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被影兒拽着,他無奈得很,最後他只能屈服這丫頭,當即主僕二人便下樓,直奔那人多的方向而去。
此時書坊其他地方都沒有人了,所有人都匯聚到了閱覽區這一邊,陸錚遠遠看到核心區幾個人,竟然有熟面孔。
陸錚第一個看到的是孫義伯,他是觀山書院的夫子,舉人的身份。另外一個人則是鄭雲,他這一次也過了府試,而且排名在十二位,是道試高中的熱門人選呢!
還有幾個人陸錚不怎麼認識,但是看他們的服飾,穿的是止水書院的士子服,應該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陸錚本以爲最多是觀山書院的幾個學子和人家起紛爭,現在一看這陣仗,一時也覺得有些吃驚。而當他看到這幾個人的對手的時候,則更是震驚莫名。
一衆揚州才子對面,站着一個翩翩佳公子,看這公子,二十歲都應該不到,白衣勝雪,一表人才。
他手中握着一柄扇子,扇面上的畫筆鋒銳利,草草幾筆便勾勒出嵯峨山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這年輕人,面對揚州衆才子,腳下不丁不八,怡然不懼,反倒是揚州才子這一邊,一個個面紅耳赤,尤其是孫義伯,其實他已經算不是才子了,一把年紀了,卻情緒最激動,他雙目暴睜,腮幫子鼓起來的樣子陸錚有些熟悉。
曾經他在陸錚面前就表現過這種姿態,當然最後也無濟於事,在陸錚心中,這老小子就是個趨炎附勢,才學平平的油條。
“哎呦,我說你們不行,你們還不信!以爲年紀大就成麼?倘若大家比年紀,那我們北地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有的是,要不趕明兒我載一船老太太過來,大家比一比如何?”那白衣公子冷冷的道。
他將手中的摺扇合攏,用手指着一道燈謎道:“下一道燈謎,就是這裡寫着呢,‘五月既望時,出門多加衣,遊子離鄉久,素箋未寫詩’。這一道謎誰與我猜?”
少年公子哈哈大笑,這時候周圍圍觀的才子都陷入了沉思,陸錚看到這謎語,他心中一動,才恍然敢情今天這些燈謎和對聯都是剛剛換的新的。
其中這一首詩的謎底是四種中藥材,陸錚還是前天才抽空寫出來讓人送給顧至倫的呢!
陸錚心中一動,忍不住凝神看懸掛的燈謎,在這一道謎語前面,掛着好幾道謎語,其中有“清唱”二字,這一謎語是打一句名言,“猴子身輕站樹梢”打一水果名,這些謎底都頗有難度的,眼前這白衣公子竟然都能猜出來?
前面還有對聯,其中有聯“松下圍棋,松子忽隨棋子落”的上聯,也是頗有難度的對聯,莫非這白衣少年也都能對?
如果此人真這麼厲害,今天現場這些人恐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陸錚心中這麼想,白衣少年用扇子指着燈謎道:“這個謎太簡單,掌櫃的,你聽好了,我解出來給你!
這四局謎底都是四種藥,第一句是‘半夏’、第二句是‘防風’、第三句是‘當歸’、第四句是‘白芷’,是也不是?這樣的謎底太簡單,也就難一難你們揚州本土的土才子而已,像這樣的謎放在京城,哈哈,估摸着你這書店的書根本就不夠送呢!”
白衣少年氣勢如虹,他將謎底一說出來,全場一陣騷動,謎難猜,但是一旦說破了便不值一提了,白衣少年說出這四句話的謎底,大家都恍然大悟。
孫義伯等人忍不住捶胸頓足,他們都是才子,而且都自詡才學出衆,卻被人家壓得死死的,這麼多人的腦子抵不過人家一人。
關鍵是這白衣少年的話太難聽,一口一個土才子,在她眼中,揚州的人都是未開化的土著麼?
要知道江南可是才子之鄉,揚州才子之名更是享譽大康,在場之人都引以爲傲,何曾受過這等奚落?一時個個義憤填膺,卻偏偏在才學上又比不過人家,那種憋屈感真是別提多難受了。
書坊掌櫃戴小山也是面紅耳赤,他吆喝着讓人送來一套《西遊記》全本,恭恭敬敬的送給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並不理他,只是用扇子搖搖,他身後便走來一名隨從將書接在了手中,白衣少年又是哈哈一笑,道:
“太簡單,太簡單,早知這麼簡單我來揚州便不該帶書來。直接來這復盛書坊,得到的書便夠我讀三年,我回京的時候還能帶一船書回去呢!”
