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先去茶館,陸文龍去茶館隔壁的文化館找小學同學曹二狗。
爲什麼陸文龍家庭離異以後就會當小混混,這廝起碼要承擔一大半的責任!
曹二狗就是每個小學班上都有的那種完全沒法學習,主要精力就是用來拉女同學辮子,掀女老師裙子,把自己腳板印印到天花板上最調皮學生……
小學成績好表現好的陸文龍,原本是不屑於和這種後進分子打交道的,可父母離婚以後,他放學就老在外面徘徊,不想回那個冰冷的家。
於是這天就看見曹二狗被幾個高年級學生擠在牆角暴打!
似乎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熱血在原本的鬱悶情緒下一下子衝上頭頂,陸文龍揮着書包就衝了上去!
那是陸文龍第一次打架,沒有章法,沒有力量,不到十秒鐘,氣喘吁吁的他就和一臉泥污的曹二狗,一起被放倒在小學後門外的路邊,拳頭腳尖一個勁的下落……
曹二狗一貫嬉皮笑臉的嘴角早就破開一道口子,卻看着同樣躺倒在陸文龍露出一陣傻笑,一點點血跡就順着嘴角流到還算亮白的牙齒上,格外顯眼……
已經完全被打趴在地上的陸文龍看見了,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有種很悲憤的感覺,掙扎着抓起一塊隱藏在草叢裡的半截磚頭,狠狠的朝面前一個滿臉興奮的孩子頭上砸過去!
簡單的下暴事件,很快就升級爲鬥毆傷人,之前還猙獰着打人的孩子,包着頭做着一副可憐樣,被父母帶着嚷嚷一定要嚴懲兇手,開除這種學生中的害羣之馬!
陸文龍終於明白什麼叫破罐子破摔,他也真的體會到爲什麼磚頭砸到那個正在暴打曹二狗的小子頭上時,那種叫做快感的東西讓他簡直有種上癮的衝動。
只是他剛站起來要破口大罵那個一臉囂張的包頭孩子時,曹二狗從課桌後面一把掀開他:“是我砸的又怎麼樣?陸文龍是來救我的,不然我就要被打死了!”說着就舞動偷偷揀起來的牆角的汽水瓶,當着被驚呆的學生家長和老師的面,一下砸在那個倒黴孩子的頭上……
最後曹二狗立刻就被開除了,陸文龍因爲一貫成績好,表現好,只給了個小處分就留下來準備考初中了。
於是黃昏的街頭上,就經常能看見這兩個個子不高的狐朋狗友身影……
被開除以後的曹二狗,更加如魚得水的混跡在街頭,簡直就是個萬精油,去年就是他給陸文龍介紹的麻將館的活兒,前兩天說有個舞廳的活兒,也可以介紹給他。
不過曹二狗這廝哪點都好,就是看見漂亮女人就有點不由自主的流哈喇子,真是有點習慣性流口水,陸文龍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蹲在縣文化館外一個石墩子上,看着進舞廳的年輕姑娘伸舌頭,你說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這麼個表情,是不是太那啥了點。
陸文龍站到他身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確實沒有看見什麼很值得流口水的場景,奇怪:“你餓了?”
曹二狗抽抽的吸了一口口水轉頭:“你管我!喏,就是這家舞廳,在門口收票,晚上三小時,一個月兩百塊,怎麼樣?”
陸文龍攬住他肩膀,遞上一根自己的劣質煙:“我就不謝謝你了,等看見什麼漂亮姑娘去跳舞,我叫你來看?”
曹二狗藐視的打掉陸文龍的煙:“你謝我?你這種喜歡看書的就是酸不拉幾的。抽我的,好煙,五塊一包!老規矩,一人一半!”
陸文龍笑嘻嘻的把地上的煙撿回來吹吹裝好,接過好煙來點上:“什麼時候上班?”
曹二狗指指現在正在收票的老頭:“明天,這老頭明天回鄉下去了,記住啊,每天晚上八點到十一點!”然後拍拍屁股,進舞廳了,他不跳舞,主要是打望……
陸文龍習慣性的擴擴胸,看看那個坐在舞廳門口帶着一頂破舊帽子的看門老頭,轉身就往茶館跑去。
龐老頭沒什麼言語,只是略微打量一下活蹦亂跳的少年,用蒲扇慢慢的給自己扇一下,口中低聲喃喃:“年輕……就是好啊……”
確實是,陸文龍今天真能發現,昨天那一身的傷痛,除了個別地方還有隱隱作疼的感覺,大多數地方已經沒什麼感覺了,難道是昨晚那兩三個小時莫名其妙姿勢的功勞?
