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晚上,陸文龍都坐在傳達室,面sè有點凝重,不停的跟袁哲,周阿姨打電話jiāo流,弟兄們已經把頗爲擔心的蘇文瑾和蔣琪帶回附近他們住的那家旅店,只留下三個弟兄坐在mén外,以備陸文龍有什麼需要使喚的。
袁哲的思路還是很簡單,首先必須要見到人,見到人才能說後面的一切,所以渝慶那邊的事情,他儘量提供了一些自己的關係讓周阿姨去聯繫。
周阿姨也一晚上都坐在辦公室打電話,最後得出一個結果,某位渝慶公安系統的副職開口了,五十萬,可以跟他見面坐下來談,也就是買一個申訴的機會,不保證結果,當然這筆錢不會是他收,有各種名目來掩蓋流向,也不會是他一個人得,這在渝慶幾乎已經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模式了,但是真沒想到,這次的價碼這麼高,看來也是聽聞了一點風聲,知道怎麼回事。
袁哲不意外:“huā吧……”然後就掛了電話,他人在平京不能動,而且他跟陸成凡的關係還沒有近到爲他四處奔走的地步,能做到現在的樣子,其實更多是看在陸文龍的面子上了。
陸文龍就那麼呆呆的坐在傳達室……
這就是權勢!
就好像幾年前他被比他身強力壯的人打倒在地一樣,現在滿以爲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生活的少年,又一次被無情的擊倒,而且讓他根本無從反擊!
也許徐少康都不知道具體用了什麼方式來折騰陸文龍的,只需要他一句話,自然有人來爲他出氣,這就是權勢的威力!
少年能做什麼?跳起來把那個臉上總是帶着淡淡微笑的男人打一頓?!
別做夢了!
他終於明白拳頭也不是唯一可以倚仗的東西,在權勢面前,他以前所有的努力和積累都顯得那麼渺小跟可笑,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被撕成碎屑,灑在空中看笑話。
古往今來,爲什麼那麼多人爲着權勢前赴後繼的投入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看看眼前的事情吧,民不與官鬥原來有這麼深厚的內涵,那個一貫藐視一切權貴的少年,終於能夠坐在那裡思考自己的錯誤了……
一張木頭板凳,陸文龍就那麼坐在那裡,傳達室的燈光並不很亮,管理大爺拿着手電筒去巡查圍牆了,周圍非常的安靜。阿林帶着兩個小崽子靠坐在鐵柵欄mén前的地上chōu着煙,偶爾轉頭看看他,對他的信任促使他們不擔心發生了什麼,照着做就是了。
直到湯燦清睡前習慣xìng的去看看少年,聽麻凡說發生了點什麼,才擔心的找着出來。滿帶驚訝的看着那個坐在裡面的少年,因爲在他的身上,她很少看到這種有點頹廢無力的感覺,輕輕的伸手mō到他的肩膀:“發生了什麼?很嚴重麼?”
陸文龍慢吞吞的把手蓋到自己肩膀的手背上,點點頭:“有點嚴重,我爸出事了,被抓起來了……我在想轍。”頓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告訴大姑娘事情原委。
湯燦清有點驚訝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從她這麼一個書香mén第的姑娘來說,被抓到局子裡面去。幾乎是不太可能接觸到的情況,倒是跟着陸文龍見識了幾次,也許還有點陸文龍也許會沾上這種邊的想象,但是真的到來時候,還是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老大爺回來,晃晃電筒:“已經到了熄燈時間了,趕緊回去吧!”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川流不息的晚上還是知道這個少年壓力不小。
陸文龍站起來的時候居然晃了一下,腳下有點發虛。湯燦清趕緊伸手扶住。阿林也有點着急的在外面站起來:“怎麼了?”
陸文龍走過去擺擺手:“沒什麼問題,你們也回去吧。明天下午兩點的火車吧,上午過來兩三個人在mén口等一下,也許有什麼需要跑tuǐ的。”
阿林簡單:“我們不走了,在這邊給你幫忙。”
陸文龍搖頭:“不用了……這裡不是我們的地方,沒用的,走吧,好好休息,我也要去睡覺了。”
湯燦清的手一直扶在陸文龍的手肘下,陸文龍也沒有掙脫,他似乎也需要這樣一種動作,一種讓他從內心來說都不覺得孤單的動作。
看阿林三步一回頭的走了,他才慢慢的轉身往宿舍那邊走,湯燦清也什麼都不說,只是並肩靜靜的走,步子不算大,但是她的手上卻覺得越來越輕。
真的有這種感覺,她同樣是扶着陸文龍的手臂在走路,陸文龍的腳步似乎越來越重,越來越腳踏實地,從看到自己弟兄表情的時候開始,有種力量在他的身上萌芽,隨着這樣走動的步子,一點點回復着他的內心,仰起脖子看滿天的夜空,大城市裡面多半都看不見什麼星星,可是今天真的有點,陸文龍就這麼仰起頭,看着天空不說話,好像看入了mí,湯燦清就陪他看,也不說話。
直到趙連軍拿着電筒在那邊晃一晃:“你們在幹什麼?趕緊回去休息了……這麼晚在這裡也不怕別人抓你們的小辮子?”
