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龍也是這麼想,他一邊笑一邊出了天寧寺的大門,詹文忠的車正停在路邊等他。元龍上了車之後,沿着護城河開了不遠,便到了一個古舊傢俱市場,繞過幾個彎,停在一個古董傢俱店門口。
元龍沒有下車便認出了那個店主,他在那個明清傢俱博物館裡見過這個人,叫王有仁。聽那個館長說,這傢伙是邗陵市有名的傢俱作僞高手,雖說比不上李逍在銅器上的造詣,可也騙了不少人。只是這人有個壞毛病,好賭,又有寡人之疾。人家是財色雙收,他是財色雙缺,老婆都跟人跑了,又是有名的逢賭必輸,銀根緊縮連帶着淫根也緊縮,只得到處坑人。看樣子這次手頭又緊了,不知從哪根線搭上了詹文忠這個冤大頭。
王有仁見了詹文忠,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詹文忠介紹道:“這是我帶來的朋友,他對紅木傢俱比較在行,我請他來掌掌眼。”
元龍臉帶微笑,衝着王有仁點了點頭。王有仁滿臉笑意的看着元龍,他覺得他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不過,看着他這麼年輕,想來也是剛入行不久的,說不定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既然詹文忠找這麼個人來,對自己可是有利無弊。想到這裡,王有仁的臉上笑容更燦爛了,眼睛都擠到了一起。
“歡迎歡迎,來,請進。”王有仁熱情的招呼道。
三人進了屋,坐下來敘了幾句,詹文忠說道:“王老闆,我們還是抓緊點時間,我這位朋友時間很緊的。”
“好好好,不耽誤大家時間,我們去看看那張牀。詹老闆,我不會騙你的,你放心好了。”王有仁一邊說着,一邊將他們讓進一個大房間。
大房間正中間放着一隻古式大牀,牀正面的木板上雕滿了繁複的花紋,正是明清傢俱上常見的那種牡丹纏繞花枝紋,兩隻喜鵲立在花枝上,栩栩如生。不光是詹文忠看得眼熱,就連元龍都讚歎不矣,這廝雖然財色雙缺,手藝卻是有一套的。
這麼說,是因爲元龍一眼就看出來這紅木牀是個西貝貨,不僅不是紅木的,更不可能是明清的。
“這位先生,還未請教大名,聽先生口音,也是我邗陵人吧?”王有仁看元龍一臉高深莫測的微笑,卻不上前細看紅木牀,直覺的覺得這傢伙就是個新手,連忙上前來打招呼,這時他纔想起來,還沒有問元龍是誰,不由得暗歎一聲大
意。
“噢……王老闆說得對,我是邗陵人,姓元,叫元龍,王老闆叫我小元就行。”元龍沒有在意,他看着紅木牀和圍着紅木牀打轉的詹文忠,準備等詹文忠過來時跟他使個眼色。
“噢,是元先生。”王有仁彷彿恍然大悟一般,“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他客套了兩句,剛想邁步去再指點一下詹文忠,忽然想起來了什麼,連忙撤回了快要邁出去的步子,回過頭來對元龍說道:“元先生認識博物館的於文海於老嗎?”
“那是我師傅。”
“噢——”王有仁一聲高叫,一身冷汗從脖子直流到屁股。他想起來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年輕人是誰了,媽呀,今天看走眼了,這傢伙可不是什麼二把刀,這傢伙雖然確實是個新手,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新手。邗陵市的文物市場已經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元一眼”,不管什麼文物,只要經過他的眼睛一看,斷代十拿九穩。不,應該是十拿十穩,目前還沒聽說過他看走眼的。聽說邗陵市最近出土的好多文物都跟眼前的這個小子有關。更何況這小子跟那個明清傢俱博物館的老闆也熟得很,聽說那個老闆都在衆人面前誇過他眼力好,自己居然沒想起來,還把高人當新手,媽媽的,一筆大生意差點泡湯。
王有仁越想越害怕,他慶幸自己在最關鍵的時候認出了元龍。他看了一眼還繞着牀轉悠的詹文忠,連忙將元龍拉到一旁的內間,拱拱手說道:“剛纔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您來,失禮之處請莫怪。”
元龍瞅了一眼前倨後恭的王有仁,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這麼有名嗎?居然成了泰山了?不過就算自己是泰山,他有必要這麼客氣嗎?
