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燦清帶着兩位小姑娘一起走的,有弟兄開着麪包車過來接火車,把陸文龍自己的吉普車也開來了,所以一下了車就分開走,兩位小姑娘商量了一下直接到碼頭,乘船回老家看看父母然後再早點回來,一切等陸文龍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再作打算。
總的來說,她們沒有覺得天要塌下來的感覺,再窮再難的日子對於十幾歲的少男少女來說,並沒有那麼殘酷的感覺,何況這麼多的弟兄,似乎一點點的在積聚力量,除了湯燦清有點微微皺眉頭,回到豆花鋪就給父親打了個電話,說了許久。
陸文龍確實沒有精力送蘇文瑾跟蔣琪回家,只叫了兩個小崽子陪着一起護送,他足足在周阿姨的辦公室裡又坐了兩個小時,才基本上把八份項目報告書看完,囫圇吞棗的看完,他看不懂裡面那些措辭,只是瞭解到底有些什麼東西,一個月揹負一百三十萬利息是怎麼來的,有些疊加起來的利息更是嚇人……
周阿姨趁着這個時間段躺在後面的皮沙發上打盹,或許陸文龍這個名義上的兒子回來,讓她也稍微可以放鬆一點弦,直到那個陸成凡的親信秘書張馨也一臉疲倦的伸頭進來:“那兩名警察走了……我可累死了……”熟歸熟,卻沒有隨意的坐在單人皮沙發上,只是用普通話嘀咕了幾句,就靠在門邊看着被驚醒的周阿姨:“周總。我們……還要做什麼?”
陸文龍看看外面已經漸漸變暗的天色,起身:“江南區那塊地侯哥跟陳哥都去過吧?我讓他們帶我去看看,別的地能看的也看看……”對他來說。還是覺得眼見爲實,陸成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放出來,明天的談話他也沒有把握,早點看心裡早有打算。
周阿姨點點頭,指指桌上:“你把越野車的鑰匙拿去,我留這部車就好了……小張陪陪我……把小陳留下,小侯都去過。帶你去看。”那就是陸成凡的兩個保鏢,也沒有走,他們這種剛從部隊裡面出來的戰士相對還是要單純一些,每天都大馬金刀的坐在警察對面的椅子上看報紙。
陸文龍點點頭,在桌上抓了車鑰匙,出辦公室叫上侯哥,這個就是跟他一起去礦山看過,相對熟悉一點那個保鏢,一起乘電梯下了樓。
這部五十多萬的豐田蘭德酷路澤越野車在當時應該就是最好的越野車了。高頭大馬。全真皮座椅,自動擋駕駛,墨綠色的車身在夕陽下翻着沙金色的光芒。陸文龍打開車門,上去只坐了一秒鐘,侯哥正要給他解釋自動擋的駕駛方式。陸文龍就拔下鑰匙:“還是開我那一部吧,想想這麼好的車,是我爸現在坐牢換來的,我還真不願開!”
侯哥不做聲,只點點頭,跟着陸文龍跳下車。滴滴兩聲鎖上車門,他也有鑰匙。爬上陸文龍那部一比之下簡直破爛不堪的吉普車,陸文龍突然又頓住了手:“你還是把越野車也開走開到街對面找個停車場藏起來,我去打個電話,讓陳哥也把那一部藏起來,分開藏,萬一來查封車就不划算了。”在他看來起碼也值個好幾十萬呢。
所以大半個小時以後,他們兩人才站在了江南區的那塊中心區域地塊邊,侯哥介紹:“我跟陸總過來的時候,從後面走的,這邊全部都是圍牆,裡面已經挖掉了。”
這是個兵,他表達的挖掉了,陸文龍轉到後面,從一截圍牆在侯哥達人梯的形式下翻到牆頭看了才明白這個挖是什麼意思。
文件上說這是陸成凡從別人手裡收過來的爛尾,這樣的爛尾現在遍地都是,文件說已經做了基本的開挖,也就是低於地平面整體深挖了接近五到十米!
