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會。”小皇帝親熱的道:“朕是當英大哥的家就是朕的家。姐姐你就不必如此客氣了。”
蔣嫵聞言微笑望着小皇帝,口中連連誠惶誠恐之餘,客套恭敬的讓小皇帝心裡更加熨帖。
一個不理會朝政,臉英國公叫出實權都不敢接受,還要做出一副紈絝模樣來,繼續不用硃批用藍批,且就連英國公傷了那一處無法處理朝務的時候,他也只能讓人將所有摺子都堆積着,只揀選要緊的事臨時辦了幾件,其餘的還都送給英國公那裡去。英國公身子恢復起來,還似乎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彷彿他這個皇帝如此無能,累到了他。
小皇帝是人盡皆知的傀儡皇帝。自踐祚至今已有六載,他每一天都在期盼着能夠將奸臣推翻,重振朝綱,報父仇,完成先皇遺旨。可是他一直在隱忍,隱忍到已經快要忍無可忍的地步。那些口口聲聲呼着效忠的人,心底裡是怎樣嘲笑他的他都已經懶得去猜想。
這會子蔣嫵的恭敬,小皇帝雖不願意細去想其中有幾分真假。可到底是讓他心裡舒坦了,笑容也更加開懷真誠了。
兩廂又談笑了片刻,蔣嫵見小皇帝根本沒有在意方纔在茶館之中她憤然之下過激的言語,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霍十九便道:“皇上今年就在臣這裡守歲吧。”
蔣嫵有些驚訝。先前他們討論過這個問題,是決定霍十九入宮去陪伴聖駕,蔣嫵在家中與老人和孩子一起的。想不到霍十九竟還惦念着呢。倒是叫她心頭雀躍。
小皇帝方纔形於色的歡笑就淡了少許。不過也只不過是一瞬而已。揶揄着笑道:“英大哥這樣決定也好。今年不同,府上有了七斤,自然是要一家團圓的。除夕夜宴之後各自散了宮裡也怪冷清的,朕倒是也樂意來,就是怕耽擱了英大哥一家團圓。”
霍十九聞言當即起身,十分恭敬愧疚的道:“皇上此言當真折煞臣了,皇上若能來一同過年,那是霍家天大的榮耀。皇上這般貴客也不是隨意誰都請得到的,又何談耽擱?再者說,皇上既然稱臣一聲大哥,在哥哥這裡過個年罷了,都是一家子,又有什麼可耽擱的?”
小皇帝很是瞭解霍十九,見他那般認真的表情,就知他所言便是他所想,心內很是開懷,卻又端着皇帝的架子。猶豫了一下才道:“那便照着英大哥說的辦吧。”
“臣謝皇上賞光,謝皇上隆恩。”霍十九跪地便拜。蔣嫵和曹玉等人也一同行大禮。
小皇帝笑的合不攏嘴。忙起身雙手攙扶起霍十九:“既說是一家子,又何必如此多禮。”
霍十九義正言辭:“君臣之禮不可廢……”
定下了此事,霍十九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再不用因要入宮去陪伴聖駕而將全家人扔在家中不管而心存愧疚。從前他也是不如何與霍大栓等人一起的,自從有了蔣嫵,又有七斤之後,他的家庭觀念似乎更強了。
霍十九親自將人送回宮。
蔣嫵這會子已經穿回自己的衣裳,命人將楊曦贈與她的衣裳好生收起來,又掂掇了一份禮命聽雨去一趟萬隆票號。
霍十九急忙趕回來時,蔣嫵側躺在暖炕上,輕拍着七斤,看着孩子入神。
小孩已經睡了,長長地睫毛像是折了蝴蝶的翅膀貼上去,隨着呼吸輕微的顫動。漂亮的臉蛋怕是最優秀的畫師也難以設計和描繪的出。
輕手輕腳走到暖炕邊,將大氅遞給婢女,霍十九摟着蔣嫵的腰身撐臂躺側躺在她身後。
蔣嫵便笑着壓低聲音道:“回來了?”
落吻在她臉頰,霍十九隻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懷中抱着的女子和女子懷中的孩子,雖然柔弱,卻能支撐他挺直背脊撐起整個世界,只要有他們,他無論如何都會撐着。
可是,他可以受苦,可以被毀謗,卻不能眼看着蔣嫵如此。
小小的一個茶館裡,都有人將她說的那般不堪,在質疑她的貞操……
這一切是皇帝造成的,偏那是他所忠誠的君主,是他前面幾年來的牽絆和未來放不開的負擔。他恨,怨,心痛,甚至不知該如何與蔣嫵解釋這一切。
她畢竟不知道皇帝已不能人道的消息,又該如何才能原諒,看開?
霍十九疲憊的放下撐着頭的手臂,將蔣嫵柔軟嬌軀緊緊抱在懷裡,臉埋在她秀髮中。
他溫熱的呼吸帶來一陣陣暖流,從她的脖頸傳入身體,引起戰粟,蔣嫵翻了個身面對他,呼吸彼此:“怎麼了,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事兒?”
