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大亂,陸老太爺大發雷霆,衝冠大怒,其威風真是震動全場。
相比起來,剛纔陸謙的氣勢根本不值一提,看看這黑壓壓跪在地上的人,陸家三代幾乎全跪下了。
不僅跪下了,許達已經被人拖到了外面,一併拖出去的還有陸誠,許達是杖斃,陸誠也要承受二十板子,就在衆人跪下的功夫,外面已經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喊聲。
老太爺一言九鼎,這就是他的威風,院子裡的人已經肝膽俱裂,陸謙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蒼白。
他將腦袋叩在地上,一字一句的道:“父親,懇請父親饒許達一命,還有四弟也是無辜的。許達和齊彪的事情還有很多疑點,父親真要治罪回頭將是非曲直弄清楚了再治罪也不遲……”
陸善長冷哼一聲,道:“老二,你還有臉給許達求情?剛纔你不是說出面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麼?你口口聲聲說要一查到底,現在怎麼又說什麼疑點了?我說你就是狗屁不通,來人啊,把陸謙給我拖出去,給他十大板子,讓他清醒清醒!”
“天啊!”
全場所有人齊齊匍匐在地,齊齊道:“老太爺,饒命啊……”,所有人都嚇傻了,陸謙也要挨板子,那還了得?
陸謙可是當朝五品官,捱了板子明天怎麼去衙門?他這個官兒還當不當?暗地裡,已經有奴才從後面溜去找老太太去了,可是老太太一時半會兒來不了,眼下的局面怎麼辦?
老太爺明顯是誰的面子都不給,許達今天死定了,牽連到兩位老爺也跟着遭殃,這事兒一旦成了事實,陸家真就要翻天了。
現場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張夫人已經崩潰了,她嚎頭大哭抱住前來準備拖走陸謙的奴才的腳,苦苦哀求:
“老太爺,今天的事情一切因爲我而起,和老爺沒關係,您打死我吧,您就打死吧!”
幾個姨娘也紛紛上來,嚎頭大哭,將陸謙擋住,聲淚俱下,場面真是熱鬧,醜態百出。
陸善長依舊不鬆口,神色冷熱,陸錚一臉平靜的走上前,端端正正的跪下去,道:“祖父可否聽孫兒一言?今日之事,起因都是因爲孫兒歸來。如果不是孫兒歸來,但然不會惹出這麼些是非來。
孫兒去揚州一年多,無時無刻不念及江寧,沒想到這一次回來卻惹出了這樣的禍事,着實惶恐之極。所以,孫兒懇請祖父收回成命,暫熄怒火,如若不然,將來陸家恐怕孫兒真不敢回家了!”
陸錚這幾句話很清楚,他表述得也很自然,得體,他一說話,聶永立刻在旁邊說話,也是勸說侍郎大人不要過於動怒,事情的是非曲直暫時難以斷言,又說陸錚今天能歸來,而且是載譽歸來當時陸家的喜事兒。
一件喜事兒最後鬧得不愉快,而且還鬧出了人命那就不美了,而且也不吉利。聶永畢竟是外人,而且他的身份地位不低,在這個場合他來求情最合適。
更重要的是聶永的水平很高,嘴皮子利索,他的勸說一溜兒的引經據典,可以說是精彩得很,陸善長本來就是故作姿態,他之所以這麼幹,就是要看看陸錚的反應。
在這個時候陸錚能夠站出來求情,他的目的就達到了,所以,自然就順坡下驢了,當即他神色緩和了,冷冷的道:
“哼,看來今天許達是命不該絕,既然是錚兒和聶大人求情了,就先記下他這一條命,出去,將兩人拖進來!”
許達和陸誠兩人被拖進來,陸誠還好,褲子剛剛被趴下來,沒來得及打板子便收到了老太爺的傳話,免了一遭罪。
可許達卻已經吃了幾記板子,屁股打得皮開肉綻了,那模樣悽慘得很。再看他那張被打成豬頭的臉,今天他這個外管家可以說黴運當頭了。
其實,打板子的人都是老太爺的心腹,這些人個個都是人精,老太爺是什麼心思他們都琢磨得透透的。
許達今天指定要吃板子,所以他們也不等,直接開傢伙一通板子,足夠讓許達喝一壺的了,他今天在刁難陸錚,羞辱陸錚的時候恐怕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此時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錯誤犯大了,真是後悔莫及了。
“狗奴才!倘若不是錚兒求情,我今天饒不了你這一命,還不謝過錚兒?”老太爺道。
許達跪在地上,像一條狗一般爬到陸錚面前,道:“錚兒少爺,奴才謝謝少爺饒我一命,今天都是奴才瞎了眼,都是奴才被豬油蒙了心,奴才不把您當主子看,這是奴才該死,以後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許達經過了這一頓板子,意志已經完全崩潰了,今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他心中跟明鏡似的。
他和陸錚之間的事兒的確是他過錯在先,雖然齊彪下手狠,可那也是他自找的,他想着要拍張夫人的馬屁呢,結果惹禍上身,如果不是陸錚站出來求情,他今天命都沒了呢!
