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張夫人眼中的茫然,還有不甘,卻也又是一種無奈的流露,她的內心一定有許多隻屬於她的秘密,卻都是不能實現的悲哀。那種心理,我也懂。
少些牽絆,接受現實……話雖如此,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就連那些瀟灑的男子也不一定做到,我很明白。比如蕭義兄,比如尹輝,他們對我就算千絲萬縷又如何?至於尹旭,也就更不用說了,若他能夠不在意,又何必從尹輝的手裡將我奪取?但這樣做了他心裡舒服麼?若說他對那些無所謂,又怎麼在有時候嘆氣或者欲言又止?在對待我上面,尹輝無法和尹旭抗衡,只得忍氣吞聲,卻也忍得心不甘情不願,不是麼?如若尹輝是瀟灑淡定的,絕對不會把尹旭從他手裡將我奪走的事實說與我知道。至於蕭義兄,我更明白,他的言語之間更是顯露了他無法灑脫的糾結。他們是我熟識的人,也是不凡的男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天下的芸芸衆生?
接受現實,只不過是無奈的屈服,又怎麼是甘心情願的接受?
我不知道我的神情之間有沒有哀怨,我又是怎樣的呢?從張夫人的話語裡,我明白她心裡更有無法說出的苦,只是說與不說都是枉然,掙扎與接受亦是同一個結果,她明白。我不知道她是經歷過多少痛苦的心靈戰爭才明白了這個道理。不過她終於還是明白了,那怕再難,她還是戰勝了她自己。我想以後的我,更應該多些和自己的戰爭,而不是針對旁人了。我心悅誠服:“張姐姐說的極對,我們能夠做的也只有如此了。過分強求,最後累的還是自己。”我又輕聲說道,“其實,人最大的敵人還是自己,和旁人計較不如和自己計較,只有把自己拋開,纔是徹底的淡泊寧靜。”
張夫人看我,目中有了敬意:“蕭妹妹,我雖然不好,對人常常也是不屑的,唯獨對妹妹佩服。妹妹的話有境界,有深意,可以作爲警言來謹慎,也可以作爲禪語去參悟。在這王府,我總是有一種煢煢孑立的感覺,妹妹來了,我看到妹妹的時候,就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覺得只有和妹妹纔是真正的知己。其實……在最初的時候,在這王府我都沒有過好心境,總是患得患失,不知道該怎樣度過這漫長一生,後來也不過是因爲日子久了,疲倦了,不願意多想,就捱過一日是一日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有靈魂了呢。說實話,我看出妹妹是用了淡定從容來過自己的生活。我……別看我用不在意的態度,看似隨便,有時心裡卻狂躁的很。我知道我比不了妹妹的境界,也不想比,人和人總是有差距的,妹妹有自己的理論,有自己的境界,有獨一無二的思想和智慧,妹妹也有屬於妹妹的經歷,這些也都是人和人的不同,所以我也不能把我和妹妹並列在一起去比較,或者刻意要求做到什麼。”
張夫人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是我所料不及的。她有故事,有隱衷,有不爲人知的秘密,是顯而易見的,難得她這般對我信任,無遮無攔的敞開心扉,就是她所說的原因,我——是她認爲的可以作爲知己的人。我想她是把我看的太高,才這樣的
吧?不知道她在知道我的背景之後,是不是依舊把我做爲可以推心的人?無論如何,她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讓我感動的,我動容:“謝謝張姐姐對我的這一片心。我本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更無有什麼高深的悟性,只是生活中諸多磨難令我又是一些感悟而已。其實我並不是看得開的人,我對任何事情看的很重,也很在意,只是我知道現實的無能爲力,不會因爲自己的意願而有絲毫改變。又經過這一番起落,我實在不想給我的生命中留下太多的東西,這是負累,心中在意的越少,越簡單,越簡單越好呀。簡單就可以從容,可以平靜。我很累,我想輕鬆……”我說的也是肺腑之言。
張夫人點頭,卻沒有開言,我們的情緒都很激動,都陷入自己心中難言的哀痛,卻知道無用,就想要用平靜把哀痛包裹起來。
許久,張夫人慢慢吟道:“綠紗遮體袖掩容,步搖漣漪聲若虹。及至窗前聽竹韻,遙看紅杏枝頭濃……”
“窈窕淑女自玲瓏,萬象歸納芳心明。若得千惠常逶迤,需用亮色做輕重。”我緩緩接了下去,也是用我的心做了尺度。
張夫人猛然擡頭,笑道:“還是蕭妹妹語中的深意讓人玩味,若得千惠常逶迤,需用亮色做輕重,這裡所包含的意思,沒有幾個人能夠體會的,連我也似懂非懂。”
我忙笑道:“本就是自己玩耍,不是爲了旁人,解於不解,都無妨。”
“嗯,不是……”張夫人又搖頭,“這裡另有高深,是無人能夠體會其中的含義。妹妹,我們何不把它們譜成曲調,歌舞一番,也消減一下心頭鬱悶?”
