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五月的天氣,溫度一點點的升高,平白的讓人多了些不耐。
竹枝園內,夏夢凝正伏在窗邊的桌子上習字,四姨娘葛氏坐在一邊繡着衣服袖口上的牡丹花,珠蓮站在一邊細細的爲夏夢凝研磨。
寫了一會,夏夢凝直起身子道:“這天氣竟是如此的熱,才早起的,就又出汗了。”
珠蓮忙放下手裡墨條,走到一邊端來一杯早已經晾好了的茉莉茶遞給夏夢凝,“小姐喝杯茶吧,四姨娘早起帶來的茉莉花瓣,奴婢早就泡好了給您晾着了呢。”
夏夢凝放下手裡的毛筆擱在桌上,接過珠蓮的茶喝了一口,只覺得清甜爽口,一口下去,脣齒留有餘味。
“以前我也喝過許多茉莉花茶,卻不同於這一次,姨娘,你是用了什麼法子,竟讓這茉莉中的清香之味散發的如此徹底?”
葛氏笑了笑,“我哪裡用了什麼心思,只不過是單單的挑了那雨後的茉莉花瓣,用絲綢包裹好後,不要用日光暴曬,只是溼軟之際,便拿來泡茶,茉莉的清香便被雨水擠壓出來,所以纔會格外爽口些。”
夏夢凝拿着茶杯在手上轉了轉,笑道:“姨娘好巧的心思,這茶可給爹爹用過了?”
珠蓮聽見夏夢凝說這些話,便識趣的說:“奴婢在外間還晾着些做好的藕粉,這會子該是好了,奴婢去看看,端來給小姐姨娘墊墊飢。”
說着,便含笑退了出去,葛氏擡頭看了珠蓮的背影一眼,道:“珠蓮這個丫頭,倒是個機靈的。”
夏夢凝會心的笑笑,珠蓮是個懂分寸的自己自然之道,但能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並不完全是因爲這個,要選擇貼身的丫頭,自然是知根知底,沒有小心思的人,用來更好。
至於忠心這一點,怕是沒有人能比得上珠蓮了。
葛氏輕嘆:“昨晚你爹爹來我屋子裡,我已經給他喝過了。”
夏夢凝坐到葛氏身邊,看着她繡着牡丹花的最後一片葉子,“姨娘如今重獲寵愛,自當珍惜纔是。”
葛氏忽然之間擡頭看了一眼夏夢凝,自己小小的女兒才十三歲,卻已經擁有了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葛氏心裡忽然一酸,眼圈紅了紅,“三小姐,我知道。”
夏夢凝拍拍她的手,自然的把頭倚到她的肩上,小女孩稚嫩的嗓音響起,“姨娘,待我嫁人後,你就不必這麼累,我會在外面給你買一處大宅子,靠着我的宅子,我日日都可以與姨娘一起用飯,一起彈琴,一起刺繡,我還要找十幾個比珠蓮還機靈的丫頭伺候姨娘,姨娘喜歡聽戲,我就給姨娘搭個戲臺子,姨娘喜歡彈琴,我便爲姨娘蒐羅天下名琴,”說着,夏夢凝擡起頭看着葛氏,輕聲接着說:“到時候,我就不再喚您姨娘,而是喚您母親,您就是我唯一的母親。”
葛氏忍不住流淚,忙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裡卻罵道:“好不知羞,還未及笄就談什麼嫁人,姨娘我就是個姨娘的命,沒什麼不好,只要你好了,我便好。”
夏夢凝伸出手指輕輕擦拭掉葛氏的眼淚,心裡柔柔的,把臉貼在葛氏的臉上,輕聲道:“姨娘待我好,這個府裡,只有姨娘待我好,”擡起臉,夏夢凝接着說:“我是姨娘的長女,長女如長子,我定會讓姨娘堂堂正正的做一回貴人,好好地享受生活,安度晚年。”
被子女孝順,沒有哪個父母不願意,葛氏聞言,只覺得心裡無限安慰,凝兒長大了,不僅心思縝密,而且有一顆孝順自己的心,自己這一輩子總怨天意弄人,命運不公,給自己帶來了這樣的生活,可是現在,什麼都熬過來了,自己的女兒還這樣孝順,自己這一生,又有何求呢?
正在此時,九兒從門外走進來,見到葛氏也在,便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四姨娘。”
葛氏點點頭,夏夢凝問:“什麼事?”
九兒走上前輕聲道:“剛纔奴婢去領午飯時,聽見前院有人說那程古死了!”
葛氏的手晃了晃,差點用針刺到自己,夏夢凝捉緊了她的手,面色淡淡道:“哦?怎麼回事?”
