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雪空目光不退讓,道:“你和青獅難道不是傷兵?你們身上的傷,去那水裡泡泡試一下,要是感染了病毒,要是發淡潰爛了,再發次高燒,那可就好玩,去試試?”
說到後面,她的表情有點危險。
青獅忍不住退了一步,表示怕怕。
夜更闌暗笑,道:“屬下帶兵去吧。”
饒雪空道:“你帶?以什麼身份?”
夜更闌一滯,她只能算是這幾位的親兵吧,但是什麼軍職都沒有,說要帶兵,她的確還是沒什麼資格。
靳嘯寒嘴角一抽,“你的意思是,你去?”
“不然呢?現在這裡就我最合適不是嗎?”饒雪空攤開雙手,還欠扁地轉了個圈,挑釁地對他說道:“看看,身體健康,身手不錯,沒有病,沒有傷,好歹也還是個將軍,有誰比我適合?”
青獅愣愣地問道:“夫人,你水性好?”現在的女子極少會水性的,因爲在外不方便下水,就是在家裡,衣裳溼了也是壞了禮儀,根本就沒有機會學游水。何況,這一回還要潛到水底去,潛得下去不說,那些水那麼混濁,還要摸到那出排水孔,把磚打掉,那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就是男子做起來都不容易。
饒雪空斜了他一眼:“廢話,不然我能說要去?”
靳嘯寒否決:“不行,你不能去。”
水裡滿滿都是死屍,那城裡最多,男人要下水都心顫,他怎麼能讓她去面對那樣的事情?
“本將軍不許。”他再次強調。
另外幾名副將面面相覷,也不好發表意見。說實話,這裡,大將軍和青獅將軍都不能去。他們之中有些水性並不是十分好,讓夫人去的話是最合適不過,他們也會很有信心。但是將軍不讓夫人去,他們倒也能理解。若是他們的妻子,他們也捨不得啊。
饒雪空一時無法說服靳嘯寒,很是挫敗,最後只能讓幾名副將先下去挑選適合去的人選,然後下令所有人都努力砍樹做舟。
所有人都自去忙了,靳嘯寒看着一聲不吭站在圖紙前的饒雪空,嘆了口氣。走了過去,從背後摟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雪空,我真不希望你去。你知道那水裡那城裡是什麼樣的情形......”
“我知道,”饒雪空道:“正因爲知道,才更需要我去,不是我信不過將士們,但是你要知道。他們入伍不到一年,雖然這大半年都在打仗,他們也見過戰場上的慘狀,可是心理素質未必就很強了,若是到時候他們做不到。再要去第二次可就更難了。”
“他們都是大老爺們,他們心理素質不行,你呢?你就可以?”也不是靳嘯寒信不過她,他一向知道她的能力很強,可是他就是想不通,她以前又經歷過什麼?她難道就能夠抗住那些嗎?而且這麼一想着,他心裡對她更有一種心疼。
饒雪空吸了口氣。是的,她也沒有經歷過這些,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反正,以後他們是經常看各種戰爭片,各種災難片,各種驚悚片,現代的那些電影,想像力好得很,拍的技術和後期製作也極好,至少在電影中,她是什麼樣的慘境都看過了的,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夫君,”她轉過身,雙臂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頭,將額頭抵在他額頭上,道:“你看,我叫你夫君是不是?我們是一體的,你既然去不了,那就只能我代替你去,而且你知道的,這裡就我最適合,是不是?”很多的新兵,年齡不過十幾,在現代看來,不過還是孩子。她的真實年齡已經二十五了。
靳嘯寒其實知道她說得對,但就是不願意讓她去。
“好了,就讓我去吧,不能再拖了。”
她繼續軟磨硬泡,最後連美人計都用上了,“如果你答應,出去之後,我任你爲所欲爲好了,行嗎?地點,姿勢,一整夜不停都行,好不好?”她蹭了蹭他。
靳嘯寒哭笑不得,“真受不了你這女人。”
最後,靳嘯寒終是扛不住饒雪空的砍磨硬泡,另一個原因是有將領過來稟報,說是六千人是選了出來,但是沒有一個人敢領這個頭,真的需要一個有魅力又有能力的將領出來。
到了第二天早上,兩千木舟完成,有的大一些,結實一些,有的只是參天大樹劈出來的木板,直接放下去。這已經是所有人半天一夜不休的最好結果。
因爲百萬大軍在此,在昨天中午,他們就已經很難再找到吃的了,動物或許是被他們獵光,剩下的那些也可能是跑了,總之,這鳳鳴山如今除了人聲之外沒有再聽到任何獸叫。
野菜也沒有了,本來就已經是秋天,野菜極少。野果也已經被摘光。如果他們再不想能出去,真的會餓死在這裡,那麼鳳鳴山就是這百萬大軍的最後歸宿地。
出去,刻不容緩。
靳嘯寒緊緊握着饒雪空的手,也不說什麼,就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
“放心,我一定沒事的。”饒雪空保證。這個時候,她只能安他的心。
靳嘯寒終是鬆開了手,啞聲道:“謝謝夫人。”
謝謝她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謝謝她不畏縮不後退,做了這些本該他做的事情,只因爲護着他。
六千將士已經上了小舟,輕功好一點的身體素質好一點的也站上了那些木板。水看起來倒是退了一點點,也許等個十天半個月能退下去,可是他們沒有時間等。
饒雪空自己也是一塊木板,她一個人,拿一支簡易的槳。
她回望一眼,以靳嘯寒爲首,滿山的將軍都期待地望着他們。
這六千人,是他們的希望。
“夫人小心!”
