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相對論的說法。
就是如果跟一位心儀的美女在一起小鹿亂撞的時候,相處時間就會顯得很短。
假如是在經受磨難,那同樣的時間只會覺得度日如年。
所以,對於被禁錮起來的陸文龍和維克托而言,這一夜,堪稱最長的一夜。
五億港元的現金,讓在場的綁匪徹底興奮和激動的表情,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特別是興奮導致的渾身戰慄般生理刺激很快還會讓人覺得分外疲憊,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綁匪們還是被大把鈔票刺激得沒法入睡,圍在大堆港幣周圍直愣愣的喝酒發呆,已經到手的財富,輕易的讓所有人開始考慮自己的所得。
張志強不例外,他放言自己自己策劃並領導了這起出人意料的豪賭,他必須分大頭,一人拿三分之一,其他人沒有任何意見,可就算張志強說出了剩下的錢,其他七個人平分,陸文龍還是看見相互之間的眼光開始迸發出不同的情緒來。
每人都還是能分到近一個億的港幣,這是一筆讓絕大多數老百姓一輩子都夠花的鉅款,有人臉上就表現出滿足:“夠了!我回鄉下去,修房子娶老婆都夠了……各位兄弟多珍重!”
張志強橫擺着步槍坐在門口,聽見這樣的說法,臉上只有譏諷的笑意,但躲在昏暗的燈光下,除了陸文龍這樣刻意認真觀察的,沒人注意到。
也有人問張志強打算把這麼多錢拿去幹嘛,這位的確很有點頭腦的綁匪頭子,笑而不語,撣手讓衆人分散到雞舍周圍放哨。
因爲連他都看出來,有些人不安分了,其中最明顯的當然還是那兩個之前留守在雞舍,又圍着維克托打轉的綁匪。
其中一個染着黃色頭髮的傢伙更是期期艾艾的跟張志強提出,自己能不能先分了錢走人:“反正錢都在這裡了,放着也是放着,我跟阿東先拿了跑路?”
張志強就只有冷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一槍崩了你的頭?!你先走,給條子通風報信怎麼辦?給老子乖乖的看好收成!不許出這個門半步!”
其他綁匪臉上嘲諷的表情也毫不掩飾。
所以這兩人圍着維克托打轉的時間就更多了,最後乾脆坐在昏暗的牆角竊竊私語。
如同實質一般的貪婪眼光,就在維克托的身上轉悠,讓剝得只剩一條內褲的維克托就好像一尊金佛一般被人用刀子一層層掛掉外面的金粉。
張志強偶爾也轉頭看,他看陸文龍,很奇怪的從未去打量維克托,陸文龍就眯上眼,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在偷偷觀察衆人。
其他人就除了輪班按照張志強的指揮出去放哨,其他時間都蹲坐在鈔票旁邊,心細一點的一動不動抱着槍靠在鈔票堆上心事重重的憧憬自己要幹什麼,沒頭腦的歡喜得快懷暢飲,唾沫橫飛的把酒言歡。
偶爾過來檢查維克托和陸文龍還有那個一直被捆得跟個糉子似的司機捆綁狀態。
陸文龍只能保持一動不動的狀態。
老實說,當他的手腳能慢慢獲得自由以後,還要保持凝固不動,對意志力簡直是一種莫大的考驗。
就好像已經有個美女脫光光擺在自己面前,動不動手全憑自己的意志力約束。
很顯然,陸文龍在這方面是有過人之處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渾身瘙癢或者惡魔召喚般的引誘衝動,讓他的手指不同的顫動,似乎用這種躲起來的動作能緩解全身的不適。
越不能動越難耐,渾身就越不舒服,這似乎是個必然的規律。
維克托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膠帶已經被除去,只有一條鐵鏈把他鎖在一張金屬桌子上,就是因爲這條鐵鏈,陸文龍起碼有三次想趁着有人從自己面前經過,擋住了張志強目光的機會中可以暴起行動時候,都覺得沒有把握幫助維克托擺脫鐵鏈,最終放棄了。
但維克托卻公開的坐在椅子上,挪動着展開自己,擋在了陸文龍身前大約五六米的地方,沒法擋住陸文龍的身形,卻表達了自己希望能保護這個看上去被綁得結結實實弟兄的心意。
不太寬厚的背影,也不健壯,甚至白皙得還有點文弱的背影,卻擋在了身強力壯的陸文龍前面,儘量不觸怒綁匪,卻也明確的阻擋在張志強和陸文龍之間。
讓張志強看向這邊的目光,越過了維克托,盡在陸文龍身上打轉。
