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眉頭一挑,笑道:“素聞錦寧侯夫人是個性情直爽的女中豪傑。沒想到竟是應了‘近朱者赤’這一句,跟着錦寧侯身旁,也變的能言善辯起來。今兒個老夫既然敢來,就不懼怕有多少人說老夫的不是。老夫行事,素來光明正大,豈能是你深閨婦人信口雌黃便可污衊去的?再者說,錦寧侯夫人要想說人,好歹先將自身那些個無頭官司了了吧。”
英國公一番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先前關於七斤的傳言。
皇帝要寵幸誰,那是皇帝的特權和自由。可被寵幸的女子若非妃嬪,值得人非議的就多了。
不過這天下到底是姓陳的,也不敢有人直接議論皇帝的風|流韻事和皇嗣相關之事,畢竟先前徐家誅滅七族時鮮血染紅的土地腥味兒還沒散呢。
但蔣嫵說話的分量,的確因爲英國公的一番話而變的無足輕重。
圍觀的百姓更加覺得今日的熱鬧看的心裡爽快,大奸臣相互掐架,誰勝誰負他們瞧得都歡喜。
霍十九原本的平靜心情在此時消散而去,側身向前一步擋在蔣嫵身前,更是直接牽着蔣嫵的手,昂然道:“英國公的訓誡還是留在府中訓導護衛吧。也免得他日在有賊人闖入,屆時可未必有前次好運,只傷了那一處。”
“哈哈!”
縱然在百姓眼中奸臣之間的對戰是“狗咬狗”。霍十九的話也的確說的太過低俗好笑,老百姓們都笑了起來,霍十九的人更是笑的肆無忌憚。就連英國公帶來的那些也都忍俊不禁。
左右霍十九已經惡名在外,講話低俗還是高雅他都是壞人。
他最清楚不過,這個話題是最能戳中英國公痛處的。這會子也不必要與他再講究什麼其他,難不成人家帶兵堵在家門口,他還要客客氣氣?
果然,在嘲笑聲中,英國公的臉上已漲紅成茄子皮色。
然他殘存的理智告訴他。越是人多,他就越是要保持風度。要收拾霍十九隨後可以有千萬種辦法,只要今日能夠順利的將他帶走。
早前做那些事,霍十九是他的先鋒,多數罵名都是他擔着的。今日他爲了肅清皇帝身邊的奸佞挺身而出。除掉這個禍患,也算是擺正了自己忠臣的位置,他日皇帝因服用五石散過量而駕崩,在臨終前將天下交付於他,到時候豈不是比任何時候都名正言順?還有誰能和他搶?還有誰敢反駁半句?
一想到這些,煩躁的情緒就漸漸安定了下來。被霍十九掐着傷口的恥辱與有朝一日君臨天下的誘惑比起來,這些好似也算不得什麼了。
“錦寧侯也算是男人中愛妻如命的典範了。天下若多幾個侯爺這樣的男子,豈不是天下女子都不必安守婦道了?”
“清者自清,有人惡意散佈謠言污衊拙荊。我心知肚明。看來國公爺的心思都放在別人家裡,這纔會疏忽了國公府的防範,釀成了如此悲劇啊。可憐國公爺的威武雄風。”
蛇打七寸。霍十九不打算放開他這個痛處。況且拌嘴時間越久,拖延時間越長,對他來說就越有利。
再度被說中痛處的英國公,火氣更甚。忍字頭上一把刀,越是要忍,才越是痛苦。看來霍十九是不打算放過一切污衊他的機會。
“多說無益!”英國公已是氣的聲音發顫。冷然道:“錦寧侯在這裡攻訐老夫也是無用,有這個精力。不如想象待會兒入了詔獄要如何招認你是怎麼害皇上服用五石散的過程纔是要緊!你想的越清楚,答的才能越透徹,也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
從前都是霍十九將人往詔獄送,今日英國公竟未經皇帝允准就打算用錦衣衛的人。其決心和野心不容忽視。
霍十九冷嘲的哼了一聲,心內卻有一些焦急。
英國公帶了這麼多的人馬,若是要強行突破霍家,他手下這些護衛和死士是很難守得住的。而且刀劍無眼,衝撞之中,英國公更有理由名正言順的將他家人迫害。就算現在不動手,如若家人被逮入大獄,要承受什麼痛苦侮辱也已經是可想而知的事。
所以眼下在焦忠義的人還未曾趕到之時,是決不能動手的。
可也有後患。
焦忠義的人馬來時萬一惹得英國公野心大發,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引兵入皇城呢?
