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邊對會試的結果胸有成竹,秦王府和齊王府也幾乎作出了同樣的判斷,因爲會試過後,王善據說在西苑和太子見了面,兩人還相談甚歡呢!
這一次太子網羅的才子頗多,其中還有像趙南這樣的大才子,王善是最堅定的太子系,在這個時候他能不支持太子?
所以,陸錚得到會元的機會幾乎沒有,雖然會試之後還有殿試,但是會試第一名旁落,對陸錚來說氣焰已經被打擊了,在殿試之上,皇上只要不是刻意偏心,他不可能不給王善的臉面。
這其中很多關係都極其微妙的,皇上多疑,但是對王善他卻是極度信任。王善並沒有實際官職,但是地位超然,這一次皇上啓用他來主持會試,不就是要保證這一次會試公平公正麼?
秦王府,秦王龍兆桓頭戴紫金冠,召集謀士孫承中,詹寒等人議事,經歷了兩年的沉寂,龍兆桓比以前似乎更加成熟了。
他現在蓄了鬍鬚,一雙眼睛變得更加的銳利,他輕輕的擡手,而後道:“一次會試,這是爲國家選拔棟樑,父皇十分重視,好啊!這一次會試很成功,結局這個時候也幾乎成了定論。
真是羨慕老二啊,大康朝的棟樑他網羅必然最多。而我們,這一次只怕要輸得精光嘍!”
龍兆桓說得很悽慘,可是面上的神情卻比較輕鬆,似乎對會試的結果早就有了預期,又似乎沒有了往日處處都要和太子一爭高下的短視,真有了一股子睥睨一方的雄主氣魄。
孫承中道:“王爺,這些所謂的棟樑,加起來也頂不上一個陸錚。陸錚年少得志,難免張狂,在戴皋那裡他沒有吃大虧,這一次會試太子佔了好處最好,讓陸錚吃癟,對他來說是個成長。
陸錚和太子交惡,他定然能幡然醒悟,明白殿下您的重要性,到時候殿下再給他一點好處,還怕他不打蛇隨杆上?”
龍兆桓微微一笑,道:“年輕人受點挫折好,真好啊!別說是陸錚小兒了,就算是我,三十多歲了也需要摔打磨鍊呢!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順風滿帆的事情?不經歷風雲,見不到彩虹!”
“殿下說得太對了,對了,我聽說宮裡的娘娘們對這一次會試大考也十分的關心呢!據說宜貴妃還專門在後宮辦了一個詩會,很多後宮的宮女嬪妃都參加了,就是爲了這一次會試呢!”
後宮宜貴妃是齊王的母妃,溫良淑德,文采不俗,頗受皇上的寵愛,後宮的所謂詩會,更多的是嬪妃的一種社交。眼下會試大考,各位王爺和太子明爭暗鬥很厲害,自然也會延伸到後宮去。
現在的大康朝不比以前了,主要是王爺們和太子們年歲漸大,羽翼漸豐,各自都有勢力,各自都有訴求,在這樣的情況下爭鬥變得不可避免。
以前戴皋掌控朝政,一人強權,朝堂之上超過多半都是戴皋的門生。戴皋不表明立場,幾位王爺和太子都只能小打小鬧。
可是這一次會試,戴皋忽然拋出了一個大考招親的大料,這不,如狼似虎的幾位爺自然要往死裡爭,這一爭起來,便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精彩紛呈得很。
這不,有了這麼一個展露實力的舞臺,大康朝的臣子們才發現這些年各位王爺和太子敢情已經今非昔比了,在戴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很多臣子都在選擇站隊,大康朝的政治出現了新氣象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陸錚自始至終都被推倒風口浪尖,成爲了整個京城關注的焦點。不誇張的說,陸錚現在比幾位王爺還有名氣,當然,這一次大考倘若他名落孫山,他的名氣會很快消融,成爲別人口中的笑柄。
……
京城熱鬧非凡,會試的榜單卻終究還沒下來。
此時的陸錚卻到了寂園,陸長河住在寂園之中已經很久沒有出山了,這裡是世人眼中最神秘的地方,既是人間天堂,又是人間地獄。
說是天堂,因爲這裡有最漂亮的女人,有最美麗的景色,有最美的酒,最好的享受,說是地獄,因爲這裡陸長河發出的每一條指令,都意味着腥風血雨,都意味着無數條生命的終結。
這裡以前除了懸鏡司的高層之外,從來沒有外人來過,陸錚是第一人。陸錚對這裡的感覺並不特殊,他只覺得這裡像個墳墓,孤獨的墳墓。陸長河長期就生活在這個墳墓中,以至於他整個人看上去健康讓人擔憂,他的溫文爾雅掩蓋不住他的蒼老和疲憊,更掩蓋不住那極度焦慮的孤獨。
陸錚到了寂園,陸長河將所有的鶯鶯燕燕的美女都趕走了,他親自端上了美酒,笑容十分的燦爛,道:“這麼多天,總算來了一個能說話的人了,今天你來了就別走,咱們喝酒,不醉不歸。
還有,陪我說話,咱們暢談一番,百無禁忌,想說什麼說什麼!”