“姐姐有此雅興甚好,妹妹願意和姐姐一起玩耍。”我喜悅地看着她。我本來百無聊賴,心情鬱悶,都不知道這時間如何打發的。平日裡那怕無所事事,也不見得時間這樣難以打發,今日也是因爲情形特殊,更是感覺分分秒秒都難熬的。幸好張夫人來陪我,又有如此好的提議,我沒有理由不接受。
很晚,尹旭終於來了。我在椅子上坐着,因爲疲憊不想動,所以只是靜靜地看燭光搖曳。一團暖黃的光,卻可以和無邊的黑暗抗衡,輕輕巧巧地輻射明亮,讓房間處在一片光明之中。我神思遠遊,恍恍惚惚,究竟想些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尹旭依舊是他一個人,放慢的腳步緩緩而來,彷彿是怕驚擾了我的夢。我擡眼就看到他向我走來,忙起身:“王爺……”多日不見他,都忘了那些渴望,感覺中沒有思念過他似的,不過面對他依舊有些激動。
他走近我,沒有開口而是輕輕擁住了我,然後在我額頭印了一吻。我伸出雙手環在他的腰上。燈光下,我看到兩個疊印在一起的身影。
許久,他開口:“玥兒,你……可好?”我看到他的眼中夾雜了許多的深意,想來他心中也是澎湃激盪的。
“有勞王爺惦記,玥兒很好。”我好麼?連我也不知道的,只是我不得不這樣說,“王爺可好,你瘦了。”我搖着頭,其實知道他也不好,看到他的疲憊,伸手輕輕碰
觸一下他的額頭。想這幾日中,他一定是經受了許許多多的壓力,身體的,精神的。家中出現這樣事情,無論是誰也一定難過。我理解。
不知道是我的動作,還是我所說的他瘦了,觸動了他。尹旭扶我坐下去,說道:“一直以來,本王都以爲玥兒是冷漠之人,原來玥兒的內心也有熱情。”
我輕輕搖頭,看着他:“王爺是怪玥兒對你不夠溫柔不夠體貼麼?”我知道我是屬於外冷內熱的人,無論內心怎樣極少在表面反應出來,也是因爲這個纔有許多人說我冷漠的,包括尹旭。對這些我總是不以爲然的,一個人的內心要是能夠看出來的話,就沒有陰謀詭計了。不必要表面裝作一團和氣,內心卻時時計算人。自己喜歡什麼樣就什麼樣,自然比做作好。
尹旭反倒而笑了:“玥兒的這句問話倒是極像你的性子。”他又嘆氣,“或許是本王的不自信。”
我低了頭,我明白他內心的意思。我是他從尹輝手裡奪來的,他知道他的錯,所以時時都小心翼翼,捧着我,就好像捧着一個易碎的花瓶一樣生怕摔碎,他也累。實際上他對我的愛本不該有,我很明白。只是太多事情都這樣,本來不應該的,卻非要強求,求來以後不一定是幸福,而是負累,或者負罪。我想起了雪梅,雪梅因爲我做了犧牲品。我也想起了流鶯閣的翠雲,如果翠雲是因爲尹輝而死的話,罪魁禍首也應該是尹輝和我,她也是犧牲品。好可憐……我本無辜,卻成了罪人。
想來他也不願意我們繼續這個話題,所以他轉而問我:“玥兒,本王說了會給你一個結果的,這樣的結果你滿意麼?”
我擡頭看他:“王爺,若說你給玥兒的結果是這個夫人之位,那麼……”我搖搖搖頭,“玥兒要的不是這個。”
“那你要什麼?”
我看到尹旭的神色大變,想來他懂得哪怕他貴爲王爺,許多東西也是他給不起的,他是自知失言才變了顏色吧。我忙道:“玥兒只想要王爺給的安全和安靜,不要這些表面的虛名,虛名累人。”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從今後你,你是名正言順的五夫人,你來的晚了,在本王心中的地位卻是第一,無人能及。”
他的話令我吃驚:“賈夫人……她……”
“今後沒有她了,本王不要她這樣惡毒的女人!”
“她……無論她做了什麼,她畢竟是王爺的人,王爺不可以……不可以……”我不知道尹旭要把她怎樣,結結巴巴說不下去。
尹旭一聲長嘆:“本王如何不明白這一點?你們都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希望你們能夠和平相處,大家和睦歡樂,豈不是好?誰知道她容不得旁人,爭風吃醋也就罷了,竟然用陰毒的手段害人,令本王心寒,膽寒,這樣的女人本王如何容得?她怎麼就不知道害人反害己的道理?”尹旭說着痛心疾首。
我追問:“王爺到底要將她怎樣?”
“本王最不喜歡她這種置人於死地的女人,留她在身邊是絕不可能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