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嬤嬤原本面上還掛着報喜時該有的笑,卻在聽聞霍十九的詢問時,笑容僵硬了起來。
“公爺,夫人身體底子好,這會兒裡頭也正忙碌着,當我大礙的。”
若真無大礙,這會就要說是母子平安之類的話了。何至於如此支吾?這些奴才當差,爲了躲避責任,這樣的情況通常都會說的稍嚴重一些以保萬全,霍十九現在不知她是故意這樣說的,以防止蔣嫵出現突發的狀況,還是蔣嫵現在不大好。
他呆在外頭等候着,這一次遠沒有七斤降生時那麼久,但這一次卻是因爲動了胎氣用催產的藥硬生生將孩子催下來的,想來就算母體都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吧……
霍十九沉默的凝望接生嬤嬤,令接生嬤嬤心頭髮顫。
小皇帝也不好在這時候插話。
到底是錦妃八面玲瓏,到近前很是喜愛的看着襁褓中的小女嬰,笑着道:“這孩子雖是早產了,但是氣色極好,生的又漂亮,一看就是福壽雙全的命。”
接生嬤嬤也跟着奉承起來。
就在二人說着好聽的話,霍十九卻不打算聽,舉步走向內室時,裡頭卻傳來一陣慌亂的呼聲。
“不好了,血好像止不住!!快去問御醫!”
霍十九一聽,心立即跌進了冰窟窿,雙腿似都不是自己的了,小腿打顫,險些跌坐在地,踉蹌着奔到內外之間,險些與端着慢銅盆血水的宮女撞個對面。
一看盆中鮮紅的血水,霍十九的心臟都要麻痹,連滾帶爬的闖了進去,力氣之大,門口的接生嬤嬤都沒攔住。
屋內血腥味與一股子難言的刺鼻腥味兒瀰漫,蔣嫵躺在踏上,面色慘白,雙目睜着,眼神卻有些渙散。接生嬤嬤、穩婆和宮裡的醫婆在牀榻前撐起的被單下忙碌着,小宮女一盆盆的端來的熱水,端出去時就染上猩紅。
外頭御醫急匆匆命人端來的湯藥再一次送到蔣嫵口邊。
“夫人,快用這湯藥。”有嬤嬤扶着蔣嫵,將湯藥強行灌入。而蔣嫵卻好像沒什麼知覺,只是下意識的配合。
醫婆已取來金針,開始鍼灸止血的穴位。
霍十九站在落地罩旁,眼看着這一幕,一下子靠在了背後的牆壁,頹然滑坐在地上。
不要了!以後說什麼也不要孩子了!!
只求神佛保佑,千萬讓她平安無事,否則這一生,他該怎麼度過?
他甚至不敢想蔣嫵若真的離開他,他該怎麼辦。跟着她去?七斤和剛出世還沒取名字的女兒怎麼辦?若爲了孩子獨活,一輩子都會是行屍走肉。
不,他絕不要她有事!
“你們,若不能救活他,我滅你們所有人全族。”霍十九的聲音像從冷水裡撈過,低沉又冰冷,還帶着寒徹心底的顫抖。
在場之人都嚇壞了。
他們都絲毫不懷疑忠勇公有這個能力。因爲忠勇公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且從前他也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爲了全族人,哪裡還有人敢不盡力。
蔣嫵聽見了霍十九的聲音,但已經沒有力氣說話,甚至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此刻還沒有暈過去,全靠着一縷意志力在支撐着。她想在這醫療並不發達的時代,若需要做什麼需要她配合呢?比如吃藥,她昏過去,那藥吃的就慢,發揮的也會更慢。
而且,她太需要這條命了。腦海中閃過前生今世許多畫面,有悲涼的,有熱血的,她發現對前世的記憶已經不知不覺的淡化了,彷彿心底深處刻畫的所有人和事,都是與霍十九有關的,她這才發現自己悲哀的變的貪生怕死,因爲她的牽掛太多,更不能丟了性命。
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蔣嫵的眼皮終於控制不住的合上了。而她昏迷之前沒有聽到所有人都長吁了口氣的聲音。
霍十九被宮人攙扶起身,醫婆便猶豫着請了霍十九去一旁,低聲說道:“公爺,如今瞧着血是止住了。只是夫人今後,怕是生養有些困難。這一次傷了母體……”眼見霍十九臉色越來越難看,醫婆忙道:“不過夫人年輕,身體底子素來又好,好生將養着,許是三年五載自然就會好起來。”
女人傷了母體,那是多大的傷害!霍十九雖不是女人,也不在乎女人,但在有了蔣嫵之後,也會特意去看一些千金科的書,學着怎樣做纔是對她好。
若是真這樣,蔣嫵的體質怕是會垮了。
然而好歹她活着!已是萬幸!
