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打兩個電話的間隙,街面上已經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呂四有個下意識的緊張,陸文龍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低下頭的姑娘又坐回陸文龍的側後方。
幾名便裝探員和警官很快上樓來,一眼就看見躺在血泊中的程天烈,然後看見的就是坐在圓桌邊的三個男人,以及站在牆邊一臉緊張的其他顧客。
因爲事發突然,而且那個槍手是從樓梯口附近的衛生間出來抵近了開槍,其他幾桌客人雖然嚇得雞飛狗跳,卻沒有人會靠近槍手朝着樓梯過去,所以幾乎沒人跑掉,特別是看見槍手離開以後,血泊基本堵住了樓梯口,就更不願把自己的腳印留在血泊中了,所以全都擠在靠近窗邊的桌子和侍應們在一起,也許見勢不對再從後面廚房翻窗逃跑?
其實侍應也在求這些老主顧留下來當個見證人,不然警方囉裡囉嗦查案封館,多少天都不能營業了。
鑑證法醫之類的很快駕到,拍照取證,擔架運走屍體的同時,警探們已經過來開始錄口供。
葛炳強和呂四以及老朱都把身份證拿出來,陸文龍出示了自己的護照,他也見識到了香港警察專業和嚴謹的一面,任何人在有證據證明有罪之前就是無罪的,葛炳強的刑事律師已經到達樓下隨時候命。
所有現場的文件和協議都證明了這是一場在茶樓裡面輕描淡寫之間敲定的大宗買賣生意,陸文龍和葛炳強都對那個白衣年輕人矢口否認有任何聯繫,老朱也表達了同樣的態度,他的律師也已經到場。
所有目擊證人都提到那個年輕人是單獨一個人,突然從衛生間出來就開槍射殺,活脫脫的專業殺手形象,跟電視電影裡面看見那些殺手差不多的風格。
警官半信半疑,但還是仔細記錄下所有細節,不過沒人提起那個斷掉的指骨,只有桌邊的人看得最清楚,而侍應們表示什麼都不知道,只顧着早點清理現場恢復做生意。
在收走了在場所有人的護照身份證以後,警方纔煞有其事的要求把所有在場人帶回警署,正應了葛炳強說的要去警署吃盒飯的預言。
不過走下樓來,下面已經擠滿了各種記者,閃光燈接二連三的亮起,捕捉陸文龍跟葛炳強等人的影像,飛快的發回報館雜誌社……
陸文龍走下樓梯的時候藉着轉彎跟葛炳強耳語了幾句,等四個人登上警車時,他就給了老朱一句話:“二十四小時內,你信不信我們把這個槍手找出來!”
老朱眼睛閃了一下,使勁閉上不做聲。
警察也接着登上這輛運送疑犯嫌疑人的大型廂式警車,不允許交頭接耳,陸文龍臉上就只有冷笑,呂四靠在他身邊面無表情,陸文龍卻能感覺到一點點顫抖,也許還是能回憶起曾經身陷囹圄的悲慘經歷,陸文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沒戴手銬嘛。
等到了警署,陸文龍跟葛炳強對了對眼神,就分頭舉手要求跟重案組警員單獨交談。
老朱臉上終於開始變色。
陸文龍說得很簡單:“這個槍手是內地客,我能辨認出他的長相,而且他很有可能是通過正常通關手續進入香港的,我已經通知了華國有關部門,能夠協助追查這個人。”
葛炳強約談的是O記的人,表達了自己也認爲這個是大陸來的,但最近“聽說”真沒什麼人偷渡進來,建議加強正常通關程序排查就能找到這個人。
陳鋒派遣的一名大陸駐港國家安全部官員也趕到了警局,說自己已經聯絡了大陸各個通關口岸的安全人員,隨時可以協助調查這起已經開始傳得沸沸揚揚的槍殺案。
於是陸文龍就跟葛炳強還有呂四老朱一起,坐在警署巨大的電視監控牆面前開始飛快的翻看通關人員畫面。
難度真的不大,1996年每天通關的人幾個口岸加起來也不過平均一兩千而已,篩除掉女性和年齡不符的,找起來很快,僅僅三個多小時以後,陸文龍跟葛炳強就面帶嘲諷的笑意從屏幕上指出那個白衣年輕人,三天之前持正規手續進入了香港!
老朱也跟着點頭指認,但他的臉上難以抑制的開始冒汗,和陸文龍這邊三人氣定神閒的模樣有天壤之別。
當警方興奮的把圖像再給其他侍應和食客確認,並且獲知這個年輕人前一天就來踩過點,也吃了不到一百港幣的早茶以後,立刻就把這個姓吳的內地湘南人作爲最大嫌疑人通緝給了國際刑警!
