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千落默默地看着,回想着先前風城城主招待她和老師時候說過的話,便是記起來,那位城主大人特意介紹了,這座山裡有着一處禁地,叫做“黑魘密地”,裡面住着一隻極爲兇殘的黒魘獸。城主大人告誡他們,說最好不要進去,因爲進去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出不來了。
進去就出不來了
千落自顧自地撇撇嘴,對人族而言,遇見了黒魘獸,要活下來的機率的確是很小,可對她來說,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黒魘獸其實本身並不是多麼厲害,而是它們所擁有的一項天賦技能黑暗夢魘,施展之後,可以讓人獸產生非常真實的幻覺,除了神識極爲強大的勉強可以突破幻境,其他的人獸連想都不要想。一般來說,人獸陷進黑暗夢魘裡後,就是醒不過來的,身死之後就會成爲黒魘獸的食物。
當然,黒魘獸的數量還是非常稀少的,繁衍能力也不高,不然的話,整個九州就要遭難了。
至於千落,除去她本身的上古神獸身份不說,由於當初被母親催生之時,她的靈魂變得強大,神識也因此加強了不少,想必單單憑自己的神識,她還是可以突破黑暗夢魘的。
所謂夢魘,正是根據人獸心裡最深處的想法來變幻的,進而將人獸帶入幻境,讓其陷入夢魘裡無法自拔。而黒魘獸的天賦技能黑暗夢魘,更是尋常幻境能夠展現出來的威力的許多倍,凡是人獸遇見了這黒魘獸,幾乎都是要繞道走的,更別說像千落這樣,絲毫不將黒魘獸放在眼裡的僞人族。
打定了主意,千落認準方向。開始向黑魘密地的深處走去。
她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小心,生怕有什麼隱秘的機關或者陷阱。按理說她不用這麼謹慎的,不過事實證明還是細心一點好,在放出神識探路的情況下,腳下還是有好幾處比較隱秘的蛇獸巢穴都被她察覺到,繞開了。
隨着漆黑視野的逐漸濃郁,千落深入了黑魘密地。眼睛幾乎已經是看不到腳下的路了,但是應該快要到黒魘獸棲息的洞穴了,千落可以感知到前方不遠處的那一層薄薄的防護罩。
就是那裡了。
千落不禁加快了速度。
她想要進入黑暗夢魘裡,看一看在自己的心中。到底是存在着些什麼。
不多時,便是到了地方。千落伸手探前過去,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觸碰到了那層防護罩。可卻是奇異地沒有察覺到有任何東西。隨後,她毫無障礙地就進入了黒魘獸設置在洞穴外的這道防護罩裡。
下一瞬,千落感到有一縷比黑暗還要濃郁的黑色光芒投射過來,將她整個人籠罩了進去。她只覺得一陣睏意襲來,便就地坐了下來。很快酒沉進了黑暗夢魘帶來的幻境裡。
而就在她的前方近處,一個漆黑無比的洞穴內,一隻形態和小馬駒差不多的異獸見到外面的人毫無意外地中招,它揚起脖子,“咴咴”地叫了一聲後,便打了個響鼻。轉頭繼續睡覺了。
它喜歡吃歷經了黑暗夢魘後死亡的生物,至於活的,它沒有興趣。
黑林蕭蕭。外面沒有一個人知道,有一個小姑娘,已經滿心期待地進入了黑魘密地裡,沉浸在了那另無數人獸聞之色變的黑暗夢魘幻境之中,成爲了黒魘獸眼中幾天後睡飽醒來的一頓飽餐。
就是連黒魘獸也不會知道。它的這道未來飽餐,竟是心甘情願地自己送上門來的。
“滴答。滴答。”
有液體從上方滴落,臉上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千落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裡全是鮮紅的血色,端的是一片血海般的場景。
這就是黑暗夢魘的幻境嗎
她在臉上抹了幾把,手上沾染的還是非常新鮮的血液,就算是沒有湊近,也可以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顯然是剛剛流淌出來的。
千落有些愣忡。
這就是她心裡所想的嗎
入目之處,全是無盡的血色,不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都是一片鮮豔的血紅。
全都是血
她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好像除了自己,並沒有其他人獸的身影存在。
“浴血。”她喃喃念着母親爲自己取的稱號,思緒漸漸的飄遠。
而就在這時,千落敏感地察覺到從頭頂投射下來的血色似乎有些暗了下來,還有一些新鮮的血液滴滴答答地繼續淌落,她不由擡起頭,看向上方。
是一隻鳳凰,渾身浴血的鳳凰。
血鳳的身軀龐大無比,可它身上的傷口卻是大片大片地縱橫着,鮮紅的血不停流下,它卻是不管不顧,一直扇動着翅膀讓自己在半空中停滯着,血眸中皆是滔天的怒火與仇恨。
