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晨風、蔣嬌和蔣嫣都呆愣在當場。原以爲唐氏即便是帶了義絕書來,蔣學文與她的感情那般好也不會輕易同意的,不過是唐氏使使性子,蔣學文服個軟兒,這事兒哪裡就會發展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可蔣學文竟然簽了字,還說了那樣刺人心的話。
蔣嫣焦急的道:“爹,您何苦故意這樣說來讓娘生氣?娘哪裡是怕被耽擱帶累?娘與您同甘共苦了這麼些年,幾時有過半句怨言,她此番無非就是氣三妹妹的事您私自做了主,您說兩句好聽的就罷了,怎麼還真的鬧到要和離了,您快與娘說說吧!”
蔣學文又氣又惱,罵道:“在霍家住了不過幾天,你就全都偏幫着你娘說話了!嫣姐兒,你且說爲父所做一切爲了大燕國對是不對!”
“爹做的,固然是對了國家好,可到底真的對不住三妹妹,三妹妹是孃親生,難道還不準娘心疼嗎!”
“好啊,你也敢來與我吵嚷,反了你們了!”蔣學文面紅耳赤,巴掌連連拍桌,震的黑漆桌上茶碗叮呤作響:“你都來與我講道理了,難道翅膀硬了就覺得不姓蔣了!還是霍家那樣華貴你看着眼饞也想去了!”
霍家華貴也想去?難道她還會給自己妹夫做小妾不成!?
蔣嫣的淚再也忍不住,顏面泣道:“爹!您說的是什麼話!您偏要傷的身邊兒沒人了才罷休嗎!”
誰知這時,突然有人大力扒拉開蔣嫵,一道寒光帶着一股子冷風倏然閃過。隨即便是“咣”的一聲巨響。衆人回過神。就見唐氏手持斧柄,斧子前段已經嵌在蔣學文方纔拍的桌上。
“嫣姐兒閃開!不用與這個老混蛋多費脣舌!”唐氏一手點指蔣學文罵道:“你滿口仁義道德,其實就是滿嘴噴糞,你看桌子不順眼,老孃替你劈了它!看女兒不順眼,老孃帶走就是!我唐淑惠白白的爲了你這樣混蛋付出了這麼些年青春,是我的損失,如今老天爺開眼。終究讓我看清你的真面目!”說着雙臂用力拔出嵌入桌面的斧子,又狠勁的劈砍下去:“我給你生兒育女,就換這個下場!”
“我怕被帶累?!好,好!我看是你心都長歪了!”又一下。
“我與你同甘共苦,就換你一句歪曲,你滿心都還是朝政,讓我涉險就罷了,還糟蹋女兒!”又劈一下。
“你連小家都管不好,還談什麼治國!滾去吃屎吧!”再劈一下。
“你我夫妻情分,就此作罷。我姓唐的就當被狗咬了一口,一咬咬了二十年!”用力最後一劈。黑漆方桌終於禁不住,從中間塌開,桌上碗碟稀里嘩啦落了一地,桌子也破敗不堪的歪斜着。
唐氏將斧子往地上一丟,斧柄正好砸在蔣晨風右腳,疼的他倏然回神,“啊”的驚呼一聲。
“叫什麼叫!你跟你爹一條藤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蔣家男人,都是白眼兒狼!爲了你的富貴,爲了你的名聲,你們就儘管往裡頭搭吧!老孃我不伺候了!”隨即一手拉蔣嫣,一手拉蔣嬌,轉身就走。
蔣學文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如水般溫柔的妻子竟會這樣。
蔣晨風忍着腳疼一跛一跛的追出去:“娘,長姐,四妹妹!”
蔣嫣已被傷透了心,垂淚回眸,搖頭道:“你回去吧。”
“你們要去哪兒!還去三妹妹家嗎!”
唐氏回身冷哼:“我們去哪,不與你們父子相干,我在此提前恭祝你們父子倆加官進爵、步步高昇、名垂青史、孤獨終老!”回頭拉着兩個女兒大步出了門去。
蔣學文望着披散架的黑漆桌子,蹲下身撫摸破損之處,眼中突然盈滿熱淚,口中喃喃叫着:“淑惠。”隨即緊緊閉上了眼。
唐氏是三寸金蓮,走的快了就會進三步腿兩步,是以他們用了些時間仍舊沒走多遠。
蔣嫣已不哭了,這會子只擔憂唐氏,又擔憂他們的未來,扶着唐氏胳膊方緩腳步道:“娘,咱們往後還住在嫵兒家中嗎?”
唐氏略想了想道:“暫且就這樣,你三妹妹如今有身孕,身子又虧損了,娘想照看她胎像穩固了再搬出來。往後你也不必愁,我回頭再去與你三妹妹商量。”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蔣嫣雖善於管家生財,可現在連家都沒了,她還有什麼可管的。
當即只能頷首,上了一直跟在後頭的馬車,往霍府而去。
他們在路上時,曹玉已回到霍府外院的書房,與霍十九將方纔蔣家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最後下了句評價:“人說虎父無犬子,如今我看夫人也是緊隨了唐氏,且青出於藍。”
霍十九莞爾,拿着《莊子》在屋內轉悠了片刻,才吩咐四喜叫來家裡的大管事,道:“我名下的田產,選兩處離着京都城近一些的,叫莊頭來見。還有,我記得在大柵欄兒那我還有一間胭脂水粉的鋪子?”