渝慶的地質條件很多地方都是岩石,山城嘛,所以這個深挖基本都是在石頭中間搞出來的,也許資金沒有了才停滯,長滿雜草,然後周圍的污水跟雨水全部都彙集在這裡沒有流走,就變成了一個大水塘,暮色看着綠油油深邃的大水塘,就好像要吞噬掉人的大嘴一樣,讓坐在牆頭的少年真的有點不寒而慄……
五月的天氣,微微開始熱起來,這樣的死水潭裡面自然也滋生了不少的蚊蠅,但是偶爾一陣風吹過,那種死水潭散發出的冰冷氣息還是讓陸文龍覺得自己的骨子裡面都涼了,再看看外面熙熙攘攘過着節日的行人,已經次第打開燈光的商店,自己就好像一個跟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影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少年就已經脫離了一般人的範疇……
侯哥站在下面看着他坐在牆頭,就不擔心的點燃一支菸,蹲在牆根,偶爾擡頭看看他。
足足有半個小時,陸文龍才收拾起心情,從牆頭跳下來:“好了……我們再去看看別的地方……”
幾乎大同小異,有個半截蓋了兩層的,至於那個道教勝地的洞天福地,就是在山脊上,背靠着山崖,環抱着山體,一大片的空地,以陸文龍的眼光看來,就跟蜀都那個著名的大佛類似的感覺,坐北朝南有依靠,只是沒了佛而已,難道這就是風水?
看看周圍天黑以後,燈都沒有兩盞的山野環境,陸文龍是真不知道這種地有什麼值錢的,自己住的陳婆婆家江對面漫山遍野都是!
頗有點抓不着頭腦的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垂頭喪氣的回去車上,侯哥看他有點累,已經代替了他在開,看着那根草終於有點主動笑出聲:“你這樣看上去纔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不然我真把你當成陸總一樣的人了……”
陸文龍嘿嘿兩聲,使勁的揉揉自己臉上:“回公司吧……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明天要見人,沒有必要來回折騰,何況他的心裡是真有點打鼓。
回到辦公室,周阿姨跟張馨也沒有走,她們也打算呆在公司,用她們的話說就是回去也心慌,不如在這裡,陸文龍點點頭,不知道這個張馨跟自己的父親有什麼關係沒,沒吱聲,隨便找了張外面的辦公桌給湯燦清打電話,豆花鋪的少年很快就把三嫂喊過來:“我就知道你要給我電話,熄燈前我就等着呢。”
陸文龍只解釋一下明天自己的行程晚上就不回去了,湯燦清等他說完:“明天上午我也自己坐公交車過去看你,學校沒什麼事,你學校那邊暫時也不用去管,等處理完以後再考慮這些事情,我跟我父親談了一下,他是搞教育的,對這些事情不在行,但是晚上他也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專程打電話給平京的熟人問了一下,最近……我們運氣不太好,最近平京的波浪非常大。”
陸文龍不管這些波浪意味着什麼:“你是我老婆,這些事情就不用去管了,就這樣了,趕緊回寢室去,明天上課去,說不定我下午就回去了。”談話見面而已,只是一個開端,他也不知道還要發生什麼事情,徐徐圖之也許纔是長遠之計。
當然回過頭也給袁哲打了個電話,講述了自己回來看見的一切,總之就是抱着請教態度:“我不知道老陸什麼時候能出來,以後的狀況會怎樣,明天先見面,如果一時半會兒他出不來,我就把那些項目給砍了,哪裡有這麼多錢去填窟窿,我現在覺得銀行就是高利貸,比我們混道上的還狠!”
袁哲被他這種口氣有點逗笑:“你這心態還是不錯,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遇見這種事情,居然沒有嚇得六神無主……你老丈人沒說錯,之前換屆,現在正在調整,有些東西不好多說,但是派系鬥爭一直都有,你的事情……未嘗沒有轉機。”
陸文龍搖頭:“我不要我的轉機,我只想他能高擡貴手放過我的父親,我們就是草民,沒有跟這些天之驕子斗的資格……”
袁哲的笑聲停止了:“有時候……草莽之人比廟堂之高還更要來得乾淨利落有情義……好吧,明天你自己好自爲之吧。”
放下電話在電話機前呆坐了半個小時,陸文龍才站起身,接過周阿姨端過來的一杯水,仰頭一口氣喝掉:“我再出去一趟……”
周阿姨居然帶點笑:“家裡回來人,似乎就有了主心骨我這心裡也沒那麼亂了,你爸,有你這個兒子,倒算是他的福氣,無論這次的事情結果如何……”
陸文龍居然對自己這個後媽翻個白眼:“我倒想安安靜靜在學校唸書呢……走了!”
他去找荀老頭子,老頭子顯然很驚訝他現在回來:“那個外國的運動會不是要折騰到八月份麼?怎麼你現在就回來了?”
陸文龍原原本本的把自己的事情給師父說了一遍……有總結:“我確實太年輕了,張狂了一些,這回領會到了……”
拿着煙桿的師父看着他,好半晌才拍着他的肩膀:“袍哥人家,就是這樣,哪有那麼多畏畏縮縮的時候?張狂一點又何妨?人一輩子不就是這樣麼,三窮三富不到老,沒有打擊不會成長,再難的時候,總會過去,回過頭來看,這段日子就是財富……”
“挺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