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顧家。
何二自從收到了“童子”的那一條消息之後,整個人立刻變了樣,以前他過得渾渾噩噩,而現在他每天都在琢磨事兒。
老相爺的計劃啓動了,何二便不是以前的何二了,他當年跟着老相爺學的那些本事現在有施展的機會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新主子是個厲害的人,就一句話便把他給抓住了。取代老三何良工,這是何二做夢都想幹的事兒,只可惜力有未逮,一直沒辦法幹成。
現在那位主子既然敢說讓他半年取代何三這樣的話,那肯定是有計劃有把握的,何二不傻,他是個機靈人。
主子既然這樣說了,他也不能閒着,所以最近他用心的琢磨,現在顧家的情況,大太爺幾個兒子中,二爺、三爺都做官,唯有大爺和四爺兩人住在應天管着家。
從勢頭上看,大爺顧生江手中掌握的生意多一些,太爺似乎也最器重他。但是,四爺顧生海也不能忽視,兩兄弟表面上關係融洽,其實暗地裡鬥得厲害呢!顧家的生意那可是幾百萬兩銀子的生意,現在江南權閥遭朝廷打壓,在官場上江南權閥已經日薄西山,難有作爲。
在這樣的背景下,顧家未來的生意和土地就尤其重要了,誰掌握顧家的生意和土地,誰就有可能成爲未來顧家的家主,顧生江是長子,條件得天獨厚,但是四爺顧生海的才華更高,只是吃了出身的虧而已。
何二在顧家幾十年,對顧家上下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他琢磨,何良工和大爺之間的關係太緊密,可以說是牢不可破,在這種情況下,他要走顧生江這條路是絕對走不通的。那剩下的他就只能走顧生海這條路了。
何良工不就靠着大爺麼?他何二就抱四爺的大腿去,那樣他才能和何良工拼一拼,當即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傳訊給了“童子”。
童子很快給他答覆,說主子同意他的做法,而且還會全力幫他,他本來以爲童子說的是客套話,讓他萬萬沒料到的是,這事兒沒過多久,六合果然傳來重磅消息。
另外,童子專門約了他,把關於的六合的事情給他做了詳細的通告,這一下就讓他手中抓住了籌碼。
顧家四爺顧生海是個講究的人,雖然沒有爲官,可也是舉人出身。他自視甚高,沒有中進士便不屑於做官,這才待在家裡呢!
何二一路低頭直奔四爺的院子,老遠便瞧着顧生海在自家院子裡打着拳呢,顧家在江寧有幾萬畝旱地,另外還有幾座莊子,都是顧生海掌握着,江寧雖然同是金陵,可民間打拳的風俗很盛,四爺的拳便是從江寧學回來的。
何二也不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顧生海把拳打完,丫鬟湊上去給四爺遞上了汗巾,趁着顧生海擦汗的功夫,何二低着頭慢慢走了上去,道:“四爺!”
“嗬,何二啊,是什麼風把你吹我這裡來了?你可是個稀客哦!”
何二依舊低着頭,慢慢湊到近前,壓低聲音道:“今天來找四爺是想給您說一件事兒,就不知道四爺您想不想聽?”
“說吧!什麼稀罕事兒我來聽聽?”
何二遲疑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周圍,何生海擺擺手道:“都下去吧!”
身邊伺候的丫鬟走了,周圍候着的兩個丫鬟也一併跟着下去了,何二這才道:“四爺,剛剛有個消息從六合那邊過來的,據說南府軍要搬家了,要搬到大江邊上來,這個消息……”
“嗯?胡說八道!這怎麼可能?沿江那是河堤,讓南府軍在河堤上喝西北風?那還不炸營麼?”顧生海道。
何二道:“消息是千真萬確,四爺別忘記六合可有三個碼頭啊,詹大人不能一直讓三萬多大軍餓肚子不是?山上住不了了,那總得要找生路不是?”
顧生海倏然看向何二道:“何二,你這個消息是聽誰說的?”
何二一笑,道:“四爺,我只能說消息千真萬確,還請四爺自己斟酌籌謀。”
顧生海眯眼盯着何二又道:“我記得沒錯的話六合的碼頭是何三兒在管吧,這事兒如果是真的,你不去告訴何三兒麼?”
何二早有準備,面對顧生海的問題他臉色絲毫不變,道:“何二和何三是堂兄弟,四爺和大爺可是親兄弟,我來告訴四爺,難道和去告訴大爺是一回事兒麼?”
顧生海皺了皺眉頭,輕輕擡手道:“好了,這個事兒我知道了!你去吧!”