“是,爺您日理萬機,還能萬事無遺漏,當真難得。”
霍十九沉默不語。管事的也不敢再奉承了,忙道:“是有間賣胭脂水粉的鋪子,約莫着每年有一百五到二百的進項。不過咱們沒張揚開,所以做的就是尋常大戶人家的生意,若是說是您的產業,只怕賺的更多。”
“嗯。你叫胭脂鋪子的掌櫃帶着賬冊來見我。”
“是。”大管事領命下去了。
霍十九的吩咐,在他手底下人的眼裡那比聖旨還要聖旨,當晚用了晚膳,?兩個莊頭和一個掌櫃就都到了書房。
下人來回話時候,霍十九正在給蔣嫵念話本,聞言放下書笑道:“我想岳母往後必然不會在咱們家久住。畢竟大姨和小姨留在咱們這裡也不方便,是以我想以你的名義贈岳母兩處田莊,一間鋪子,這樣她生活上有了進項,咱們再暗中填補一些,既能成全岳母的剛強,又能叫她與兩位姨姐過得好,你說如何?這會兒莊頭和鋪子的掌櫃都來了。你同我一起去見見?”
蔣嫵愣住。
唐氏離開蔣學文,是與衙門那裡說明,一文錢不要蔣家的,下午時她們商議過此事,本打算從嫁妝之中選一些贈給唐氏的,想不到霍十九想的也這樣周全,還預備的這樣迅速。
“阿英。”蔣嫵從來都是遇事爲旁人考慮的一個,幾時有人爲她這樣考慮過?除了母親與姐姐,霍十九當真將她的事都照顧到極致了!
強韌到刮骨療傷都未必會掉一滴淚的蔣嫵,眼中突有淚意。
霍十九見她那樣子便猜想得到她的心情,歡喜的圈着她的腰,笑道:“傻丫頭,哭什麼的?要是嫌少你就說啊,我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可多着呢!”
蔣嫵被他逗的破涕爲笑,捶了他胸口一把。
霍十九雙手捧着她的臉,拇指抹去她的淚,落吻在她額頭:“可不是個傻丫頭麼,又哭又笑的。”話音落下,脣已覆上她的脣。
他口中有淡淡的茶香,雖只淺嘗,亦叫人目眩神迷,二人脣分時,蔣嫵已面若桃花,嬌喘連連,霍十九亦是動情,然他極爲剋制,只摟着她坐了片刻,就道:“咱們去書房?”
“好。”蔣嫵下地,先對着西洋美人鏡理了理頭髮,等霍十九站在門口等她時才快步過去。
田莊的兩個莊頭一個年近七旬,鬚髮皆白,身形卻是壯碩的很,另一個三十四五歲的模樣,皮膚黝黑,是個典型的農家漢子,而胭脂鋪子的掌櫃卻是個花信年華的女子。
三人見了霍十九與蔣嫵哪裡敢擡起頭回話?蔣嫵雖不是難相與的,可霍十九在外人面前就如同蔣嫵當初與唐氏和長姐一同求上門來時的態度一樣,冷淡矜貴,高不可攀,彷彿多與他說一句話都會褻瀆了他的耳朵。
那三人已只剩下哆嗦的份兒,戰戰兢兢將鋪子裡和田莊上的事回明白。
蔣嫵聽着,就知霍十九選的是兩處收成極好的莊子,鋪子也是利潤不小的。一應問了清楚後,霍十九道:“從今兒起,莊子和鋪子都是夫人的了,你們有事兒只管問她。”
原來教了他們來,是因爲錦寧侯疼老婆……
仨人都鬆了口氣,行禮道“是”。
蔣嫵將賬冊留下,就讓人下去了,待書房裡沒有旁人,才道:“阿英,你的好意是我知道,只是我擔心娘未必會收下。”
“怎麼說?”
蔣嫵想了想,只搖頭,道:“我去試試,不論如何這也是咱們的一片孝心。”
霍十九笑着頷首道:“正是如此,你儘量說服岳母手下,如若不收,咱們還有許多暗中幫助的法子呢。”
暗中幫助……
蔣嫵望着霍十九淡然面孔,心裡發酸。
原來他知道她的顧慮。
唐氏雖然與蔣學文和離了,可到底還是會顧及他清流名臣的名聲,如果剛和離就手下霍十九贈與的財產,豈不是大嘴巴抽蔣學文的臉一樣?更何況,傳了出去對唐氏的名聲也不好,好像她是爲了攀高枝兒似的,竟然爲了女婿的錢,不顧多年夫妻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