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已完全包容住液,萬物都陷入了沉睡中,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般散落每個角落,雨水溼透少年的身體,溼透那顆堅強而又脆弱的心。
此刻,少年在進行着一場他從未經歷過的考驗。
操行場上積雨已經漫過少年的半隻胳膊,水的浮力讓他更加難熬。黑暗中,操行場微波涌動,雨打入水中蕩起陣陣漣漪,少年的心變得期待與蠢動,應該…快午夜了吧?少年想着,他憑着驚人的毅力承受考驗,明天…天將會晴朗萬象,而他興許會像一個男子漢般加入神風學校。
少年的手指緊抓着泥濘的地面,積水讓他的全身都麻木了般顫動着,那根深入地面的鐵錐正冰冷地堅立在少年後腰下,它就像死神的使者,發狂般等待脆弱什麼的臨近。
明天…好遙遠。
好幾次,少年都無力地彎下了弓着腰,鐵錐碰觸到少年的皮膚,它還想再深入,去汲取那鮮血的精華,但…少年又咬緊牙關弓起了身子。其實,少年可以稍微降低身子的弧度,以減少體力不必要的喪失,但少年怕體會那種與死神緊挨着的感覺。
她,好嗎?應該入睡了吧?
還是…沒了,沒有還是了,她不會來看我的,好傻,繼續堅持,爲了自己。
雨似乎停止了?只有雨絲點滴溫柔地飄散在少年蒼白如紙的臉上,但爲何少年耳中仍是雨聲作響,規律、無休止地響着……
一陣濃重的香氣繞過雨水的阻擾飄入少年的鼻中,是她嗎?
少年眼簾動了數下,可一睜開,少年額上的雨水就會乘機涌入少年眼中,少年艱難地張開嘴脣,細語如蚊問道:“是…小茹嗎?”
沒有人迴應他,但爲何雨滴不打在他臉上?
少年雙眼努力睜開,水在他眼眶中形成一層水膜,他模糊地看見一個女子站在他旁邊撐着傘,少年彎起嘴角,說道:“小茹,我知道你會來看我的,真的,我一直都相信,你說是嗎?”
只有雨聲回答少年,別無他物。
“小茹?”少年細語說道,“說說話,好嗎,我怕你沉默,你是我一生……”少年話又咽了回去,那句“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守候”只能深埋在少年的心田中。
此刻,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正不可思議般盯着少年,微光中,她撐着一把透明花傘,雨滴順着傘面流下,好幾滴溫柔地打在她那透明的絲裳上,一頭烏黑的長髮盤在她後腦上,塗過胭脂的俏臉,白皙微紅,描點精細的兩絲柔柳在她眼睛上方蕩着,嘴脣紅潤,瑩光閃閃。她穿着一件透明的絲裳,紅色肚兜緊裹着她那曼妙如蛇的上體,一條紅色的絲巾在她白嫩的脖子上繞了一圈後輕搭在胸前。
她看着少年,如看異獸。也對,哪有人大雨天冒雨弓在這裡,而且還是大黑夜,不把他當白癡就好了。
“小茹,說話好嗎?”少年喉嚨顫動,說道,“哪怕罵我也行。”
“神經病,”她嘟喃了一句就扭身走開,赤着的雙腳似兩尾跳魚,散慢地出入於水中,她一手撐着傘一手拉了拉搖搖欲落的絲裳,自語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怪人也多,上吊、跳樓的見多了,怎還會有這種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管他的,這事和我無關,真是的,馴化這種小事還要我出馬,讓我勾男人還行,學校裡那等小屁孩,怕毛還沒有長全……”她不滿地扭着翹臀躍過欄杆,手摯着那把透明花傘飄向細黑的夜色中。
少年當然沒有聽清她的話語,他只知道有人在,他認爲是他心中的那個她,但爲何不理他,真的生氣了嗎?