只要他好生愛惜她,將養着,她現在還不足二十歲,早晚都會好的。
思及此,霍十九難看是的臉色有所緩和,道了一句辛苦。
衆人又是長出了口氣,好歹全族的命算是保住了。
而一旁的聽雨,早已經忍不住落淚。心疼的取了帕子來爲蔣嫵擦臉擦手。
霍十九走到近前去輕輕接過,坐在炕沿,旁若無人的拉起她冰涼的手爲她擦拭。昏迷之中的蔣嫵手指瑟縮了一下,卻沒有絲毫反抗的力氣。
那麼警覺的人,這次沉睡着,根本沒有如往常一般慵懶的睜開眼,喚他一聲“阿英”。
霍十九滾燙的淚落在她的手背,“啪”的一下跌碎了。
聽雨捂着嘴低泣出聲,轉身撩了暖簾出去。而伺候的宮女與嬤嬤們,更是低着頭看着角落,根本不敢看霍十九。
外室也是一片凝重。顯然方纔對霍十九回過的話,醫婆已經回過了小皇帝。在場的錦妃和不知何時回來的曹玉都聽的清清楚楚。
乳孃這會兒正在喂剛出生的小小姐吃奶,那孩子力氣尚小,似吸允的力氣都不足……
曹玉看了眼內殿的方向,方纔調查的事不好現在回,總要給霍十九一些與蔣嫵相處的時間,又想起外頭還有人在等消息,就趁着小皇帝吩咐錦妃好生撥人來伺候蔣嫵,又留蔣嫵暫且在宮中調養的聲音中,快步出去了,一路暢通無阻的除了宮,踏着月色跑去文達佳琿停了馬車的巷子。
文達佳琿與納穆早已經等的心急如焚,見曹玉回來,滿臉凝重,心裡都是一沉。
曹玉便簡明扼要的將情況說了。
文達佳琿聽了,沉默了許久,最後才道:“好在人還活着。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希望。我國也有許多名醫,蔣嫵纔多大啊,將來好生養着,一定會好起來的。要緊的是她人活着。”
“陛下說的是。”曹玉也頷首,心中卻想着,說不定不能再有孩子,還不用再冒險呢。
文達佳琿又道:“她生了女兒,你們主子沒說什麼?”
曹玉搖頭:“公爺一心只記掛夫人的安危,孩子大約都沒正眼看過。而且夫人此番是有人暗中陷害,公爺想追查還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情去想是男孩還是女孩。”
“你說,有人陷害?怎麼回事?”
“有人在午膳的雞湯中下了催生的藥材,加之擡轎的小內侍滑到,小世子險些跌下去,夫人爲了救他還一躍而下,許也有些動了胎氣。兩相夾攻,再強健的人也受不住。”
文達佳琿愣了一下,怒極反笑:“真他孃的好笑!在皇宮裡,還能出這樣的岔子!?你們皇帝是死的?他手底下的人怎麼管束的!”
曹玉與文達佳琿相熟,知道他的性子,而且他也罵出了他的心生,文達佳琿幫助他們良多,知道的秘密更要緊的都有,也不差這一件。
曹玉就冷笑了一聲:“如果就是他吩咐下去的呢?”
文達佳琿一下子愣住了。
曹玉低聲道:“纔剛我去御膳房調查傳膳的人,查到了宮中某妃嬪身邊的人。而這個人恰好卻被皇帝剛剛處置了。陛下,你說怎麼會這麼巧?線索剛剛有就被切斷了,幕後之人是誰咱們是不是很好猜測?”
“要麼是妃嬪吩咐宮手下動手。要麼是皇帝授意之下,妃嬪吩咐人動手。再不然,皇帝和妃嬪都不知情,那宮人私下動手的。再不然就是他們默許。”
曹玉道:“在皇上關了公爺,夫人暗中用計造大了輿論聲勢,逼迫皇帝不得不去親自將仇將軍和公爺接出來的現在,我很難相信這件事與皇帝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事不好說。你們的皇帝的確是做得出來這樣的事。不過也或許是有奸臣暗中挑撥霍英與你們皇帝的關係,也未可知。”文達佳琿抱臂冷笑了一聲:“不過蔣嫵是在他的地盤出了事,就是他的不是!”
曹玉與文達佳琿又說了會話,就急着回宮去了。
文達佳琿得知蔣嫵生命無憂,便也會了府裡。
而霍十九這廂,在蔣嫵熟睡之後,就去聽了曹玉的回話。
曹玉說話時,小皇帝與錦妃都坐在一旁。他們二人神色凝重,壓低了聲音,小皇帝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只是不知爲何,他總覺得他們的談話內容有自己。
難道真正是應了“做賊心虛”這四個字?小皇帝怒不可遏的看向錦妃,咬牙冷笑。
錦妃嚇的身上一抖。心裡已經將已死的秋悅罵了個狗血淋頭。
誰讓她私自做這種事!分明就是給她添亂啊!
霍十九這時快步走了過來。
“皇上。臣能否請錦妃娘娘借一步說話?”
因爲霍十九的眼神是在是太過凌厲,錦妃嚇的身上就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