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山長水闊

古有“南船北馬”之說, 此次回沙江鎮當然該廢馬換船,第二日二人心照不宣的向最近的一處碼頭走去,很不湊巧的是船幾乎都被人預訂, 找不到能立即出發的船, 杜知倩微微蹙眉, 似乎今晚走不出了。

此時一羣人中忽有一個漢子向杜知倩招手, “姑娘, 你要不要乘船,我這有空位呢。”

二人心下大喜,當即走過去, 見那人是當地裝扮,模樣赤誠, 杜知倩不由得近身問道, “能到揚州沙江鎮嗎?”見那人一笑, 李澄舟一直打量着漢子,起疑心。

“能的, 能的,就是要多加錢,那處離這不近。”漢子回道。

杜知倩與李澄舟互望一眼,不再遲疑,依次入船, 那漢子放下船板, 又對杜知倩等人諂媚笑道, “其實這一船還有其他人, 客官們不要介意。”

這是被“騙”上船了嗎?杜知倩覺得一絲好笑, 不過點點頭,“能安全到岸就好。”

李澄舟反而順勢將杜知倩手扣在自己手下, 對她耳邊輕語,“我保你安全。”

“能不能不要握的這麼緊?”杜知倩覺得他此舉看不出在關心她,反而在限制舉動,實在讓人很不爽,又看李澄舟不爲所動,只好這樣了,蘭花谷谷主許白樺遲遲不來,澄舟是放不下她的安危的。

果如船家所言,有另外三人都在船上,各自提有包袱,形跡可疑。

三人看見杜知倩與李澄舟二人緊扣雙手站於一起,面含冷笑,頗爲不屑。杜知倩只當是未見,與李澄舟走出船艙,到船邊去看江上風景。

到得晚上,江面一片寧靜,只有船下的流水聲以及身旁的呼吸聲,杜知倩正聽着這些聲音,久久不能睡去,船頭船尾都有一個氣風燈,給這一片寂黑裡帶來些許亮,然而對船艙內的人幾乎沒什麼用。

忽然船忽的停下,再不往前,杜知倩心下一驚,想起身探看,李澄舟已俯下身來,小聲叮囑道,“晚間夜黑,我來就好。”隨即起身,離去向甲板走去。

“船家,怎麼到底不前?”李澄舟朗聲問道。

那人見來者不是杜知倩,淡淡回道,“今晚風大,半夜水流太急,就此拋錨,等天亮再出發,不誤行程的。”

此時江面水流如故,微有冷風,只是這一片漆黑黑,唯有數點燈光相映,委實不夠安全。

“既要停,也不能停這,江水急促,江心水流更是不穩,難道不危險嗎?”

此言一出,那漢子尤自赫赫的笑,固執道,“哪有那麼多話,就停這好,包你們無事,這位少俠先去歇息吧!”

李澄舟將目光又轉到黑黝黝的江面上,淡定神閒,“先前沒怎麼看夜間江景,就此納涼也好。”

見李澄舟更爲固執,漢子也沒怎麼應聲,只是約莫走近,甚至越來越近,李澄舟直覺性的往後一跳,漢子的利刃疾出,果的落在李澄舟先前站立的位置。

“你這麼不知死活,原來是仗着自己身手不錯。”漢子將利刃收回,吹了吹刀上的灰,咬牙切齒道。還未說完,先前上船的三人已衝過來,護住船家,各個機敏,嚴防死守。

李澄舟望望下衣衣角處有劃破的痕跡,那人手中刀刃反射的利光,冷冷回道,“是有人僱你們來我們的吧?”

“聰明,怪不得那人多次叮囑我這次客人極狡猾,還是被看穿。”

此時,一陣蔑笑的女音從船艙中傳來,“談不上聰明,許大谷主多次鍥而不捨才叫人絕望?”

那四人相互對眼神,其中一人手持厲刀帶着勁風砍去,蓮青色衣衫女子見刀將至,全身曼妙,彎腰一繞,單足點地,往後翻去,長裙隨風而動,似是綠波微漾上的接天蓮葉。

“知倩,我不是讓你留船艙了嗎?”李澄舟見她出來,差點沒被方纔情形嚇到。

杜知倩卻坦然自若,“總不能把危險留給你吧。”

“知倩,你不必這麼固執,”李澄舟無可奈何,“要學會依賴我。”

杜知倩臉上泛出一片緋紅,杏目流轉中,語氣糾結道,“好像有點學不來。”

二人旁若無人的對話,讓周遭一等人氣不過,“你們小兩口再打情罵俏,我們可就直接動手了!”