陸文龍已經拿定了主意:“老趙,我得走了。”
趙連軍一下就聽出味道不對:“走?!怎麼走?!”
陸文龍轉頭給湯燦清動動手肘:“你先回去收拾東西,我的也收拾好,明天我們就回去,我給老趙再說說。”
湯燦清不問任何原因,點點頭就走了。
趙連軍急得不行:“怎麼……怎麼回事?”
陸文龍拿手握成拳頭,在自己的嘴上輕輕吹了一口氣,似乎在取暖:“老徐不錯,給我上了一課,我父親今天已經被抓了,我必須要回去想辦法把他nòng出來。”
趙連軍驚呆了:“有……有這樣的事情?”
陸文龍點頭:“他有個發小,是部隊大院的,對他們來說,這都是多簡單的事情,不說了,我認慫,我父親已經五十出頭,經不得這種事情了//最快文字更新無彈窗無廣告//,我得回去儘快把他撈出來,老趙,你是個好人,但是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太血氣方剛,把這件事搞砸了,對不起!”
趙連軍有點皺眉:“你變了?!”
陸文龍嗯一聲:“就好像你一直不滿意他,但是你懂得忍耐,懂得讓步一樣,我還是太年輕,不懂得這些,謝謝他給我上了一課,教會我這些,我就不撂什麼狠話,我會好好努力改正的,您多保重!”
趙連軍伸手拉住他,有些黝黑的皮膚在夜晚似乎也變得有點憔悴:“你這麼一走,這個隊怎麼辦?我們兩年的心血怎麼辦?”
陸文龍點頭:“不然我能怎麼辦?你覺得以我這樣的心態,我還能爲國效力?一個口口聲聲說着代表國家的人背後捅我一刀,我還要爲國效力?我沒有那樣的心氣兒了,剛纔我在那裡坐了一晚上,心氣兒已經全部散了,沒興趣也沒有動力了,只能給你說對不起!”就從趙連軍的身邊走過。
趙連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這是在抗議麼?用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抗議?!”
陸文龍搖頭:“我說了,我沒這個心思打球了……也沒有心思再玩什麼小huā樣,你說過我就是喜歡搞一些小聰明,我現在是真懂了,在重量級面前,那些小聰明都不堪一擊,我如果不早點明白這些,以後還會栽大根鬥。”手臂上用大一點力氣,掙脫了趙連軍的手,就走了。
真的這麼走了。
這一晚陸文龍卻睡得很踏實,他是真的已經放下了bāng球這條路,對他來說,本來這就是個工具,讓他學會了很多東西的工具,最後還給他上了這麼重要的一課,他的心裡無比踏實,至於回到渝慶怎麼才能把陸成凡撈出來,他沒有信心,但是盡力就是了,何況這本來就是陸成凡自己畫下的套索!
敢做就要敢當,這是袍哥也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陸成凡自己是要爲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代價的。
只是麻凡卻無論如何也要跟他走,讓他有些心煩:“老子是被bī走的,你走個屁,最差也要到奧運會上去見見世面,然後再回來找我們不行麼?也就幾個月的事情!”
麻凡是聽湯燦清過來收拾東西,才知道陸文龍的父親出了事情,現在才知道點緣由,就不做聲了,悶聲不響氣咻咻的坐在自己的chuáng邊,看着陸文龍收拾好的行李發呆。
一早拿着行李,陸文龍跟湯燦清剛剛走到mén口,老大爺卻不開mén:“老趙說不許!他沒有批准你離開……”
陸文龍多輕鬆的,舉手招呼自己在街對面的弟兄過來,把自己的行李扔出去:“找架梯子來接你們三嫂!”自己手抓鐵柵欄翻上去,簡單得很。
湯燦清的心態是徹底放平穩了,還有點小憧憬回家以後的生活,也許陸文龍不念書了,大家就可以開始正式的生活了,所以臉上居然有點帶笑。
可是就在陸文龍剛剛翻上去,就看見一輛奧迪100滑到路邊,徐少康帶着笑容從後面下車,給前面的司機招招手,奧迪開走,他就轉頭看見柵欄頂上的陸文龍……
笑得更和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