白衣少年這一說,又引起巨大的騷動,孫義伯跺腳道:“黃口小兒張狂得很,你既然從北地而來,想來身邊還跟着長輩。
你讓你長輩出來說說話,我們倒想看看是什麼人竟然這麼厲害,不把我揚州才子放在眼裡!”
孫義伯這一說,立刻引來衆人的附和,幾名止水書院的學子也道:“真是豈有此理,就算你能贏我們幾個,可是揚州才子衆多,你能贏所有人麼?”
“我看你這麼年輕,就算有些才學也不過是思維敏捷而已,未必真有了不得的才學。有道是半罐水起波浪,只怕你就是那半灌水!”
白衣少年冷冷一哼,道:“手下敗將也配跟我說這等話?你們揚州真要有厲害的人,你們只管去叫去,我今天就在這裡候着了。
你們叫不來人,一味的對我惡語相加,除了能自取其辱之外,還能有何效用?嘿嘿,你們也不想想,倘若今天的事情傳出去,不知能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呢。
還有,現在揚州可不只有揚州的才子,因爲道試的緣故,安慶府、常州府的才子也在揚州雲集,揚州才子就這等水準,回頭安慶府和常州府的才子們估計要偷着樂了呢!”
白衣少年言辭極其的犀利,這一番話說出來,竟然讓現場的人啞口無言。的確,手下敗將,說什麼話都沒有底氣,現場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能佔這白衣少年的上風,大家汗顏之餘也十分的沮喪。
尤其是少年後面的話讓在場的揚州才子們更覺得丟臉,那就是道試在即,揚州是這一次三府合一道試的考場所在地。可偏偏,在這樣的地方,一羣舉人秀才,硬是被京城來的一黃口小兒欺負了,這要傳出去,那實在是太丟人了呢!
此時,就在書坊旁邊的福運酒樓地面,一間上房之中,縣尊聶永堪堪看到這一幕,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他的身邊,師爺樑涑苦笑道:“大人,不瞞大人,這少年的才學就算是我,也覺得大大的不如他,就剛纔這幾道謎題,倘若我來猜沒個三五個時辰只怕猜不出來。然而此子卻隨口便來,着實讓人吃驚啊!”
聶永微微皺眉,不止是樑涑吃驚,他心中也吃驚,因爲剛纔的幾道謎底,他一時也沒有很快想到答案,如果在同等情況下,他肯定不如這白衣少年的速度。
要知道聶永是何等身份?他可是進士榜的二甲頭名呢,可以說是天下第四的存在,以他的才學猜這些謎題也不能一蹴而就,這白衣少年究竟什麼來歷,怎麼這麼厲害?
“師爺,眼前這局面於我揚州才子大大的不利,你可有什麼辦法?”聶永道。
樑涑苦笑搖頭道:“大人,這我真沒有辦法,除非能找到誰能勝過此子,不過估摸着有些難度啊!”
聶永冷哼一聲,道:“嘿,真是豈有此理,沒想到我揚州竟然找不出一個人來對付這北地小兒,着實讓人汗顏啊!”
樑涑一笑道:“大人,您也不用慌,您看那邊,錚哥兒似乎也被吸引了呢!錚哥兒才學了得,尤其是急才估計不在此子之下,我估摸着待會兒場面會變得十分精彩呢!”
“哦?”聶永一下坐直身子,他之前的焦慮瞬間煙消雲散,臉上的神情變得輕鬆起來,道:
“嘿,沒想到今天微服出行,竟然還能看到這麼一件趣事,馬上道試在即,這件事權當一個樂子吧!”
聶永的心情忽然變得輕鬆,樑涑心中暗暗吃驚,他忽然發現聶永對陸錚的信任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高很多,眼前這白衣少年,可以說是驚豔絕倫,聶永就確信陸錚一定能超過對方?
與此同時,同樣在福運樓,同樣是在一間上房中,蘇清和王通的臉色也分外的精彩。
蘇清不住的哀嘆道:“完了,完了,這一次全完了,秦公子這一次是要把揚州的天給翻過來呢!早知這樣,我在常州的時候就該用盡一切辦法把這位小主給送走,這麼鬧下去,一旦壞了道試的大事,我責無旁貸!”
王通道:“老爺,其實剛纔吃飯的時候我心中就有疑惑了,郡……秦……秦公子向來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的謎題,他今天卻一反常態來請教您,您偏偏全告訴了她,這還能不出事兒?”
蘇清道:“我哪裡知道他這麼出格?我也是見這家書坊的謎題和對聯頗爲有趣,一時興起便想着試解一番,哎,後悔莫及了,這個小主兒了,他今天是要把天給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