千落定定地看着它,思緒回到了自己剛出生的時候,有一隻鳳凰爲了讓它能夠成功逃離,不惜以身自爆記憶中那永不褪色的身影,與現在幻境中的這一隻完美地融和到了一起。
是鳳凰族長。
他們白鳳雪凰一族,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族長。
“鏘”
黑暗夢魘幻境中的鳳凰族長一聲淒厲的長鳴,只見它身前不遠處,陡然出現了一列列紅衣人,他們穿着的衣服顏色幾乎要與這個血色的世界融在了一起。
紅衣人
千落眸子一凝,殺意猛然聚集。
就算是離開了族中隱地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她也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當年他們鳳凰一族,所遭受的慘烈滅門連帶着的,還有另幾個異獸種族的滅絕,以及那真心視她爲摯友的墨澤和凌若的生死不明
如此血恨,怎能忘記,怎敢忘記
“轟”
劇烈的爆炸聲音響起後,這血色的世界一陣翻騰,如同下了一場血色的暴雨。
千落站在原地,一直在仰着頭。
她的周圍,這次是真的一個人、一隻獸都沒有了。可她仍是固執地看着那鮮紅的天空,剛剛發生在她眼前的鳳凰族長的自爆彷彿又在一幕幕的上演着。
原來,她心底裡最執着的,一直是復仇,始終都是復仇。
她本就是爲了復仇而生。
整個世界再聽不到一絲聲音,千落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這個幻境,它是如此的真實。聽着胸腔那裡的跳動,千落想,她還活着,至少目前是爲了復仇而活着。
這時,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傳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墨澤,飯做好了沒有啊,我都要餓死了”
千落怔了怔,聞聲望去。
只見一處平地上,正燃着的一堆篝火旁,身穿獸皮小衣小裙的少女正席地坐着,兩條光潔的小腿晃呀晃的,絮絮叨叨地說着話:“快點啦,我跟老蛇約好的,他今天要教我去捉魚的。”
“等一會兒,又餓不死你。”對面的少年冷聲道,冷凝的眉目間卻滿是暗暗的關懷和寵愛。
“好啦,我知道啦,等就等嘛,誰讓你的飯做得那麼好吃。”凌若吐吐舌頭,笑嘻嘻道。
墨澤聽了,沒說話,嘴角卻是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旁邊的千落無言地看着。
這就是在遇到她之前,墨澤和凌若所過的生活嗎
多麼平靜,多麼美好,可是卻是被她的到來,給生生打破
小姑娘蹲下身,抱住自己的手臂,努力壓抑着自己的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發生了那一切,全都是她的錯,她罪無可赦。
遠處的那兩個少年少女的身影漸漸的遠去了,千落喘息着,極爲沉重的情緒壓在她的心頭,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卻是從背後陡然伸來一雙手,一把將她抱住,將她貼近自己溫暖的懷抱。銀髮白衣的少年聲音溫潤,卻不難聽出話裡的急切之意:“千落,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我要是找不到你了怎麼辦”
千落呼吸一滯,旋即轉過頭,看着他。
“有沒有受傷”洛逸將懷裡的她換了個姿勢,恰好完全摟住了她,“別怕,有我在。”
千落眼睫顫了顫,隨即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只是幻境,並不是真實的。
可是,洛逸哥哥在這裡,他在她的心底最深處。
“千落千落,怎麼了”見她不回話,洛逸微微皺了眉,和現實中的他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洛逸哥哥。
他是在她心裡最深的人。
千落抿緊了脣角,伸出手,緊緊回抱住他。
他是她的唯一,是她得以不用依靠復仇活下去的信仰。
唯一的信仰。
“乖,千落,我在這裡,發生什麼事,跟我說就好。”洛逸摟着她,輕輕地撫着她的背,溫聲安慰着。
千落搖着頭,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窩在他懷裡,嘴角咬得死緊。
洛逸無奈地笑了笑,也不再說話,就讓她賴在自己的身前。
世界一片安寧的靜謐。黑暗夢魘幻境之中,少年和少女,一個虛幻一個真實,他們用盡全身心地擁抱着彼此,彷彿對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沒有了你,就沒有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