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情況真的很不樂觀。就是靳嘯寒這一邊,也只有最後一瓶藥,饒雪空可不希望到時他腰間那裡留一個碗口大的疤,她嘟着嘴道:“要是你的藥不夠,到時這個疤可醜死了。”
靳嘯寒哭笑不得:“怎麼,連我身上有疤你都要嫌棄了?”
饒雪空道:“當然,這麼帥氣的男人,要是有個這麼大的疤,那可是很掉分的。”他一脫衣服就會影響他身體的美感的。饒雪空連連嘆氣,惹得靳嘯寒好氣又好笑。
“這擔心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隨即笑了起來:“不如擔心你自己吧,要是長時間不洗頭,你可受得了?”
饒雪空頓時苦着臉。
頭髮要是油膩膩的,打結,發臭,她估計真是會受不了。
“不行,快點想辦法。”
這對夫妻,在這絕境之下,最後擔心的竟然是這些問題,要是傳出去估計得讓百萬大軍齊齊掉了下巴。
其實這只是他們放鬆的方式。
“以我的輕功,給一塊大一點的木板,我就能出去。”靳嘯寒道:“如果我們兩個要出去是完全可能的。”
“嗯,那將軍大人準備拋下衆將士,自己帶着嬌妻逃命嗎?”饒雪空裝着嬌滴滴的樣子斜眼看他。
靳嘯寒笑了起來:“你啊。”
他們怎麼可能。但是,他們如果出去的話,就可以從外面想辦法,送進物資來,或是想辦法讓水退下去。總比跟衆將士一起困在這裡要好。
饒雪空又搖了搖頭,道:“我們兩個人都走了,這不好,會影響軍心。你別忘了,大軍中有大半都是軒轅逸登基之後才加入徵南軍的,與我們一起也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他們對我們的信任。不是那麼牢不可破的。如果到時我們在外面超過三天沒能想出辦法來,這裡面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靳嘯寒也點了點頭,“所以,這個辦法只能是下下策。有筆墨嗎?”
“你要再給虎威將軍寫信?”
“嗯,信是一定要寫的,這裡面的情況,或許他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沒有筆墨,但是可以用炭條在布上寫。”饒雪空去準備,很快拿了炭條和一小塊布進來:“現在布料衣物也非常緊張。不能浪費了。”
待靳嘯寒寫好了信要讓傳信兵去送,傳信兵很快來報,“將軍,夫人,上次唯一剩下的信鴿給虎威將軍傳了信出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靳嘯寒和饒雪空齊齊變色。
虎威將軍連信鴿都扣下了?
“該死。”靳嘯寒低低罵了一聲。
“軍中應該也有輕功不錯的,現在已經做了一架簡易小舟出來。讓他們送出去。”
也只能如此了。
最後選來選去,輕功和功夫最好的,其實就是靳嘯寒給饒雪空的那六名暗衛。只是送信。當然不可能六人都去,不管如何,靳嘯寒定要在饒雪空身邊留着人的,最後只選了兩人去送信。
“青一,青二,記住,你們定要親見到虎威將軍,將這裡的情形全部講與他聽,就跟他說,再耽誤救援。後果他承擔不起。”
“是。”
因爲沒有麻繩,沒有釘子,固定小舟所用的是草繩。是士兵們用手搓出來的,然後泡了水,增加韌性。但是這種草還是不十分適合,水裡死屍多石頭多,很容易把小舟撞散,還有到了城池那裡,也可能底下的城牆城樓會將小舟攔住,所以要出去的人,輕功要好,水性也要好,而且體力也要好。
簡易的小木舟下了水,青一青二各站在一頭,拿着粗糙的槳,划進了水中。
前面,又有不少的屍體浮了起來,一望過去,那些被泡白泡皺的死人的臉讓人想嘔。
“真該讓東圖王下來看看,老子給他撈一堆屍體疊在他面前,讓他好好看看!”青獅狠狠地咒罵着。
他這一輩子估計再沒有遇到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雖然仗沒有打成,但是這比戰場還恐怖。
饒雪空再次皺眉,她這兩天皺眉的次數太多了。她想起來一件事,她忽略了這個,遇到這樣的人間慘劇,會不會有些士兵心理有陰影?不能小看心理疾病,它很有可能摧垮很多人。
上去之後,她就讓人把半山坡一大片地的樹全砍了,然後整成了平地。沒有趁手的工具,這項工作用了近萬人參加,熱火朝天。
有人問饒雪空要做什麼,她笑而不語。
這天黃昏,晚霞映紅了天。
養了一天,在饒雪空細心照顧下的靳嘯寒身體好了許多,饒雪空扶着他出了帳篷,所有將士都歡呼起來。這個時候,主帥還在,就給了他們主心骨。
一大片的空地被衆將士坐滿,中間空着一小片。坐不下的,就在上面山坡上,樹上,到處都擠滿了人。
靳嘯寒也不知道饒雪空要做什麼。他被饒雪空扶着與青獅坐到了一起,饒雪空對他笑了笑,道:“等着,我給你們表演節目。”
“將軍,夫人這是要做什麼?跳舞?”青獅愣愣地看着饒雪空走到了場中,站在中間,如一棵生命力極強的樹。
靳嘯寒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饒雪空走到場中,環視四周,聲音帶了點內力,揚聲道:“大昱的英勇將士們!你們餓不餓?”