他一直缺少個正當的理由是不假,可想要這個正當理由,也得理智尚存的情況下。失去理智的人,可不會顧及什麼名聲。一旦將英國公惹得動了篡位之心,先前他與嫵兒商議的計策,在茶館中的部署,還有蔣嫵被百姓追着跑了幾條街還弄了一身的臭雞蛋的屈辱,豈不是白受了?
這個度,還真難拿捏。
“沉默,就是默認了。”英國公一下下輕輕梳理着稀疏的鬍鬚。方纔霍十九兩次提到他的傷,他就越是急着想讓人看到他也是有鬍子的!
霍十九搖頭:“國公爺也太急了一些。其實皇上有沒有服用五石散,查過便知。或者逼迫他服用五石散,這事兒只要皇上親自開個口即可。國公爺興師動衆的帶人來侯府拿人,未免叫人覺得你是急於將罪名推給我。如若國公爺心中無愧,你我不如即刻進宮面聖,請皇上來做個定奪,豈不是好?也總好過於這般光天化日之下亂鬧成這樣,斷沒個體統。知道的說英國公是爲了國家大事才焦急。不知道的還以爲您急於剷除絆腳石呢。”
“好個能言善辯的錦寧侯。老夫佩服你的臉皮,敢謀害皇上,還好意思去請皇上給你做主?你說,你到底是如何威脅了皇上,才叫皇上不得不聽你的安排!”
“國公爺不必混淆視聽。你若敢與我去面聖,當堂對峙,那就請一同來,在場的各位大人也可一同去做個見證,這是最公平不過的法子。你若不敢,只想急着在這裡將我剷除掉以求個替罪羊,讓你今後能夠安心爲所欲爲,那也就不勉強你。”
英國公被霍十九嘟的啞口無言。強忍着怒氣爲了大業不要發作,竟憋的肋扇都疼。
見英國公沉默着,似是氣的啞口無言,身旁隨行的清客門人就都七嘴八舌的罵了道:
“錦寧侯這麼說,到底就是抱着僥倖的心裡,希望皇上能夠對你網開一面嗎!”
“你未免太自信了,皇上縱然年輕,只要國公爺將成破厲害擺開來,皇上難道會不懂?”
“就算入宮面聖,真相還是會揭開!”
“這些年來你引誘着皇上亂行亂做,意圖教歪了皇上,天下人都看在眼裡,如今還要逼迫皇上服用五石散迫害我大燕朝,簡直天理難容!”
……
到底是專門在英國公面前應景兒捧場的人,說起話來句句都咬着道理,比氣頭上被霍十九牽着鼻子走的英國公強上萬倍。
這些清客一罵,百姓中也有人低聲議論起來,圍觀的清流文臣們以顧大人爲首,也都慷慨激昂,場面再度被推到了最初侯府被圍的局面。
英國公得意洋洋的揚眉,回頭吩咐道:“看來錦寧侯是不打算配合,這也怨不得旁人了,你們就去將錦寧侯帶走吧,其餘府中之人也都一併帶去調查一番,如若有人阻攔,格殺勿論!”
“是!”
高聲的應答震撼人心,其餘下屬就將英國公的話傳派下去,英國公所帶的一千人一瞬都做好了攻入侯府的準備。。
看着府門前擠滿了英國公的人,再仔細回憶府中的佈防,蔣嫵與霍十九交握着的手心裡就有了汗。
這會子上房所有家人都已經命人保護起來了。可萬一英國公卑鄙一些,在攻打正門時稍微安排一些人從背後偷襲,她又豈能顧得上全家人?
蔣嫵想着這些,就覺當真是時運不濟。他們已經做好準備,在過幾日全家人就要秘密啓程了啊!
也或許不是時運不濟,萬一是英國公知道他們的行動呢?
萬一是有人告密呢?
蔣嫵心中驚濤駭浪,千迴百轉,臉色卻一直如往常一般。總歸事情已經發生,想再多又有什麼用。爲今之計是如何能夠讓家人脫離危險。
蔣嫵眯起眼,開始越過霍十九肩頭不着痕跡的打量英國公周圍。那站在老王八身前的五個漢子一看就都是訓練有素,且看身材和方纔移動時的步調節奏,也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這樣的人,來一個兩個或許可以對付,一下子來五個,還是站在預設好的位置經過周密計劃的防衛,要想突破就不大容易了。何況,在英國公的身後這樣的人還有許多。
要想拿下英國公,就必須要快。
否則交戰之中豈不是給了英國公率人攻府的藉口?
如此一想,原本緊握着匕首的手更緊了。
在這等焦灼之時,卻聽見門裡傳來一陣嘲諷的笑聲,蔣學文端坐在輪椅上,由蔣晨風推着他緩緩而來,又在大門前由小廝幫襯着將輪椅擡了出來。
“難得今日這麼熱鬧。這是做什麼,如此大的戲碼在演精忠報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