陸文龍就用這個背影來分解自己的注意力。
從小到大,似乎還沒有誰這樣爲自己擋風遮雨過,習慣了獨自奮鬥,習慣照顧別人,這個貴爲公子哥的兄長,在這個時候,卻表現出一點意想之外的溫暖氣息來。
陸文龍靠在骯髒的地面,有點笑意……
綁匪們顯然還是有所準備,或者說是要把這次行動當成持久戰來打,飲用水、成箱的酒和方便食品都堆在牆角,陸續有人在漫漫長夜中起身過去拿酒拿吃的排解疲憊跟睡意,誰都不願在這個關鍵時刻昏昏沉沉的睡去,也許醒過來就只剩警察的槍口跟手銬對着自己,或者乾脆就醒不過來。
所以估摸着到了凌晨時分,張志強自己也有些疲憊,搖搖晃晃的起身,放下步槍走向牆角的時候,經過維克托身邊,檢查一下鐵鏈,已經轉身要走開,想想又朝着陸文龍這邊過來。
陸文龍的身體條件確實比這些生活無節制,抽菸喝酒甚至吸毒的匪徒好太多,加上躺倒在地,也能隨時眯着眼休息,反而能隨時保持警惕,一聽到鐵鏈聲響,就驚覺的眯着眼,看着這道黑影走向自己。
沒有睜眼,裝着沉睡躺在原地……
張志強的腳步已經走到了一米開外,腳下應該是踩到了黏糊糊的骯髒之物,下意識的擡起腳往後退了半步,看着咫尺之外,反剪雙手“捆綁”的陸文龍,踢過腳邊的一個沉重木條箱,砸向陸文龍!
聲音在靜謐的雞舍中,顯得很響亮,甚至有兩個綁匪驚慌過度的跳起來,端着槍支驚恐的朝着四方怪叫:“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三五十釐米見方的破爛木條箱,一下就砸到了陸文龍的頭上,額頭本來就在綁架現場被用槍托砸出了口子,現在更是沉重撞擊,陸文龍雙手猛然分開了一下,想暴起反擊,但張志強身後的維克托卻也驚醒過來:“這位……先生!先生!有話好說,我們是生意人,什麼都可以談……”
這聲音讓陸文龍的雙手又合攏,回到已經被扯開的膠帶中,身體隨着木箱的撞擊,應聲翻滾一下,頭部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勉強半撐着“懵懂”探頭看着眼前的黑影。
張志強純粹是爲了提神:“你倒躺得舒坦,我兄弟的命怎麼算?”他沒有示意其他人,別人卻伸頭看見是他的動靜,才收了手裡的傢伙,鼓鼓囊囊的蹲坐回去,也有兩人乘此機會起身拿吃喝,不過經過鈔票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探身在鈔票上響亮的親吻擁抱一下,就好像是從夢中醒來,發現鈔票還是在眼前的歡欣,換來不少的嘲笑聲。
陸文龍“艱難”出聲:“他死都死了,殺了我也沒法換命,真是過命的交情麼?你也……無非就是求財吧!”手上卻慢慢把一塊小磚頭捏在右手手心,如果對方真要做什麼,那就說不得要動手了。
張志強輕哼一聲,慢慢就在雞屎混雜的籠舍邊蹲下來:“道上傳說六爺心狠手辣,膽識過人,更是一言不合翻臉動手就把和勝的弟兄在酒吧門前殺了個七零八落,開槍爆平少的頭更是冷酷無情,你現在看上去可沒那麼威風?”
陸文龍驚覺自己的心態在蔣琪走了以後,似乎真的有了很大變化,有氣無力:“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現在能幹嘛?你現在有槍有炮的,何況你不過是找李家少爺求財,我沒必要喊打喊殺,對吧?”
張志強可能是真有點沒想到:“上次在旺角,你不是也有槍?怎麼沒開槍?”
陸文龍當然不會解釋自己手裡拿的假槍:“自保而已,不耽擱一下,沒準兒你們就開槍了,傷及無辜就沒意思……這位大哥,我得再說一遍,和勝之前在酒吧被我砍,那是他們出手挑旗砍上門,我自保,至於平少,我跟他無冤無仇,但我不贏下他,自己也沒好下場,也算自保,江湖上的事情都這樣……”
張志強反手從自己的腰間拔出一支手槍,對着陸文龍的頭部,動作沒那麼迅猛,也不熟練,他身後的維克托肯定也看見了,艱難的移動座椅轉過來:“這位大哥,我們談談……談談……”
張志強對客戶態度好,半轉頭對維克托:“大少爺,只要李先生如約付款,我們絕不留難你半分,但我跟這位六爺是江湖恩怨,您最好別參與。”
維克托真的很艱難的嚥下一口口水纔開口:“我……跟他也是結拜兄弟,也算半個江湖人,我出錢買他的命……”也許是聽了對方說不留難自己,維克托膽子還大起來了。
張志強冰冷的槍口還是抵在了陸文龍的頭皮上。
外面還是夜色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