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遲疑着沒動地兒。他哪裡是怕人聽不懂?分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哪裡有大男人到了旁人府上做客,不見男主子,卻指明瞭要見女主子的?!這也太沒規矩了,金國人果然都是莽夫蠻子!
心裡暗啐,面上賠笑:“回大皇子的話兒,這怕是不妥,我們老太爺如今在家呢。不妨……”
“哈!”文達佳琿諷笑,“霍英調教出的下人倒都是好的,這會子不論身份,也敢攙和起我的事來。我不問你旁的,你只說你去不去回話?你不去回,我自然有法子進去親自去找人!”
小廝被訓的臉上發熱心裡冒火,又屈於權勢不敢硬碰,只得蝦腰道:“小的縱然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不聽大皇子的吩咐啊,小的這就去。”
說着話叫了婢子來奉茶,自個兒疾步往內宅裡去回話。
唐氏與蔣晨風就在隔壁,雖看不見人,只聞其聲也知道文達佳琿的跋扈。他指名要見蔣嫵,還不知又生什麼壞心,且不論這個,叫外頭人聽了去,也只會說蔣嫵不檢點的那些言語。
唐氏焦急,愛女心切遲疑着就要出去。卻被蔣晨風攔住了,低聲道:“娘這會子出去不好,鬧大了可不只是三妹妹和金國皇子之間的事,還有可能涉及到朝堂大事。如果被金國人抓住把柄作法子,到時候萬一那個和平條約籤不成,錦州寧遠還不回來,還不將霍、蔣兩家都帶累了,娘千萬別衝動!”
唐氏心裡冒火,低聲罵道:“殺千刀的蠻子,來爲難我的嫵姐兒!”卻到底不敢在出去了,唐氏再彪悍也知道厲害輕重。連累了兩家可是要出大事的。
二人附耳在格扇傾聽片刻,就有腳步聲靠近。
小廝進了廳中給文達佳琿行禮:“大皇子,我們夫人說了。身子不適,不易見外客。若是大皇子有要緊事與我們侯爺商議,請約個日期,回頭再見。”
文達佳琿吃着茶。聞言並不意外,咂了咂嘴道:“我就是在你們燕國呆着很無聊,認識的人就那麼些,整日裡宴請都已夠了,你們夫人既不出來,那你就去回你家老太爺,叫老太爺出來陪我說說話。我還正好奇霍英的爹是有多才華出衆呢!”
才華出衆……是種地的才華麼?
小廝抹汗。老太爺雖然錦衣華服了,可到底改不了莊稼漢子的本性,雲錦短褐下面穿草鞋,還滿身雞糞味兒。真叫出來,毀了兩國和談,還不要問罪他們家?
然小廝又不敢不去。行禮應了,小跑着就奔進了內宅。
蔣嫵這會子已經穿戴整齊,霍大栓、趙氏、霍初六和霍廿一都擔憂望着她。
“已經快馬加鞭去叫阿英回來了。丫頭有了身孕,還是別去會那蠻子。萬一蠻子不安好心傷了你可怎麼好。”趙氏擔憂的道:“他不是要見咱們家的主子嗎?娘去會會他。”
霍大栓也道:“這個家我說了算,嫵丫頭不許去,我去!”回頭吩咐霍廿一:“去拿鐮刀來,急眼了老子劈了那廝!”
蔣嫵失笑,公婆到都是彪悍爽利的人,不畏強權。還敢帶“兇器”去。
“爹要是真拿了鐮刀去將他當莊稼收了,事兒才大發呢。”蔣嫵笑道:“我料定他叫不去我,第二就要讓爹出去了。金國人詭計多端,爹可不要上了當,阿英這會子正與金國商議錦州和寧遠的事,若是被金國皇子下了套子給咱們鑽了。說不定壞了阿英的大事呢。如今他談成了這一樁,名聲纔好起來,我還指望着他能名垂千古呢。”
一說到霍十九的名聲,霍大栓與趙氏是極爲滿意的,兒媳婦是他們相看中的“人才”。把那混賬管理的直溜溜不說,如今還有了身孕,着實是他們家的大功臣。如今蔣嫵說話,他們就更重視了。略微思量才道:“那好,就按着丫頭說的,我們先不去,多叫幾個人陪你去。光天化日之下,就不信金國蠻子還敢在霍家動手不成。”
蔣嫵素手掩口,笑道:“我不動手就不錯,還輪到他動手?要有一個不對勁兒,大耳瓜子抽他,窩心腳踹飛他豬圈去!”