通過這一件事,他已經明白,陸錚就不是以前的陸錚了,在老太爺那裡,他是像陸謙等一樣的主子呢,許達惡奴想欺主,不是找死又是什麼?
……
一場大戲終於落下了帷幕,可是這件事掀起的風波註定了短時間無法平息。
二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子,通過這一件事讓陸家上下,包括其他的旁支所有人都知道了其人,這個庶子叫陸錚,去揚州一年多中了秀才回家,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一次天大的風波就是他掀起來的呢!
老太爺很看重陸錚,他的前途無量,其老師是應天府最當紅的縣令聶永,二房以後除了陸俊之外,又多了一名年輕的主子,這已經成了定局了呢!
東坡齋,所有人都散了,奴才丫鬟們也都走了,空曠的院子裡就只剩下陸錚和陸善長兩個人了。
陸善長坐在一張躺椅上,已經去掉了官服換上了一身便裝,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年老的富家翁一般。
他身上滔天的威勢已經收斂了,他雙眼渾濁,頭髮發白,就那樣躺着似乎要睡着了一般。
陸錚則是站在離他有兩米遠的地方,彎着腰,低着頭,低眉順眼,恭恭敬敬,一絲不苟,一老一少都不說話,就處在這種微妙的安靜狀態下,差不多足足熬了半個多時辰。
“漂亮啊,年紀不大,可是手段不俗,整個陸家都在你的算計之中,估摸着你人在揚州就已經把江寧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我也算是久居朝堂,卻也忽略了,嘿嘿,你很厲害!”終於,老頭子開口說話了。
“這件事成事的關鍵在於你不同洪申一起回來,這樣陸家上下包括我在內,都以爲你短期不會回來!所以,等聶大人上門的時候,誰也不會有防備的心思,聶大人要帶你走,我和你父親也都只當是個順水人情,空口白話……”
陸善長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拍手,道:“可恰恰在這個當口,我們已經給了聶大人許諾,你偏偏就回來了!這個時候,我們不能反悔,聶大人便能順利的將你帶走,這樣你就可以輕鬆的擺脫陸家,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哈哈……”
陸善長哈哈一笑,渾濁的眼睛落在陸錚的面上,眼神中盡是玩味之色。
陸錚後背沁出細密的冷汗來,像陸善長這種老狐狸,陸錚根本就玩不過人家,他感覺自己在此人面前似乎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這個老傢伙很可怕啊。
不過,陸錚兩輩子修成的心性,卻也不至於這麼快破功,他的神情依舊那麼平靜,道:
“祖父,聶師是我的老師,孫兒的心中可從未有您說的這些念頭,您想得多了!”
“哦?”陸善長慢慢從躺椅上坐起來,目光看向陸錚,道:
“其實你利用齊彪挖的坑並不見得高明,可是你的父親卻按照你的設計跳到了你的坑裡面,結果讓陸家出了大丑,他自己的顏面掃地,你心中是不是覺得頗爲得意?”
陸錚翻了一個白眼,很想罵一句粗話,可是最終卻道:“祖父,孫兒不敢生害人之心,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陰謀詭計,不是君子所謂,孫兒也從來不爲人設陷阱!”
“哈哈!”陸善長豁然站起身,哈哈大笑起來,他一站起來,陸錚才發現這老頭兒個子並不高,五短身材,乾瘦無肉,將其拎在手上估計也沒有幾兩。
這個一個老頭子,卻給陸錚極大的壓力,他甚至不願意和此人對視,江南陸家家主,果然不是尋常之輩,陸錚心中感嘆之餘,卻也忍不住興奮。
從揚州到江寧,這是他的人生的開始,大康王朝的大幕已經徐徐的爲他拉開了,這個舞臺足夠大,陸錚可以恣意的去展露自己的才華,去規劃自己的人生。
陸家家主陸善長只是他遇到了衆多人中的一個,這有什麼呢?一念及此,他的心境漸漸的平靜了,內心愈發的從容和坦然,陸錚有自信,他面對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怡然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