何二低着頭走了,顧生海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一會兒功夫,他身後多了一個白鬚老者,顧生海道:
“周先生,何二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話可信麼?”
白鬚老者道:“消息是真的,何三剛剛從側門回來了,他直奔大爺那邊去了,應該也是爲了這個消息。”
顧生海眼中精芒一閃,道:“周先生,如果真是這樣,六合……六合可能會有事兒啊!您怎麼看這事兒?”
白鬚老者道:“倉促之間很難判斷,何二既然來找您,他肯定不會把話說完,他心裡還藏着一半呢!”
“四爺放心,何二這麼做應該沒有二心,他恨透了何三啊,何良工這個奴才在六合越做越大,現在六合的何家儼然已經成爲了一等一的人家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竟然看上了何二新娶的姨娘,何三前些日子回去,就在自家五姨娘的房間裡抓了活的,結果反而被何三狠狠的臭罵了一番。
四爺,這種事兒擱誰身上這口氣也咽不下去,何二這個奴才其實很能幹事兒,四爺您現在正缺人,如果何二能辦好事兒,您不妨……”
顧生海一擡手止住了白鬚老者的話頭,回頭對身後道:“來人啊,請外管家何二過來……”
……
夜幕降臨了,顧家門口卻如同走馬燈一般的熱鬧,顧家大太爺顧天生從衙門回來了,這一路都有奴才們伺候着,老太爺先沐浴更衣,而後用膳。
用膳完畢,今天大爺有事稟報,老太爺不喜歡在書房裡談俗事兒,所以今天正廳被收拾得纖塵不染,燈盞將正廳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老太爺微閉雙目,手捧着茶杯,作爲南朝廷的刑部尚書,江南的刑案司獄大權握在他的手上,他就那樣端坐着,便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度。
何良工跟在大爺顧生江的後面,佝僂着背,根本就不敢擡頭。
別看他在六合縣人五人六,好似像一個人物,在眼下這場合,他卑微得就如同一條狗。
他以極其緊張的心情把喬志鬆告訴他的消息在老太爺面前說了一遍,老太爺卻根本不說話,像是捧着茶杯睡着了一般,他只能慢慢的退下,退到了顧生江的身後。
顧生江道:“爹,您說詹天啓這是要幹什麼?我看他這是要沒事兒找事,非得自己找不自在呢!
還有,他可能就是虛張聲勢,故作姿態,要不我實在難理解他怎麼會想着讓南府軍下山?”
老頭子還是不說話,依舊閉目養神,過了好大一會兒,他眼睛倏然睜開,看向門口道:“老四,既然來了就進來吧,躲躲閃閃幹什麼?”
顧生江忽然扭頭,何良工也忍不住往門口看了一眼,顧生海昂然出現在門口,大步走進來。
“孩兒向父親問安!”顧生海跪地道,顧老太爺擺擺手道:“行了,我都免了規矩你還來,看來你也有事兒,是不是也是六合的事兒?”
顧生海站起身來,道:“父親目光如炬,孩兒瞞不住您。據我得到的消息,南府軍下山已經成定局了,詹天啓給南府軍選的地方就在東門碼頭附近,而且,其策略是先拉下來兩個營,其目的是將南府軍五營拆開,分而治之,各個擊破,不得不說,詹天啓此人還是很有辦法的!”
“老四,誇大其詞了吧!你怎麼知道詹天啓選中的是東門碼頭附近?”顧生江甕聲道:“都沒影兒的事兒,非得說得危言聳聽!”顧生江冷哼一聲,道。
“大哥,你未免也遲鈍了吧?最近東門碼頭周圍的地都被揚州來的商人買光了,聶永和詹天啓今天上午密談,聶永給詹天啓的見面禮便是兩尺餘後的地契。您派人去問一問,東門最近都傳瘋了,說揚州來的鉅商揮金如土,但凡是有地的百姓,就沒有沒不發財的!
大哥,聶永可不是普通人,他來應天之前就在揚州,他要是真沒點本事兒,詹天啓會費那麼大的勁兒把他從揚州調到應天來?”顧生海大聲道,他每說一句話,顧生江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而何良工的臉色則變得蒼白。
四爺今天是有備而來,他是專程來發難來的,這是怎麼回事呢?四爺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何良工天天待在六合,手下耳目衆多都不知道這些事兒呢!
老太爺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擡眼看了看顧生江,又看了看顧生海,淡淡的道:“行了,我知道了!先讓他們去鬧騰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那是攔不住的。”
“老大啊,你辦事兒要更用心一些,六合是你管着,消息卻還沒有老四靈通,你的奴才吃了白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