趁着端茶的間隙,陸文龍腆着臉滿臉堆笑湊到胖老頭面前:“龐……爺,請教您個事兒?”
老頭用蒲扇邊緣在桌面磕一磕:“有事說事,別嬉皮笑臉的!”一點沒有以前嘻嘻哈哈的老闆像。
陸文龍趕緊收斂笑容,認真:“一炷香是多長時間?”
老頭的眉毛狠狠的跳兩下:“小兔崽子,不知道看鐘麼?”茶館牆上正中是裝了個老掛鐘的,下面晃來晃去的鐘擺感覺比陸文龍的壽命還要長。
陸文龍被罵慣了:“您不是老輩子麼,請教一下給我說說嘛?您一定知道。”
老頭子拿蒲扇指指中間的堂屋:“那裡面有香,自己去點一柱,不就知道了?”
也對,陸文龍趕緊給龐爺鞠個躬,放下茶盤,跑過去有點陰暗的堂屋裡……
裡面就是一塊很大的石板鑲嵌在牆上,能依稀看見那是一幅一人多高的關二爺刻像,有點殘破,又似乎是整塊斷掉又拼接起來的樣子,陸文龍沒工夫仔細打量,就在刻像錢的供桌上抽出三支香,用自己的打火機點燃,學着成年人的樣子,恭恭敬敬的對着關二爺鞠了三個躬,轉身就跳出來打算看看牆上的鐘……
一頭撞在別人身上,陸文龍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擡頭一看,是昨晚兩個中年漢子之一,他更恭敬:“鍾叔……不好意思,沒看見……”
漢子一臉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這就算是拜過二爺,進我們門下了?”
陸文龍吶吶:“不……不至於吧?不是還要斬雞頭燒黃紙,喝血酒麼?”
中年漢子楞了一下才哈哈大笑,擡腿就是給他一腳:“滾!又不是結拜兄弟!你以爲你是什麼?”
陸文龍站直了挨這一下不算重的,認真:“拜了兄弟才能同甘共苦!”
中年漢子眼睛亮了一下看他一眼,哼哼兩聲:“青溝子娃,你懂個屁!”抱着手進堂屋去,陸文龍忙着看牆上的時鐘,沒有注意到中年漢子雙手抱拳,拇指和食指去卻擺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對着關二爺拜了幾拜,然後就在供桌邊的一張八仙椅上懶洋洋的坐下來靠着,看着外面又開始忙忙碌碌穿梭送茶的陸文龍……
陸文龍倒是不時的進來給漢子的茶杯添水,主要目的自然是看看香燒到什麼地方了,後來被漢子發現端倪,笑罵着就給他一腳:“小兔崽子,三心二意!”
最後終於明白,差不多就是半小時?少年心裡總算有個刻度了,臨到十點快下班的時候才伸頭給龐爺彙報:“曹二狗給我找了份舞廳門口收票的活兒,八點開始,明天我能不能早點過去?後面這段我叫個小兄弟來頂着我。”
龐爺睜開有點發泡的老眼看他一下又閉回去:“做事不要三心二意,接了那邊的事兒,你就滾蛋吧。”
陸文龍站得挺直:“我年歲不大,您隨便打罵,我就想出人頭地,您還多教育我。”
龐爺這下把眼睛睜開了:“我們叫指教,不是教育……出人頭地,現在的社會,混混還想出人頭地?”
陸文龍抿着嘴:“總是條路,我就得試試!”
龐爺拿蒲扇指指少年:“你說你要先打小後打大,哼哼,你懂個屁!我就看你能打個什麼名堂!”敢情他還聽得挺認真。
陸文龍點頭:“小孩子的事情,就讓我去折騰,有點氣候了,我再來投您!”
龐爺有點好奇:“你年紀不大,這種老口氣跟誰學的?”
陸文龍自己都想了一下才回答:“應該是我爺爺吧……小時候他經常給我講袍哥故事……”
龐爺嘿嘿兩聲:“你爺爺?姓陸?呵呵呵,你以爲我們是袍哥?哼哼……滾蛋吧!小兔崽子!”
陸文龍恭恭敬敬的給龐爺鞠了一躬,才轉身,就聽見背後龐爺開口:“那邊是個花花活兒,少不了打架,自己多看多學,實在沒地兒了往這邊跑!”
陸文龍轉頭又是一鞠躬,纔在夜色中離開……
龐爺摸摸自己的下巴:“陸醫生的孫子?也算……是故人之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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