陸錚瞧着陸長河這副模樣,他道:“義父,我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和這園子裡的那些美女是一樣的貨色。他們靠身體取悅你,而我現在用思想來取悅你。你孤獨啊,寂寞啊,酒池肉林終究帶不來快樂,看到您這樣子,我真的要引以爲戒,我這一輩子學誰都可以,絕對不能學您!”
陸長河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陸錚,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有價值。這個世界上倘若誰沒有了價值,他就算活着,其實也算是已經死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原本就是遊戲爾,何苦活得那麼認真?”
陸長河給陸錚斟酒,兩人很快便喝上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陸長河忽然停手道:“這一次會試你覺得怎麼樣?”
陸錚苦笑搖頭道:“會試的題目都在我的預料之內,上榜沒有問題,可是也僅此而已。眼下的局面,我應該不可能有突出的表現,您說呢?”
陸長河盯着陸錚,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久,他搖搖頭,道:“你終究還是太年輕,看問題實在太簡單,任何問題,如果不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十有八九都錯了,而你現在就錯了!你做好準備吧,這一次會試會元非你莫屬!
你得會元,從戴皋決定大考招親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敢情弄了這麼久,你竟然一絲都沒有領悟到麼?哎,真是讓人失望得很……”
“啊……”陸錚驚呼一聲,盯着陸長河,神情中一臉的迷茫。陸長河道:“的確很難領悟到,但是說穿了其實很簡單。因爲這一次大考的狀元,只有你得到了,纔是最圓滿的結果,無論對哪一方來說,你明白麼?
這麼多年,太子爲什麼一直不能掌權?是因爲兄弟的掣肘麼?是因爲皇上的獨斷專行麼?不,一切都是因爲戴皋,戴皋掌控了大康近乎所有的資源和權力,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堂之上,他呼風喚雨,隻手遮天,一言九鼎。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子哪裡有展露才華的空間?
所以,讓戴皋下臺是太子和各位王爺有機會角逐朝堂的唯一關鍵。而要讓戴皋下臺,你成爲狀元是唯一的選擇。你明白麼?”
陸錚一下愣住,整個人都驚呆了,他自詡自己挺聰明的,可是卻從來沒有過陸長河這樣的腦洞,陸長河的意思……
陸錚倘若成了狀元,這是皇上的欽點,這不啻於是皇上給陸錚賜婚了。陸錚成爲了戴皋的女婿,戴皋的威信掃地這是第一!第二,陸錚即是陸長河的義子,又是戴皋的女婿,皇上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麼?
最後,皇上準備重用陸錚,戴皋如同依舊坐在宰相位置上,朝堂還如何平衡?所以,陸錚成爲狀元,娶了戴府的閨女,戴皋的宰相也必然當到頭了。的確,這樣的邏輯說穿了人人都能理解,只是放眼當今大康朝,能領悟到這一層的有幾人?
恐怕連太子和幾位王爺自己都還領悟不到這麼深吧,要不然他們還會如此拼命的去網羅各種才子?去爭狀元之位?
陸錚掐指算算,戴皋此人不愧是天下第一陰謀,他想要全身而退,這一招施展得着實漂亮。戴皋表面上恨透陸錚,其實經過了這麼多的考驗,他心中早就把陸錚當成未來的女婿了,他放出這一招,就是要助力陸錚成爲新科狀元,從而爲陸錚未來的官路奠定最堅實的基礎。
王善是什麼人?他是戴皋的死敵,大康朝最恨戴皋的人是誰?此人就是王善。所以,王善一定要給陸錚會元,表面上似乎是鬥氣,實際上王善是被逼無奈,要憑此逼皇上,讓皇上再點陸錚爲狀元,那樣戴皋便必須下臺。
陸錚腦子裡思緒萬千,同時也感慨莫名,薑還是老的辣啊,大康朝的這些老怪物一個比一個厲害。陸錚想想自己倘若真和戴皋死鬥,戴皋恐怕不會給他在西北那樣的歷練機會。
而陸錚倘若和陸長河爲敵,那結果恐怕更加可怕!陸錚擁有的兩輩子的人生經驗可以讓他年紀輕輕佔據一些優勢,可是這樣的優勢在像陸長河和戴皋這樣頂尖的老狐狸面前還是太稚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