“小茹,”少年輕喊了聲。失去花傘遮蔽的他,豆大的雨水再次拍打在他臉上,有點痛,但不是因爲雨,而是那顆心,如果她都不理少年了,那堅持還有意義嗎?
手腳忽然無力地彎曲,後腰頂在了尖錐上,少年慌然咬牙伸直,幾滴鮮血從被尖錐造成的傷口溢出,被雨水沖淡開。
“笨錘!”司空小茹的聲音響起,有點憤怒。
“小茹!”楚一凡叫出聲,“我就知道你在的。”
“真是的,”司空小茹提着裙角走至楚一凡旁,她不滿地說道,“我一來,你就差點掛了,真不知你還能堅持多久,讓你免試入學,你又不,非要這樣搞,現在好啦,我明天真的可以幫你收屍了。”
楚一凡笑着說道:“我就知道小茹不會不理我的,你要相信我呀,我會像一個男子漢一樣進入學校學習的。”
“我不理你這個大笨錘的話,那還有誰理?”司空小茹將油紙傘伸到洗衣粉上身,她的半個肩膀都暴露在暴雨中,她提高聲調說道,“你要成爲男子漢,也不必玩命呀,以後總有機會讓你表現的,何必急於一時,就像白血哥哥所說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吧?”
“白血他很好嗎?”楚一凡突然問道。
“當然嘍,”司空小茹略顯得有點甜蜜地說道,“白血哥哥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除了他之外,我相信世界上沒有人可以給我那麼多的溫暖與快樂,他就像我的親哥哥,甚至比親哥哥更親,可以保護我,可以安慰我,只是不喜歡寵我,像這次入學,他還百般阻撓,讓我生了一肚子的氣,總而言之,他好,他很好,他最好!”
楚一凡不語了,他失落地緊閉上雙眼。
許久,他才問:“那你喜…喜歡他嗎?”
“當然嘍,”司空小茹立馬答道。
楚一凡更加失落了。
“你不喜歡自己的家人嗎?”司空小茹反問道。
“嗯,喜歡,”楚一凡答道,“可惜記不得他們的樣子了。”
“好啦,好啦,”司空小茹說道,“我得下去了,我跟白血哥哥說是去廁所,若讓他知道我是來看你這笨錘,那他保證要羞我一頓,我走了,你要加油哦,明早我來接你,不許讓小茹失望的哦,可愛的笨錘。”
“一定,”楚一凡說道。
司空小茹提着裙子緩步離開,一雙精巧的流線型涼鞋套在她那雙腳上,更顯得生動萬分。
“只是家人嗎?”楚一凡自問道。
還有五六個小時,繼續堅持吧,天明就快到來了,那時,自己就是個男子漢了,纔不要免試入學,那樣多沒面子,肯定會被麻瓜取笑的……
不知何時,雨已經漸小了,高空飄下的只是些毛毛細雨,操行場上的積雨逐漸退去,這似乎是個好兆頭,但對於已經堅持了九個小時的楚一凡而言,這似乎沒多大意義。越顯得沉重的腦袋,越發無力的身體,楚一凡越來越疲憊,都快瀕臨崩潰的邊緣,只靠一種意志在堅持着——我一定行。當然,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那就是司空小茹,沒有她,楚一凡不會來到這;沒有她,楚一凡不會懂得讓人看得起有多麼的重要;沒有她,楚一凡永遠都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
因爲有她的到來,楚一凡註定成爲一個不平凡的人。
逆命運之輪的人,你的一生都將痛災難、痛苦以及人性作鬥爭,若成爲它們的階下囚,你定會被歷史遺棄,被曾經愛過你的人遺棄。
一凡,一生平凡,但這並非他能左右。
楚一凡雙眼已開始打顫,睡蟲爬滿他的腦門,熬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白血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這裡,只能期待時間似流水般快些流逝。
楚一凡雙眼緩緩閉上,雙手雙腳也慢慢滑向兩邊,那渴望鮮血的尖錐正飢渴地刺入少年的身體中!