霍十九將懷抱收緊一些,半晌方道:“今日委屈你了。”
“怎麼能算委屈?”蔣嫵笑道:“你能說服皇上採納了我的法子,能讓我參與其中出一份力,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我說的不只是這個。”
蔣嫵不必想都知道他在在意什麼,無所謂的道:“外人怎麼說都隨他們去,嘴巴長在人身上,我們管得那麼多呢,只要咱們過得好,其他的我纔不在乎。”
她不在乎,難道身爲母親,也不回位了七斤難過嗎?霍十九看着嬌妻麟兒,越發覺得愧疚了。
“以前盡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如今卻將你們都扯進來。”
“你錯了。”蔣嫵食指點住他的脣,“即便我們沒有參與,你的成敗,也意味着我們的成敗。你在,我們在,你不在,我們必然活不下去。你不必在乎別人說什麼,只需要做好你覺得對的便可。至於我,也不會在乎別人說什麼,我只在乎你怎麼做。”
“嫵兒……”千言萬語哽在喉中,在蔣嫵的豁達與支持之中,他說任何都成了多餘,不知該如何表達的情緒,化作纏綿的熱吻。待到脣分,二人鼻尖兒挨着鼻尖兒,霍十九意猶未盡的舔她的紅脣,才道:“你放心。”
蔣嫵微笑起來,重重點頭。
“夫人。”
廊下婢子回話,“是楊姑娘身邊的紅鳳姑娘來給您送了東西來。是現在就擡來還是稍後在看?”
霍十九翻身下地,去門前低聲吩咐:“先放在前廳。”隨即回了屋裡,低聲問:“好端端的,楊姑娘怎麼送東西來?”
蔣嫵便將方纔她去楊曦府中時發生的事粗略的說了一邊,並未提起她聽到裴紅鳳說的那些話。
若非裴紅鳳來送了東西,他恰好在,又問了蔣嫵,他都不知道蔣嫵被人丟的渾身臭雞蛋和爛菜葉……
眉頭緊緊擰成一個疙瘩,“我真恨不能被那樣對待的是我。”
“呸呸呸!可不要亂說話!”蔣嫵戳了一下霍十九的肩膀:“你別忘了你可是個人人唾棄的大奸臣,一個奸臣,什麼時候纔有機會會那樣?才說了我們都指望你,你就想自個兒找揍了是不是。”
霍十九一愣,莞爾道:“你說的是。可你還是代我受過了。”
“如果我能代替你,讓我多受幾次也無妨,只求將來你不要經歷這些。”蔣嫵雖說的是發自肺腑的話,但也覺得有些太過煽情,便補了一句:“我又懶得去劫囚車之類,還不如你不要進去。”
霍十九聞言,配合的輕笑出聲。
叫了乳孃來伺候七斤,二人便一同去了前廳,看楊曦到底命人來送什麼。
“我叫聽雨去送謝禮,人還沒回來,楊家的禮反而先到了。”
桌上擺着的是個精緻的玻璃罩西洋鍾,裡頭是光屁股有翅膀的捲髮小男孩的純金雕像,鐘擺像個秤砣,在來回有節律的擺動。
蔣嫵愕然,這個世界上有洋人不假,之前也見過大戶人家裡擺放着時辰鍾,可真正看到“小天使”的雕塑,心裡還是驚愕了一下,畢竟,這是與前生相同,似是能夠聯繫起來的東西。
霍十九看蔣嫵的眼神,便知她喜歡此物。笑道:“楊姑娘倒是懂得投人所好”揚聲叫了四喜。
四喜在廊下垂首立着。
霍十九道:“先前錦州唐家那件事,你去知會一聲,看看怎麼幫襯着解決了吧。”
“是,侯爺。”
“哎?什麼事?”蔣嫵好奇的很。
霍十九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楊姑娘的外公生意上的一點小麻煩,開罪了當地的地痞而已。有我的人在,出不了大事。”
“這事也並非是一日兩日了吧?怎麼你今兒個倒是好心管起來了?”
霍十九長臂一伸摟過蔣嫵肩膀:“難得楊姑娘這麼懂事,讓我家嫵兒開心,我不過一句話即可給的回報,爲何不給?”
她是在道歉,並非是在求回報。
不過,能幫到楊曦也是好事。蔣嫵就只笑着點頭,“你說的是,我這會子發現有個位高權重的夫君也很重要。至少我可以在京都城裡橫着走,作威作福也無人理。”
“若是將來去了錦州,你更可以橫着走了。”
蔣嫵敏感的察覺到他話中的意思,難道他竟然有離開的心思了?
心裡似乎輕鬆了,若真能全家一同離開,倒也是見好事,就是霍十九的身份特殊,也未必就容得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