回覆鎮靜,又聽得隔壁不遠處有嚶嚶的哭泣聲,彷彿地府幽冥中的冤魂在悲慼一般,我不由毛骨悚然,這——就是霜寒院?爲何這般的陰森恐怖!又是大驚,我直着眼睛看面前的男僕,慌忙問:“誰,誰在哭?”
他躬身回答:“稟蕭夫人,她是藍夫人身邊的丫環青蓮。”
素凌大概看我受驚不小,慌忙扶住我,小聲喚我:“小姐……”
青蓮?我突然想起了在藍夫人流產後,我去看藍夫人見到過青蓮的慌亂,後來我問紅蓮的時候,紅蓮稱她在給藍夫人煎藥的時候離開過,是青蓮在照看。難道說真的是青蓮給藍夫人的湯藥中下了藥,導致藍夫人流產?這青蓮就算是被人指使的,也着是可惡,如何在做了壞事又被揭露出來就這般的哭?倒好像是別人冤枉了她似的。
我惱恨她,不過聽她這般哭泣,撕心裂肺的,心中也是難過,我定了定神,對這男僕說:“麻煩你,一併給我開一下門,我有話問她。”既然是撒謊了,一併撒謊到底吧。我裝作詢問事由的口氣命令這男僕。
“是,夫人。”
走進青蓮所在的角落,我看到青蓮捲曲着身體在稻草上坐着,身上都是稻草屑,頭髮粘成一團,像亂亂的麻,也滿是稻草屑。她十分的警覺,聽得見腳步聲靠近,慌忙擡頭,用手撥開臉上的頭髮來看,那眼神異常的明亮,如同夜間的兩盞小燈,又是十分的尖銳,利劍一樣。見到我,她慌忙跪爬過來,匍匐在我腳下:“蕭夫人慈悲,救救奴婢……”
這樣的人,做奴才不知道忠誠,更沒有仁義道德,和我的雪梅比起來,一個是神仙一個是巫婆,我嫌惡地退後一步:“你的心太
過於狠毒,害一個沒有出世的嬰孩,你不覺得你過於殘忍了麼?叫我如何救你,這樣的話你也說的出口來!”
青蓮急道:“沒有沒有,奴婢不曾害人,沒有害人,是別人害我……”她仰頭,頭髮再次散開在臉上,鼻涕眼淚一起粘在了頭髮上,看上去十分悽慘。“我並沒有下手害人,沒有沒有……我冤枉……”急切中,她連奴婢的稱呼都忘了。
聽她如此言語,我對她有了憐憫之心:“藍夫人分明是在喝了你下藥的補湯以後流產,你能夠賴的掉麼?你也太過於無恥,做了壞事,到這種時候了還想抵賴。”我的話是這樣說的,其實心中也是難過,畢竟她的模樣也是十分悽慘的。
青蓮哭道:“我沒有給藍夫人補湯中下藥,紅蓮讓我給藍夫人熬湯,看她不在旁邊也沒有,我有過下藥的想法,可我沒有,我下不去手,真的不是我下藥……”
我疑惑:“不是你下藥,藍夫人如何在喝了補湯後立刻流產?”
青蓮用力搖頭,隨着她的動作,頭髮上的稻草屑紛紛落下來,令我心中酸澀。她嗚咽着:“不知道啊,不知道……我也想不出。我並沒有下藥,爲何藍夫人突然流產了呢?我也急,想知道爲什麼,想知道是誰給藍夫人下藥了,卻找不到原因。藍夫人流產以後我就怕,一直怕,我還藏着那墮胎藥呢,藍夫人流產以後我看過,我那藏起來的墮胎藥好好的沒有被動過……藍夫人卻流產了……我不知道是誰……”青蓮的話讓我大駭,我看得出青蓮沒有說假話,難道……給藍夫人下藥的另有其人?
我按捺住急跳的心,問她:“你的墮胎藥是誰給你的,誰指使你給藍夫人下藥?”
青蓮痛哭流涕:“都怪奴才一時鬼迷心竅,被潘大夫威逼利誘接下了他給奴婢的墮胎藥,是他要奴婢伺機給藍夫人下藥的。奴婢在受了他的好處,拿了他給的墮胎藥以後又十分後悔,所以遲遲沒有下手,藍夫人卻突然流產了,奴婢一直害怕……可藍夫人的孩子真的不是奴婢害的啊,求蕭夫人救救奴婢,奴婢知道蕭夫人是好人,求你救救奴婢。我沒有害人,沒有……”
走出霜寒院,我心有餘悸,卻也難過到不能自制。賈夫人雖然是罪有應得,但她的處境實在令我擔憂。更有青蓮的事情,她說她沒有給藍夫人下藥,那爲何藍夫人在喝了她參與做的補湯後就突然流產?難道其中另有隱情?
那一日我是知道的,我們一起都在端陽院,一起吃點心喝茶,那時候藍夫人好端端的。她是在回到蘭亭院以後喝了補湯後流產的,不是補湯出了問題又是什麼?可我分明看得出來,青蓮沒有撒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素凌大概是看我臉色難看,輕輕安慰我:“小姐,你已經來過了,該知道的也已經知道,就算了吧。這些事情你都不要再管,隨便他們好了。”
“難道你也看出其中的什麼了嗎?”我轉而問素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