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深夜時分。
洗了個熱水澡的俞興坐到書桌前按亮檯燈，又起身關掉宿舍頂燈，從抽屜裡掏出打火機，點燃在隔壁宿舍蹭的一根紅南京。
原先的舍友都去醫院實習了，他也已經習慣夜裡的寧靜。
煙霧在臺燈下逐漸繚繞模糊，但這幾天忙活的項目在心裡越來越清晰。
得益於劉琬英粗糙建立的數學模型，俞興已經嘗試用不同的定價對概率進行了演算，倒推出的概率從來沒有超過3.75%，最低的連1%都不到。
這個產品的精髓就是概率。
事實上，它的原型也確實是以保險居多，安心保險的禮金版、長安保險的鑽石版、天安保險的玫瑰版、太平保險的現金版……至少有一二十種的類似產品。
保險公司們踊躍創新的目的是爲了造福客戶嗎？
顯然，它們經過周密的計算、詳細的調查，確認這樣的產品是穩賺不賠的。
核心一旦確立，產品的頭尾也就簡單了。
現在由誰來做它的最大區別就是背書，就是客戶的信任，但這呈現出的效果也就是賺多賺少而已。
俞興把菸頭碾在臨時菸灰缸裡，伸手在筆記本上畫了個SWOT分析表格，這是基於“Strengths優勢、Weaknesses劣勢、Opportunities機會和Threats威脅”四個維度的常見分析方法。
他把筆尖按在“威脅”上，首先考慮到的就是那些創新的保險產品們爲什麼銷聲匿跡了。
一類穩定盈利的產品忽然消失只會是來自上面的干涉，最直接的恐怕就是保監會。
理由呢？
俞興過去從沒有過這樣的思考，但今天不由自主的開始琢磨這些東西，思來想去恐怕還是保監會這類機構覺得影響不好。
這種由保險公司展開的不好影響如果換做非保險性質的戀愛合約呢？
它不適用《保險法》，而是遵循《合同法》，這類威脅還存在嗎？
俞興思索片刻，拿起手機，搜索法律條文，逐字逐句逐段的琢磨。
先前與劉琬英的交流中確實規避了錯誤的方向，但這方面仍舊需要重視，值得思考。
許久之後，俞興仔細看着手機屏幕裡的一個詞，把它寫在筆記本上。
——公序良俗。
除了不能違法，還不能違背公序良俗。
至於這個公序良俗怎麼定……
俞興用筆尖在這個詞上畫了一個圈，大致想清楚自家產品這方面的威脅，轉瞬又想到了劉琬英的那兩個建議，感覺含金量還在上升。
公序良俗沒有細緻的規定，同一件事或許在兩個不同城市就是不同結果。
不過，如果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這方面的風險，倒不是沒有措施來降低威脅。
俞興腦子裡冒出來一些炒作的方法，比如，挑選客戶家裡的長輩，免費爲他們舉辦金婚銀婚的紀念儀式，甚至，可以多找一些這樣的來舉辦集體紀念。
如此再配合媒體，把事情往正面方向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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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興寫了一個“正”字又遲疑幾秒，提筆把它劃掉。
破壞容易建設難，如果手上有錢有資源，這樣的炒作可以進行，但以此來大幅抵消那方面的威脅，恐怕不能太樂觀。
沒有門檻，容易複製，當市場上出現類似的競品對手，他們會做這樣的投入嗎？
如果他們不做，自己做的投入還能有多大效果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本來就是一個垂直細分領域，對上面來說能有什麼影響，沒了也就沒了。
所以……
俞興拿起筆記本，凝視上面的概率計算過程。
核心一旦確立，心中的產品就好像自然而然的生出血肉。
這樣有頭有尾的產品毫無疑問是可以做的。
只是，正常做一個產品，提前考慮風險，仔細打磨團隊，追求長久生命力，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恰當的做法。
但如果把目標換成尋找接盤俠，做法又不一樣了。
俞興想到嘴上只說兩個建議，但實際上給了三個建議的劉琬英，做出規模，賣給世紀佳緣、百合網、珍愛網這樣的潛在競爭對手，這是她放在兩個建議之後的話。
以及，自己由此想到的互聯網大公司。
如果是這樣，現在包括未來一段時間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迅速推高項目的規模，而不是耐心的打造它的骨架和血肉。
以不同的結果爲導向，事情做起來就截然不同。
要怎麼選擇？
俞興目光幽幽，夜深人靜的這一刻彷彿身邊又冒出那三個真身。
如果是會計、老闆、皮帶，他們會怎麼做？
俞興耳邊彷彿出現他們的聲音。
吹噓吹噓！燒錢燒錢！槓桿槓桿！
俞興深吸一口氣，宿舍依舊寂靜。
他擡手在筆記本從上到下又從左到右的把所有公式與過程都劃掉，心裡產品生出的血肉似乎也瞬間枯萎。
這個概率的遊戲挺好玩，但如果不用支撐到最後的兌換環節，多少概率也就不是重點了。
只以出手項目爲目的，事情的核心也就自然而然的偏移——產品概率不用太關注，一心推高規模就行。
俞興合上筆記本，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9月15日的金融風暴只有3個月整。
也就是說，時間確實不多了。
如果能把項目賣出去，到手的錢就足夠普通人欣喜了。
鍾志凌是普通人，呂海穎是普通人。
自己也是普通人。
俞興按滅檯燈，躺在牀上仔細琢磨，自己和鍾志凌只是兩個欠債的普通人，到時候的錢如果能把虧空填補是最好的，填補不了也能迅速緩解情況。
甚至，如果能在九月份之前解決戰鬥，兩個人都能恢復正常生活。
俞興腦海裡浮現師弟那句無奈的話——我也就是想平平淡淡的當個醫生而已。
他暴了一輩子雷，又何嘗不想平平淡淡的當個醫生，或者，不當個醫生，就買買房、買買幣，享受人生，那也挺不錯的。
俞興閉上眼睛，但兩種不同結果導向的公司運營忽然又鑽進腦裡，格外清晰。
雖然也有不少工作經驗，雖然也有些帶團隊的管理經驗，可是，這樣頂層設計一旦確定，項目運轉方式就截然不同的體驗還是第一次。
黑暗中的俞興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
感覺還不錯。
他側了個身，不再想項目的事，只翻來覆去的在心裡唸叨賺錢、買房、買幣等詞語助眠。
不知多久，絲毫沒有睡意的俞興忽然睜開眼睛，腦海裡悄悄鑽出驚心動魄的念頭，買幣買幣，我爲什麼非要買幣呢？我爲什麼不能建立一個交易所呢？
深夜悄然無聲，真身幽幽沉寂。
俞興的念頭稍微轉動，覺得太過遙遠，還是能把當下的事做好最重要，而不管是長久運營又或者尋找接盤俠，當下的第一事是催一催劉琬英。
香江的公司要先註冊，一旦那邊的公司搞定，瞬間就能多一個數字上的背書——我們的公司註冊資金五百萬。
與現在還需要驗資的內地不同，香江那邊不用驗資。
這樣不刻意解釋，想必是能讓不少客戶安心了。
只要能讓客戶進來，畢竟有最終的概率在，接盤俠也會對他們負責吧。
再不濟，等我買……
俞興的念頭頓了頓，反正，我以後肯定會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