“對對!”被蔣嫵一番輕鬆語氣說的,霍大栓等人都忘了金國皇子突然造訪的緊張,皆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如蔣嫵所料,這會子有人來回金國人要見老太爺,蔣嫵當然不會讓霍大栓去冒險,就拿了團扇輕搖着,帶着聽雨和冰鬆緩步往前廳去。
文達佳琿已經吃了兩碗茶,茶水已經注入第二道,正垂眸把玩着精緻的青花瓷蓋碗,眼角餘光就瞥見一道淺淡的身影,擡眸,正撞進一波清泉中去。
他是先看到她的英氣眉眼,然後纔是楚楚的容貌和身上那件雲雁紋錦的絢麗楊妃色褙子和上頭精緻的暗紋鏤花。
如此精緻漂亮的一件衣裳,竟讓她的英氣與氣勢生生給蓋了下去。
“從來都只說衣裳襯人,也見有被衣裳奪走顏色的,卻沒見過你這樣兒將華服珠翠顏色奪走的。”文達佳琿開口便贊她容貌,語氣輕佻的道:“真真可惜了你這樣佳人。”
隔壁偷聽的唐氏聽聞這等輕佻語氣,恨不能奔出去抽那登徒子兩個嘴巴,蔣晨風也是臉色陰沉。
可蔣嫵卻不在意,搖扇在他對面坐下,笑道:“我也從來只見你說的那樣兒的人,很少見將錦衣穿出緇衣氣質來的貴人,大皇子還是頭一位呢。真真可惜了你身上的錦衣。”
文達佳琿聽的一愣,想不到她竟然反諷他!
隔壁的唐氏和蔣晨風也覺得蔣嫵真是大大的出了口氣,心內暗爽。
蔣嫵笑道:“大皇子巴巴的叫我來,難不成是有什麼好事兒?還是說貴國已經傳了消息來,您打算與我夫婿簽了歸還條約了?”
其他都還好,只一句“貴國傳消息”就叫文達佳琿心中震動。且不論這事兒是霍十九分析出的還是蔣嫵得出的,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到底不是什麼舒坦事兒,不過文達佳琿豁達的很,轉念一想現如今主動權在他手上,旁人看穿與不看穿的影響根本不大,就也釋然了,笑着道:
“我就是喜歡與你這樣聰慧的女子說話,不必整天說什麼誰家的誰做了什麼頭面,誰家的廚子做的什麼點心味美。嘖嘖。”摸着下巴:“真是可惜了,你若是現在與霍英和離跟了我,我封你做側妃如何??”
唐氏與蔣晨風目瞪口呆,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
就連跟着文達佳琿的侍從都是一愣。這一次文達佳琿出使燕國是帶了側妃來,想不到他竟然看上霍十九的老婆,也不知到底是當真的還是玩笑。
蔣嫵卻似笑非笑的道:“你還真拉得開臉說這樣兒話。別說你現在只是個皇子,你就是當了皇上我也不跟你呢。”
“嘿!這話奇了,我若真做了皇帝,封你做貴妃你也不做?”
“你若尊我做太后,尊我夫婿做太上皇,我還可以考慮。”
噗……
蔣晨風和唐氏險些笑噴出來。
文達佳琿聞言已是面色鐵青,望着面前足可以做他女兒的女子,心中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癢正在擴散,且這種癢被她如此不羈又無所畏懼的言辭,激的越加蔓延開來。
文達佳琿望着蔣嫵的眼神變的深邃。
蔣嫵無所謂的道:“大皇子來,不會只是了談這個吧?”
文達佳琿似已習慣了她帶刺兒的語氣,也知道她不同於尋常閨秀,是胡打海摔也不在乎的,就笑着傾身上前道:“不光爲了這個,還爲了敘敘舊,畢竟你我也有那一夜的緣分。”
一夜?
唐氏和蔣晨風對視一眼,面色鐵青。他們相信蔣嫵的清白,這人又在胡謅!
蔣嫵卻是一笑,道:“大皇子是說險些被我宰了那一夜,還是說被我灌酒喝得爛醉如泥那一夜?”
“你……還真是一點不肯吃虧。”文達佳琿嗤的一聲笑,“罷了,說正經的,我是想與你談談,卻也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的話定要讓人聽了去。”眼睛若有似無看向隔壁,笑道:“你若肯,咱們出去吃一盅,話話家常如何?畢竟我在你們燕國也沒個正經能說話的人。”
“多謝你如此看得起我。”蔣嫵道:“只是我們燕國與你們金國風俗不同,我今兒要真與你出去,明兒就會被傳成蕩婦了。我倒是不在乎留言非議,但我卻在乎我夫婿的想法。所以只能拒絕你的提議。不過你若說要說話,霍府以外最合適說話的就是驛館了。你若有事要談,何不與我夫婿約了去驛館談?我們夫妻一心,你與他說,也是與同我說一樣的。”
文達佳琿聞言,痞氣十足的搖頭道:“可惜可惜,君生我已老,若你早出生個十年,或我再早半年遇上你就好了。如今瞧你這般爲了錦寧侯,我可真不是滋味兒。”
原本劍拔弩張的對話,被蔣嫵一一化解,聽的蔣晨風與唐氏都捏着把汗懸着心。這會子卻聽文達佳琿做這樣嘆息,二人心裡又是罵他沒廉恥。
這會子,小廝就在廊下回:“夫人,親家老爺來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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