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的視線對視着,林學寅的驚惶、落兮的堅決全都落在彼此的眼裡。
林學寅沒有想到落兮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母親的盛世珠寶”,這句話聽在耳裡,讓他一瞬間回憶起過去,永遠不想記起的過去。
“學寅,你說我們的寶貝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盛世珠寶交在你的手裡我放心,我們是一家人,分得那麼清做什麼?”
“學寅,以後的盛世珠寶就是我們女兒的,我要她這一生衣食無憂,快快樂樂。”
……
一句句,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永遠不想回憶的一句句,忽然就響在耳邊,那樣的清晰,宛若昨日剛剛聽過。
林學寅甩甩頭,想要把耳畔的聲音忘卻,他直視着落兮,用惱怒來隱藏自己的心虛:“你胡說什麼?”
看着父親惱怒的面容,落兮本已經軟下來的心一點點硬起來,她挺直了自己的脊樑,視線如劍一般:“母親的四合院您不是去過了嗎?您曾經挖地三尺,找到了什麼嗎?母親留下的一切,連一個花盆你都沒有放過,母親的小篆,您根本不認識吧。”
落兮冷笑着:“您愛的是母親,還是她的盛世珠寶?爲什麼我見不到母親留下的任何東西?父親,您銷燬母親一切存在的痕跡,是爲了什麼?”
落兮的聲音一點點激動起來:“母親在您的心中,究竟是何種位置?您竟然要她的女兒去做那樣卑劣的事情,您,對得起天上的母親嗎?”
“放肆!”林學寅怒喝一聲,他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你就是這麼跟你父親說話的?你母親若是還在,能允許你這樣不尊重自己的父親?”
落兮冷笑着,緩緩站起來:“幸好母親不在了,不然,她看着曾經愛過的男人這樣折辱她的女兒,該會怎樣的心碎?”
父女二人對視着,裂痕再一次擴大,林學寅的心中對女兒有恨也有恐懼,他不知道落兮都知道了什麼?他想起了那個花盆,想起了花盆後的密庫,第一次,他的心中對落兮的母親產生了恨意,她到底揹着自己留下了什麼?
“她,留下了什麼?”林學寅的聲音有些沙啞。
落兮輕輕地笑了:“你不是不願意看到母親留下的東西嗎?甚至是我。你不是早就忘記了母親嗎?”
落兮筆直地站立着:“如你所願,母親的一切將都會屬於我,將離你遠去。”
“哈哈哈哈,”林學寅忽然笑起來,自己的擔心真是多慮了:“不錯,盛世珠寶是你母親的,可那又如何,我辛辛苦苦經營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你母親早就不在了,這一切都是我的了,我不給你,你又如何?”
“那我就把她搶過來!”林落兮斬釘截鐵地說:“不必那個秦劍鋒,這次的翡翠公盤,我不會讓你得到一塊翡翠!”
落兮的聲音如此的堅決,自信,她仰視着林學寅,但目光中分明透着蔑視,還有着一縷傷心。母親愛着的,竟然就是這樣一個背棄結髮妻子的男人。
“你!”林學寅暴怒地舉起手,就想甩在落兮的臉上,可是他在落兮的眼裡看到了不懼,舉起的手遲遲地懸在空中。
落兮的心在這一刻碎掉,對父親抱着的種種幻想再次煙消雲散。
看着落兮淡然離開,林學寅痛恨的目光一直尾隨着落兮,自己與女兒,怎麼就成了仇人?
落兮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心下是止不住的心痛,爲了母親,也爲了自己。原本,自己是不打算要父親的一點東西的,可是,那是母親的,是母親留給自己的。
他不怪父親在母親去世後再娶了妻子,也不怪父親有了兒子,也不怪父親的偏心,但是,但是父親怎麼能把母親留給自己的東西送給他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在落兮離開後,林恆推開了林學寅房間的門,看着沮喪中的父親,他還是單純地以爲父親爲着上午損失的一億五千萬難過。
他坐在落兮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忿忿地抱怨說:“爸,你說姐姐怎麼這樣對我們,從小,別人家的姐姐都喜歡弟弟,她從來不和我玩,大了更是不理我,眼裡從來沒有我這個弟弟,對爸爸你也不尊重。難怪媽媽不喜歡她。”
林學寅一愣,他看了林恆一眼問道:“你說什麼?”
林恆氣哼哼地說:“爸,你不要爲錢難過了,我會努力的,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林學寅搖搖頭說:“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你剛纔說你媽不喜歡你姐姐?”
林恆詫異地說:“是啊。不過媽媽從來沒有說過,我猜想是這樣的。爸,姐姐怎麼能這樣,簡直不像我們家人。”
林學寅沒有注意到後邊那句,他在想着林恆剛說的,自己的妻子不喜歡自己這個女兒。不會的,雅芝怎麼會不喜歡落兮,她一直在自己面前說着落兮的好,爲落兮不斷地操心,勸自己要落兮回家,怎麼會不喜歡落兮呢?