九兒回道:“似是被人殺死的,不過老爺卻很生氣,正派人在四處搜尋兇手呢。”
夏夢凝聽完,細細的想了想,立刻站起身道:“珠蓮,進來幫我梳妝。”
珠蓮急急忙忙的走進來,夏夢凝挑了衣服,梳了妝,葛氏面色擔憂道:“你去作甚,老爺也沒有傳話給你。”
夏夢凝輕聲道:“這事情事出蹊蹺,若是方氏做的,必定又會冤枉到我的頭上,我必須要先去看看情況。”
說着,對九兒道:“你與我同去,珠蓮,你在這裡陪着四姨娘,吳青一回來,立刻讓她去找我。”
珠蓮點頭,夏夢凝對九兒道:“走吧。”九兒點點頭,跟在夏夢凝身邊,兩人便往永安堂走去。
來到永安堂的外面,遠遠地就看見院子裡站了好些人,夏夢凝走進去,先是看見了正坐在上首發怒的夏川淵,忙走過去行禮道:“見過爹爹。”
夏川淵正值生氣之時,見了夏夢凝來,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冷冷的問:“你來這裡幹什麼,誰叫你來的?”
夏夢凝站直身子:“爹爹,女兒聽說那程古死了,特意前來看一看。”夏川淵皺皺眉頭:“這裡不是女孩子家能來的地方,快些回去。”
夏夢凝聽了這話,卻並未離開,只是說:“女兒在竹枝園內,便聽見了這樣的風言風語,可知這府上的人傳話多麼快,事已至此,女兒認爲還是應儘快封鎖消息,以免下面的人口口相傳,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夏川淵被夏夢凝這麼一說,纔想起來自己只顧着生氣,竟然忘了這一茬,便急忙對手下的人道:“立刻去封鎖消息,若是被我聽見了誰還在亂傳,便亂棍打死。”
夏夢凝輕聲道:“爹爹,程古只是一介平民,無根無底,不知他在這京城之中有沒有親戚,若是有,應該儘快去封住他們的嘴,用銀兩便可,這事若是被有心之人鬧大,恐怕會影響了丞相府的名聲。”
夏川淵手心緊了緊,女兒說的話確實有理,不管程古是什麼樣的身份,在自己這丞相府死了,就與自己脫不了干係,想到這,馬上對小六子道:“你,快些按照三小姐說的去做。”
說完,便對夏夢凝道:“凝兒,爹爹被氣的糊塗了,竟然差點忘了這些事情,幸好有你的提醒。”
正說着,夏夢然和夏夢悠走了進來,兩人便都聽見了夏川淵誇讚夏夢凝的這番話,夏夢然的眼裡倏的閃起一簇火苗,卻又被主人很好的掩飾了下去。
夏夢悠卻還是心計單純的很,立刻撒嬌似得撲上前來嬌滴滴的說:“爹爹偏心,只誇讚三姐姐,悠兒也是擔心爹爹,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趕來了呢。”
夏夢然看着夏夢悠的樣子,眼裡閃過一絲鄙夷,只是恭恭敬敬的道:“見過爹爹,聽聞這裡出了事,女兒便立刻來看一看。”
夏夢凝眼裡漾起一抹輕笑,這兩個妹妹,真是個有特色,一個心機單純,只會一味的把所有情緒擺在臉上,一個便是隱忍腹黑,所有心思都在肚子裡,偏偏兩人都拿自己當做敵人,真是好笑。不過這府裡又哪有真正的朋友呢,世間俗事,便是如此,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自己是她們倆的敵人,他們倆又何嘗不是別人眼中的勁敵呢,誰看誰都不順眼,索性不看便罷了。
這樣想着,夏夢凝還真的就坐到一邊喝起茶來,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看在旁人眼中,卻是十分愜意。
“三姐姐,你怎麼能這樣呢,府裡出了這種事情,你應該替爹爹分憂纔對啊,雖然我們不是男兒身,可爹爹一樣教育我們,疼愛我們,現如今大哥二哥都不在家,只有我們做女兒的來替爹爹分擔了啊。”
夏夢悠邊說着,邊靠在夏川淵的身邊說着,面上一副孝順的表情,看得夏夢凝心裡好笑的很。
不僅是心裡在笑,夏夢凝真實的在臉上也笑了出來,夏夢悠看見對方竟然不怒反笑,不禁有些氣勢不足,不過這是在夏川淵面前,夏夢悠便也梗起脖子問道:“三姐姐笑什麼,難道妹妹說的不對嗎?三姐姐不僅不爲了爹爹分憂,反而還一副事外人的樣子,當真是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