“不要!”楚一凡聲嘶力竭地叫了聲,但這絲毫沒有作用,尖錐已刺進他的身體,濃重的血液從傷口涌出擴散如積水中,積水將少年半個身體都包裹住,像母親般包容着少年。
“真的…不要,”楚一凡語絲微弱,失去知覺的雙手輕顫着,妄想再次撐起,巨痛襲入少年心口,他試着挺起後腰,但這於事無補,他想說話,可從喉嚨噴出的都是鮮血,他雙瞳放大,以一種不甘願的眼神盯着烏雲漸退的天空。
不要,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楚一凡在心裡吶喊着,不要,真的不要,我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還有重要的人要守護,上天,請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不要……
“孩子,你該起來了,”母親焦急地抱起楚一凡,她對楚一凡說道,“孩子,仇人來了,我必須將你藏起來,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來……”
楚一凡雙眼模糊地望着母親,是幻覺嗎?爲何又回到二歲時,那個剝奪了楚一凡一生幸福的仇人又來了!
“快交出你的孩子,否則,讓你去同你那死鬼老公陪葬!”又是那張臉,那張靠白色繃帶維持着的臉。
“你殺了我女兒和老公,我還想怎麼樣?”楚一凡的母親哭着喊着,“她是我唯一的女兒,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一根粗鞭捲住楚一凡母親的脖子……
“不要!”楚一凡叫着,場景一下碎開,他雙瞳動了動,還是在操行場。十三年前,在他母親被殺死之時,他只能瑟瑟發抖地縮在一個鐵皮箱裡。
高空烏雲開始聚集,四面八方的烏雲都聚向楚一凡正上方的高空,操行場顯得漆黑一片,而操行場外卻有月光點綴。
楚一凡呼吸變得急促,他感覺到丹田一股熱氣上涌,是鮮血嗎?
烏雲越來越密集,閃電四作,悶雷作響。
烏雲中心突然打下閃電,渾白的閃電由高空竄下,猶如萬馬奔騰之勢,直逼楚一凡。閃電將整個神風縣照得如同白晝,可惜此刻無人欣賞這奇景,大多數的人還在沉睡中。
閃電擊中楚一凡,一種從來沒有過的不安感侵入少年的身體,宛如火山爆發般,少年發瘋地吼叫着,積水因閃電的到來紛紛蒸發,操行場的土地甚至出現輕微的龜裂。
“啊!!!”少年吼叫着,閃電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更加的強大。
“啊…好…好難受!”楚一凡吼叫着。
滲出身體的血液並沒有因閃電而蒸發,反而微微浮起,呈顆粒狀擊入楚一凡的身體,顆粒狀血液在閃電的襯托下,顯得光耀奪目,既光滑又透明,就像一顆顆璀璨的明珠。
楚一凡緩緩撐起身體,尖錐一點一點地從少年身體滑出,尖錐上的血液逆向流入傷口中,少年沒有感到有一絲的痛苦,反而很舒服。
楚一凡大口喘着氣,腰挺得比上次更高、更直、更硬!
一種異樣的紋路在楚一凡額頭浮起,紋路中間就像一顆水滴,兩旁浮現出兩條高昂着腦袋的黑蛇,在兩隻黑蛇下方是兩個方形黑點。
這就是四大邪物之一,天摯之紋!
四大邪物同巫蠱之惑一樣,都能通過親代遺傳,但只能遺傳給第一個子女,楚一凡親人被追殺也正因爲此。天摯之紋,自女媧注入泥人後只覺醒過一次,那是在五百年前的三大邪物的擁有者血洗小仙界時,而後五百年,它被傳入了楚一凡的身體中。
現在,這可怖的力量卻覺醒了!
楚一凡的未來將會怎麼樣?
一切都是未知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