“餓!”雖然很奇怪她爲什麼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但是這兩天都是喝沒有什麼味道的肉湯,雖然也算是有肉,但是沒有放半點鹽,更沒有調料,味道淡而有點腥,衆將士還是覺得很餓的。
“受了傷的將士們,你們痛不痛?”
幾千傷兵病號有點虛弱應道:“痛。”也有稀疏的聲音說着不痛的。
饒雪空指着山下的方向:“我們應該慶幸。我們都還知道餓的感覺!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將士們,他們已經永遠長眠於此,再也不知道什麼是餓,什麼是冷,什麼是痛!所以,正在餓着,冷着。痛着的我們,是不是應該感覺更珍惜活着的機會?”
全場怔然,聽着饒雪空的聲音繼續響着:“想一想,家鄉,還有我們的親人,你們有父母兄弟,或許有的還有妻子孩子,你們是他們的兒子,夫君。父親!他們還在盼着你們凱旋迴家,是不是?”
“是!”這一回,迴應極爲大聲和有力。
“所以,爲了他們,我們現在雖然在困境之中,雖然沒有好吃的沒有穿的。沒有藥,沒有能好好睡覺的牀,甚至。山下面的水一直未退,水裡,有那麼多屍體!但是,我們是不是更應該堅強,更應該團結,更應該努力地笑着,將這些暫時的困難踩在腳下,心中想着好的事,想着親人,想着回去之後過的好日子。等着衝出困境?爲那六千死去的戰友,爲那以前在戰場上犧牲的將士,好好地活下去。回去之後,代爲孝敬他們父母,代爲照顧他們的兄弟和妻兒?”
“是!是!”
衆將士齊聲喝道。
“好!你們都是大昱的好兒郎!你們的將軍在此,他一定能夠想出辦法,帶着我們衝出去,回到家鄉!”饒雪空笑了起來,又道:“現在索性大家都無事,本夫人教你們唱支歌怎麼樣?”
“唱歌?”靳嘯寒怔了。她會唱什麼歌?剛纔,她所說的那些話他倒是明白她的用意,越是在困境中,信心和士氣越是重要。但是她要教將士們唱歌?將士們能唱什麼曲兒啊,最多是哼哼那些俗裡俗氣的。
青獅哈哈大笑起來,拍着大腿道:“夫人就是總讓人意外!”
夜更闌抿了抿脣,斜了他一眼:“注意着點,傷口別裂了。”
饒雪空自然不會唱這個時空的那些歌曲,說實話,她聽過,但是那些柔得掉蜜的,或是歌詞委婉又古意的,她實在是唱不來。她說話的嗓音清亮,但是一旦唱起歌來,聲音很是有力,穿透力極強,音域寬,根本不適合唱那些柔柔的古代小調。
這裡沒有樂器,饒雪空也不需要。她拿了一樹枝,轉頭對靳嘯寒一笑,然後就在那片空地寫起歌詞來。
歌詞不長,很快就寫完了,坐在前面的將士和高處的都能看到。
饒雪空道:“現在沒有酒,但是,回去就有了!現在,我們有肉湯!”說完,她清唱了起來。
“鴻雁天空上
對對排成行
江水長秋草黃
草原上琴聲憂傷
鴻雁向南方
飛過蘆葦蕩
天蒼茫雁何往
心中是大昱家鄉
鴻雁北歸還
帶上我的思念
歌聲遠琴聲顫
草原上春意暖
鴻雁向蒼天
天空有多遙遠
酒喝乾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酒喝乾再斟滿
今夜不醉不還......”
這首鴻雁,她稍稍改了一處歌詞,唱得深情而有力,舒緩而微微帶點憂傷,很容易就打動了所有將士的心。
思鄉情一起,每個人心頭都會有一股憂傷,但是同時,心裡也會充滿着柔軟和溫暖,能夠沖淡所有的陰影。
饒雪空重複唱了幾遍,很多將士都學會了,所有人都跟着唱起來。鳳鳴山上渾厚深情而憂傷的歌聲響徹雲霄,正好有雁在天空飛過,對對排成行。
沒有酒,有肉湯,喝着歌,舉起竹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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