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嫣與蔣嫵聞言一陣沉默。
微風從只開了個縫隙的格扇送來,風鈴發出叮鈴脆響,與院中小丫頭子低聲說笑的聲音和在一處,讓人心內寧靜。
蔣晨風垂眸片刻,脣角漸漸溢出輕笑,擡眼時笑容已是一派輕鬆,像是放下了許多沉重的包袱,站起身道:“三妹妹,我看看你的孩子就走了。”
蔣嫵蹙眉,欲言又止。
蔣嫣則拉着蔣晨風的衣袖道:“晨哥兒,你出行的事已回明瞭爹嗎?爹怎麼說的?此番遠行同去的都有何人?要到何處?”
蔣晨風笑道:“爹自然是不許的,要我參加今年的大比呢,只是,我現在,對朝堂之事真是勸無心情,若是當官最終會讓人連人性都丟了,那就不當也罷。”
“晨哥兒?……”
“我沒事,如今長姐與三妹妹都已成家,四妹妹與娘在一起,也不必擔憂,爹他是一代名臣,自有人回貼心照顧,我留下反而會礙他的眼,徒惹他動輒發怒。至於出行,我還不知要去哪,總歸與三兩好友一同,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蔣嫵這會子已經吩咐人將霍翀抱來,嬰孩才吃飽了,這會子睡的正香,許是聽到了一些動靜,有些不滿的皺着眉頭。
蔣晨風驚奇的看着大紅襁褓中的嬰兒,半晌方道:“真好,真好。如今我也做了舅舅了。已經取了名字嗎?”
“皇上賜名爲‘翀’,乳名是我公爹取的,叫七斤。”
蔣晨風聞言微笑。以拳擊掌。信心十足的道:“既如此。七斤抓週之時,我定會回來。”
蔣嫵笑着點頭,道:“既然二哥哥決定出行,我和長姐便也不阻攔了,不過出門在外,定要有足夠的盤纏才行。聽雨。”
“是,夫人。”
蔣嫵道:“去開庫房,取二百兩的銀票來。在拿些碎銀子。”
聽雨應喏退下。
蔣晨風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我怎能拿三妹妹的錢?!我又不是來拿錢的!”
“二哥哥,你若不拿,我就只好派人跟隨保護你了。我是想,你既與朋友相邀,身邊頂多跟個長隨,若是跟了許多人,就大大的不方便,再者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二哥哥連妹妹給的程儀也不肯收嗎?”
蔣嫣也道:“若是不肯拿嫵兒的,拿我的也是一樣。”
蔣晨風望着蔣嫣與蔣嫵真誠的笑臉。好似又回到了從前他們一同在那貧陋的家中同甘共苦的時候。他本以爲日子過的好了,蔣嫣與蔣嫵就會變了,想不到他們一直沒變,便的只有他的心態,讓他看不清他們的真實面目罷了。
蔣晨風收了聽雨交給他的錢袋,就去見了唐氏。
母子見面,自然有一番契闊,只是蔣晨風對唐氏,隻字未提出門一事。怕是擔心唐氏反對,纔打算如此先斬後奏的。
蔣晨風出行那日,正是五月三十,是霍翀出生的第六日,也是秀女入宮的日子。
霍十九吩咐了四喜跟着霍廿一一同去給蔣晨風送行的同時,葉澄所乘的馬車也緩緩停在了西華門前。
穿着鵝黃色錦緞如意紋褙子的葉澄扶着陪嫁丫鬟的手下了馬車,擡起頭看着萬里無雲的清空,妝容精緻的面龐上有了笑容,腦海中依舊迴盪着方纔出門時祖母的囑咐。
“澄兒,從今往後,你便是皇家的人了,你能被選爲宮嬪,是祖上積德,也是咱們葉家的造化,你定要好生侍奉皇上,不得任性妄爲。如若不能得寵,也要學會好生自保……”
葉澄如今是滿心的滿足。從前她羨慕蔣嫵嫁的好,能嫁給那般位高權重之人,平步青雲的做了侯夫人。
可如今,她雖然只被封爲婕妤,但好歹她的男人是當朝天子,是天下最尊貴的人。雖然皇帝是比她小了三歲,可是俗語說的好,“女大三抱金磚”,恐怕皇上選中了她,也有考慮這一點的成分吧?不像杜明鳶那個走黴運的。
葉澄扶着陪嫁丫鬟的手,跟着內侍緩緩步入了她今後的戰場。
蔣嫵這會子剛吃完一碗雞蛋糕,正百無聊賴的把玩她的匕首。
她指頭修長靈活,匕首在她指尖翻飛,像是開了一朵銀花,從七歲那年開始,她還從未如從懷孕到生產這段時間一般將功課都疏忽了,也不知做完月子之後那些技法她還會不會。
正胡思亂想,外頭冰鬆就笑着道:“夫人,杜三姑娘和葉家表姑娘來了。”
話音方落,已聽到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嫵姐姐,我又來煩你了,你不會嫌我吧?”
珠簾撩起,穿了身簇新粉色紗襖月白長裙的葉天使,搖着百蝶穿花的團扇笑着走了進來。在她身後,是身形珠圓玉潤,面若桃花的杜明鳶。
“你們可算是來了。”蔣嫵將匕首歸鞘放在枕下,抱怨道:“我這不準出去,整日裡屋裡呆着,身上都快長出蘑菇來了,也就指望你們來能陪我說說話。”
杜明鳶在蔣嫵牀畔坐下,笑道:“所以我一大早才約了天使上你這兒來。而且,今日中選的秀女已經入宮了。”咬了咬脣,杜明鳶感激的道:“嫵兒,你千萬替我感謝錦寧侯。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蔣嫵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他又不費事,不必謝他。”
“那也要謝你啊。若非有你,他哪裡會幫我?嫵兒,還是你最懂我。”
“你又客套起來,不是說了嗎,自家姐妹,無須如此的。”
葉天使看看蔣嫵,又看看杜明鳶,二人臉上都是笑容,她便也跟着心情大好,連接上丟了錢袋的鬱悶都忘了。
不過閒聊起來,蔣嫵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天使,你丟失?錢袋裡都放了些什麼?可有什麼要緊的東西?”
葉天使白皙的手把玩着垂落在胸前的髮梢,道:“也沒什麼,只有銀子罷了。”
對於她來說,銀子都已經不算要緊東西了。
蔣嫵噗嗤笑了,道:“我們的天使如此豁達,當真該浮一大白,也不知將來誰有幸,能迎娶到你。”
葉天使被打趣的,臉上騰的火燒一般,連連擺手搖頭。
蔣嫵便也不在多言,只是將這件事記在心上,等霍十九散衙回來再與他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