因爲大陸和香港現在還分屬兩個不同的國家,手續非常麻煩,更有迴歸之前的勾心鬥角。
不過這次大陸警方非常配合,這邊剛指認出人,那名呆在警署的國安官員就聯絡了國內口岸,立刻確認這名嫌犯已經和另一名同伴在兩小時前返回了鵬圳,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而大陸那邊的警方更是很快遞出了這名嫌犯的全部詳細資料,並承諾會跟香港警方合作,儘快抓捕歸案。
這一切的雷厲風行,自然讓陸文龍等人洗清了嫌疑,當然,就算是他們乾的,最後也跑不掉,所以在各自找來一名太平紳士作保以後,三名說得上都很顯赫的男人就能離開警署了。
陸文龍自然只能找老李給自己作保,維克托來接的,滿臉的嘲諷:“幹了什麼狗屁倒竈的事情,居然被拘押了?釘王都敢殺?!”最後一句是壓低了聲音質問的,也許他也認爲是陸文龍下的手。
陸文龍使勁揉揉臉上的麪皮:“真真是真人不露相,那個老朱看着扮豬吃老虎的一臉憨包相,居然能套中套的把所有人給拉進去,要不是我跟老葛黑白通吃……”揮揮手給另一邊的葛炳強示意:“我回去陪老婆了,你有空跟朱老闆一起吃個晚飯嘛,出這麼大的事情,要平復心情還是要很大代價的。”
那邊葛炳強哈哈大笑,伸手攬住了已經有人迎着要接走的老朱,毋庸置疑的拉着他一起上了老朱的車,他可沒什麼地方不敢去,現在就要看葛炳強能抓住這個把柄拉出什麼樣的收益了!
維克托臉上驚駭:“是他乾的?”
兩人已經躬身上了勞斯萊斯,呂四低着頭坐在後廂寬大的對面座位上,陸文龍笑笑:“想不到吧?他跟程天烈之間的協議大多是口頭的,估計也是逼得山窮水盡了,下狠手!”想想也點頭:“不過這後面起碼兩三億港幣的資金利益,他……也值得了。”
維克托啪的一巴掌就打在陸文龍後腦勺上,把呂四嚇一跳,還沒誰敢這麼打陸文龍吧,可維克托就是着急:“你在幹什麼?!再多的錢也不能這樣鋌而走險!你走偏道了知不知道?!”
陸文龍不生氣,低着頭不做聲,維克托是真着急:“你現在很缺錢麼?”
陸文龍輕輕搖兩下擡起頭:“我故意的……我故意想生點事端出來……我不想去打奧運會了。”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面對親如兄長的維克托,陸文龍臉上纔有點那麼一點點疲憊和厭倦:“我不想去美國了,我只想早點回去做我的事情,我不想當體育明星,我不想當名人,我只想做個不聲不響的低調商人,我現在的模樣不是我應該呆着的樣子。”
維克托看看對面坐着的呂四,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攬住了陸文龍的肩膀拍幾下:“別孩子氣……我把阿瑾和阿清淼淼都接到秉建那裡去了,這些天你就跟我呆在一起,不許再跟葛炳強那些人混!”估計從蔣琪沒有一起來香港,他也能猜到幾分,只是礙於呂四在,就沒有多問。
對於陸文龍今天下狠手的行爲,呂四和葛炳強當然都有點意外。
晚上葛炳強打電話來的時候,也這麼看:“我本以爲只是嚇唬一下,諒他們也不敢跑,多嚇唬幾次就能掏血本了,沒想到你卻突然就斷了他的手,不過……幸好,如果不是我們快刀斬亂麻的先把肥肉搶到嘴裡,等後面那一槍來了,我們可什麼都拿不到,剩下就是一攤子爛官司!”
對葛炳強,陸文龍自然不會敞開心扉:“哼哼!他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的錢也敢吞……老朱怎麼說?”
葛炳強賣關子:“不承認……但肯定是他!這點察言觀色我還是有,特別是等我的人查到這根殺手線是澳門那邊接的單子,買兩個大陸仔下手的話一說出來,他臉上就掛不住了,但還是不承認,哈哈……等我再嚇唬他幾天,這個不着急,要講究火候!我倆要好好撈一把!”
陸文龍不貪:“你做主就行了……不過你那兩百個會籍,靠譜麼?還是真金白銀或者地產真實點吧?”
葛炳強是香港人:“我對明年迴歸還是有顧慮,所以不想要地產,會籍卡我會在迴歸前就儘快脫手,穩賺不賠,不過老朱的樓花也不錯,他高爾夫球場周圍的樓盤賣得很好,我查過了,這次他的第三期樓花可以回收現金四億華幣,夠肥了,一定要宰!”
唉……其實黑道跟土匪有什麼區別?
不過是多一層講義氣的遮羞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