青獅吼了一聲,百萬將軍立即跟着響亮地吼了一聲:“夫人小心!”
聲音震耳欲聾。
饒雪空揮了揮手:“你們等着水退下去吧!”說完,她用力劃了一槳,木板舟蕩了出去。
靳嘯寒一直站在原處,望着饒雪空帶着六千將士漸漸地遠去,遠去,直到成了視野裡的一片黑點。
其實,還是可以望得見,但是在視野中很遠,只能大概看到他們的影子,卻再也看不到饒雪空是其中哪一個。
這一段水路,饒雪空他們絕對不輕鬆。
時不時便有屍體絆住了他們的小舟,要用槳去撥開,難免會看到那泡得發白變形的模樣,有人到了半道就忍不住大嘔特嘔了起來。
直到他們到了城池,所有人的面色都有點青中帶白。
饒雪空一路上給他們鼓氣,一路堅持了過來。到了城池,水已經是退了一些,露出來城牆,城樓比城牆更高,已經完全出了水面。他們的木舟被擋在外面。
“都爬上去。”饒雪空第一個躍上了城樓。
城樓上還有好些東圖守城兵的屍體。
饒雪空往城內一望,頓時倒抽了口氣。饒是她已經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設想過這城裡會是怎麼樣的慘況和可怕的一幕,但是親眼看到了,還是遠遠地超出她的想像。
太多太多的屍體浮着,密密麻麻。這樣子若是要下去,那就是在屍體裡潛泳啊,這實在是太滲人了!而且,現在雖已經是秋天了,但白日裡陽光還是很猛,這些屍體被暴曬兩天,又泡着水,多少都有些臭味了,這所有的百姓,各種疾病的都有,現在全一鍋煮了,這水,會是什麼樣的水?
就是饒雪空心裡都直打顫,別說那六千將士。有人跟着望了一眼就嘩嘩地吐了起來,簡直想把這兩天喝的肉湯和膽汁全吐出來了。
饒雪空預計的對,有好些人心理上根本就過不去。
望之都生畏,怎麼讓人下水去?還要潛下去。
“將士們,正因爲這樣,我們才更不能耽誤時間,這時間長了,更不能下水,大家憋一股氣,想一想,我們是爲了百萬兄弟,爲了我們自己能早日回家鄉見到自己的親人,就忍這麼一回,行不行?”饒雪空望着登上城樓的六千人,揚聲問道。
“行!”
“夫人都不怕,我們這些大老爺們怕什麼,是不是兄弟們?”一名副將也揮着拳頭問道。
“是!”
饒雪空這麼一個女人在這裡,就是一種說服力和激勵,是一種榜樣。女人都敢下去,他們有什麼不敢的?
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半截粗木棍,饒雪空出來之前已經跟他們說過一次,現在又重申一次:“聽着,等會全部順着城牆潛下去,就在城牆根小腿高的地方,仔細摸,有一塊稍微突出來一點的方磚,用這個木棍使勁將那塊方磚頂出去!明白嗎?”
“明白!”
“還有一點我要說清楚,不要耽擱時間,動作要快!做完了馬上上來,回到四個城樓上!”這樣的水,不能在裡面泡久了,誰也不知道里面會有多少病菌,呆得越久,感染的可能性就越大。
“是!”
“還有一點,不要喝到水!好了,照之前分好的隊,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走!”
所有人目光堅定,立即分四隊衝了出去。
另有兩千人留在城樓上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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