是自己不喜歡她,她從來只會惹自己發脾氣,要不就躲着自己。
林恆還在安慰着,林學寅卻一句也聽不下去,他覺得自己的心亂極了,需要好好理順一下,明天還有着翡翠公盤。
揮揮手,林學寅有些疲憊地說:“恆兒,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要靜一靜。”
林恆點點頭,他也知道父親現在的心情不好,離開父親的房間,他在走廊裡站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於是下了樓,向外邊走去。
慢慢地走了一會,想起昨晚的玉石一條街,伸手招了一輛出租,坐了進去。
玉石街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第二日就是翡翠公盤了,也影響到這條街上的生意,這裡幾乎是人山人海了,不時響起解石時發出的噪音。
林恆沒有目的地逛着,對於翡翠,他從小接觸的多了,自然辨識得出好壞來,就是賭石,昨天才是第一次。
前邊圍了多半圈人,人羣裡傳來噪音,林恆聽出是解石的聲音,腳步不由挪了過去,透過人羣的縫隙,一塊冬瓜一樣形狀的毛料固定在解石機上,鋒利的鋸齒轉動着,薄薄的一片石料被緩緩切開。
林恆的心跟着跳動起來,隨着人羣發出輕嘆,薄薄的石片被挪開,那一抹綠意,一瞬間晃得林恆張不開眼睛。
這錢來得是如此輕而易舉,林恆癡癡地看了一會,卻也知道自己還沒有把賭石學明白,搖搖頭,慢慢地退出去,就聽到身旁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咦,這不是林家的少爺嗎?”
林恆一擡頭,正前方,秦公子那張欠扁的臉就在對面。
“林少爺,你也是來賭石吧,”秦公子自來熟地笑眯眯地說:“你一個人啊,我們一起看看?”
林恆把臉一板,才十八歲的他還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看着秦公子的樣子,他就厭煩,一扭頭就要繞開。
秦劍鋒眉頭一皺,面前的小毛孩敢不理睬自己?隨即就鬆開眉頭,笑着說:“林少爺,沒有你父親和姐姐帶着,你是不敢賭石吧?嘖嘖,都這麼大了,還要大人跟着。”
林恆脖子一揚,他知道秦公子是故意在激他,他不上那個當,轉身就要向回走,可秦劍鋒跟着就嘲諷地笑起來:“堂堂盛世珠寶的大少爺,不是不敢賭石吧,或是根本沒有錢,十萬八萬的都玩不起?”
林恆已經轉過去的身子就停住了,他回過頭,看了秦公子一眼,秦劍鋒帶着些輕蔑的表情瞧着林恆,他確實是沒有瞧得起林恆,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不過是看到了戲弄一番罷了。
看到林恆站住了,秦劍鋒臉上的笑意濃了,站住了就好,他往前走了一步,很是親熱地說:“這條街上賭石價格都不貴,幾萬而已,怎麼樣,賭一把,看看我們倆誰的手氣好?”
林恆猶豫了,幾萬塊錢,他也想單獨試試自己的運氣,自己的卡上還有十幾萬。
秦劍鋒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孩子真有趣,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是秦劍鋒保證他已經被打動了,他走到林恆的身旁,轉過身摟着他的肩膀,誘導着說:“走,就在前邊,我剛剛走過,一個人賭石沒有意思,咱兩個一起去,一人挑一塊,看看誰的運氣好。”
林恆聳聳肩,想要抖落肩上的手,秦劍鋒適時地收回自己的手,斜眼看着林恆說:“是男人就說句話,別娘們似的,到底去不去?”
林恆真的動心了,他真的想自己賭一把了,就是放不開,雖然秦公子很討厭,不過總是個伴吧。他扭頭看一眼秦公子,秦劍鋒把手一揮:“走,就在這個市場,喏,前邊那家。”
說着向前走去,林恆遲疑了一下,跟過去。秦劍鋒笑了,無聊的時候總有人湊過來給自己解悶,這個林少爺,今天可是要倒黴了。
走過十幾米遠,就是一家專門經營原石的店鋪,門面內大大小小的原石擺了一地,都是沒有開窗的毛料,挑貨的人並不多,三兩個的樣子。
秦劍鋒站下,笑呵呵地對林恆說:“林少爺,我們兩個就在這裡挑貨怎麼樣,你看看價位,不貴,五萬一塊,不比昨天的幾十萬一塊,就是賭垮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林恆看看一地的原石毛料,還有一旁的牌子,五萬元,真的動心了,區區五萬元,他覺得自己玩得起。
“不過,這麼賭可沒有什麼意思,咱們設個賭約怎麼樣?”秦劍鋒打量着滿地毛料,隨口說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