“我跟於老也是熟人。”王有仁見他不明白,進一步說道:“最近手頭有點緊,我兒子馬上要上大學,現在的學費可真他媽的貴啊。”
元龍聽明白了,這小子是明裡暗裡求自己別拆穿他的把戲,不然的話,那筆錢就得跟自己沒完。詹文忠是臺商,不會在邗陵長呆,而自己在邗陵市,又是做這一行,可不能把臉撕破了,不然以後可不好做。他有些猶豫,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請兄弟嘴下留情。”王有仁見元龍不作表示,有點急了,乾脆把話挑明。
“我有數。”元龍沒辦法,只得開口應承,自己不拆他的臺,可也不能配合他去蒙詹文忠,反正只要他不開口點破,這姓王的也找不到自己麻煩。
“多謝多謝。”王有仁見元龍點了頭,連聲稱謝。兩人一起走出房間,詹文忠已經看完了,看了看元龍,元龍知道王有仁正在盯着自己,不能有所表示,只得笑了笑。
王有仁拉着詹文忠大聲說道:“詹老闆,看清楚了吧,絕對是正宗的紅木牀,這種好貨色市面上可不常見,你有沒有興趣啊?”
詹文忠經商多年,見元龍不說話,他已經有所懷疑,一聽王有仁催他,疑心更大,他回頭看了看元龍,元龍本想一句話也不說,王有仁卻笑道:“元先生你看呢。”一邊說,一面緊盯着元龍的眼睛。
元龍有些頭大,不說又不好,說了,又怕詹文忠因此上當。他想了想說道:“這麼完整的紅木牀,不僅邗陵市沒見過,恐怕就是全國也是罕見的。”
王有仁聽了,開心的大笑起來,拉着詹文忠說道:“你看,我說不會騙你的,你不信我,總得信元先生吧,他可是我們邗陵市有名的鑑定高手。”
詹文忠皺了皺眉,說道:“既然元兄弟也這麼說,那就沒錯了,可惜我今天沒帶錢,這樣吧,我過兩天帶着錢再來,到時候再跟王老闆談價錢,如何?”
王有仁滿心的歡喜一下子落了空,下次帶錢來談價錢,不就是說這次沒談成嗎?這臺巴子哪兒看出毛病了,這姓元的可一句搗蛋的話也沒講啊,難道這個臺巴子自己也是高手?那他還帶人來看個什麼勁啊。
在王有仁的一片疑惑中,元龍和詹文忠出了門。在車上詹文忠忍不住開了口:“小兄弟,你說這個牀有問題,我可一點都沒看出來啊,那些木頭都沒問題,牀腳的蟲痕都在,而且那天他也從牀底下颳了些木屑給我看,是真正的紅木啊。”
元龍聽詹文忠說過,那天王有仁爲了證明自己的東西是真正的紅木,特地爬到牀下颳了點木屑給詹文忠看。紅木的木屑放到水中會沉到水底,並呈現出一種特殊的顏色,這一點沒有辦法造假。詹文忠憑自己的眼力可以看出那些是真正的紅木屑,爲什麼元龍會認爲那是假的,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張牀上的木材是從舊傢俱上拆下來的,當然有蟲痕。而且這些材料都是柏木,根本不是紅木,至於那些木屑……”車停在了天寧市的門口,元龍拉開車門下了車,回過頭來說道:“那是因爲他在牀底下貼了一塊真正的紅木,就是爲了準備刮給你看的。除了這一小塊紅木之外,整張牀沒有一塊是紅木。”
詹文忠恍然大悟,衝着元龍連連拱手:“多謝多謝,要不是你,今天就被這小子給蒙了。”
“不客氣,那是詹老闆自己的聰明,我可什麼也沒說。”
詹文忠大笑起來:“我運氣沒那麼好,不會相信全國都罕見的紅木牀會落到我的手裡,哈哈哈,這句話我要是都聽不出來的話,那被人騙了也是活該,怨不得小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