杜知倩雙眉一挑,“那你們來啊。”見此,李澄舟這邊忙落到她旁邊,拂下衣袖,又望向他們,“還是先過我這關吧。”

這幾人更是被這等舉動氣不過,再三暗示不要打情罵俏,這二人完全是變本加厲。

“你們這是不信我的實力?”李澄舟忽的緊鎖眉毛,左手向江邊劈出,立刻船一陣晃動,水波濺到甲板上瞬間船家與那三人目瞪口呆,面色全失。

馬上那三人嚇得瑟瑟發抖,船家開口賠笑道,“少俠心善,不知武功高到這個地步,我們絕不再打攪二人,求放過。”

“真的?”李澄舟笑道。

船家依舊賠笑道,“是真的,我們也不想做這等刀口子舔血的生活。”

李澄舟望向杜知倩,杜知倩眨眨眼,微微一笑 ,“可他們方纔想殺我們,不如讓他們下船就好。”

杜知倩的話,宛若冷箭瞬間打破這些人的幻想。

於是,三人直接在半夜被趕下船,杜知倩李澄舟二人繼續在船艙內悠哉悠哉。

“你不把船家也趕下去嗎?”李澄舟不解問道。

杜知倩搖搖頭,“要是他們下去,這個船就得我們倆劃,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李澄舟非常滿意這個說法,“知倩冰雪聰明,向來清醒的很。”將她拉進懷中,輕撫她細嫩的頸部,接着低頭吻住她,他決定了,他要吻她吻到她意亂情迷,才能讓她多多依賴他。

“現在,我們在船上……”杜知倩很認真的提醒他這一點,水眸卻分外迷濛,流露出不安,“要是真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有我在,我們會找到一切的根源,許白樺。”李澄舟的話像是安慰,也像是對自己表決心,“這一天不會到來的很晚。”隨即手一抖,就解開她腰間的帶子,覆在她身上。

船依舊在江上漂泊,向沙江鎮駛來。

竹林小屋一如當初,收拾的簡潔大方,不染一塵,應是有人提前來過,杜知倩一琢磨,此人應是洱新。

籬笆院內還有野草雜生,期間有零星白花點綴其間,頗爲靜雅。

“我一直想不通李澄舟怎麼找到此處,還建有竹林小屋?”杜知倩見此時此景,一時脫口而出。此時杜知倩一身蓮青色長裙,一如當初對他展顏微笑。

李澄舟笑而不答此話,“知倩這般聰慧,不如來猜猜是爲何?”將她引到院內的石桌旁。

石桌兩邊各有靠椅,由竹子編制而成,椅上還有錦墊,內中窸窸窣窣裝的是竹葉。

“猜中有什麼好處嗎?”杜知倩隨其坐下,覺得無奈,“這小屋一看就非近幾年新建,其中大有淵源,我哪能知。”

李澄舟微微一笑,“那你想要什麼?不會還掛念着客棧那道菜吧?杜家許久沒回,這可是不行的。”

“貿然回去,定然不妥,”杜知倩沒想到李澄舟這麼早挑開,現出一雙淺淺的酒窩,“先觀望吧。”

“這一點,早打聽好消息的洱新估計在回來的路上。”李澄舟大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進懷中,俯視她的眸光灼熱慵懶。

“……”

李澄舟在她耳旁輕笑:“回家前,我會做頓好吃的送你。”

果不其然,洱新還真帶回來不少消息,原來杜知倩這一路江湖行發生許多事,杜家也沒閒着。

嬌柔百媚的杜知梅遇到的謝家之子,並非良人,不出一週就出門尋花問柳,醉在煙視媚行的花叢中不肯離去。杜家當然很是生氣,杜知梅被教着在家中討巧賣乖,可惜還是無用,杜謝兩家生出微隙。

“我貿然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畢竟身上還有謝家夫人這名號。”杜知倩放下細瓷蓋碗上的蓋子,一時猶豫。

李澄舟搖頭微笑,“既然人家替你嫁這樁婚事,不如你也用其他人身份還回去。”然後他將手放在她手上,“你是我的妻,這一點怎麼還在猶豫。”

“那也不錯。”

不出三日,杜家二女兒杜知梅回府消息傳遍整個沙江鎮,不知這消息從何而來,但這消息不脛而走,街頭巷尾都有人在議論。

“你們說杜家還有個私生女,多年無名無姓隱在他處,今天怎麼突然回來了?”

“怕是要爭家產吧,這杜家經商多年,資產累累,膝下無子,這二女定要爭個天翻地覆。”

“沒錯,只是小女杜知倩已爲謝家夫人,怕是此次回來,有來無回……”

……

杜府府邸氣派恢宏,府內有亭臺樓閣,園林湖池,一路鬱鬱蔥蔥,花木雜生,不熟悉路徑的人在其中十分容易迷失方向。

第二日,杜府門前果然出現一女,此女着蓮青色長裙,翩躚如畫,身旁還隨着一少年,白衣飄袂。

“兩位,杜夫人喚你們進去。”家丁傳話道。

等杜知倩李澄舟大堂入座後,杜夫人才姍姍來遲,她含笑非笑,“不知二位,遠來入府,所爲何事?”

杜知倩挑眉微笑,“我是杜家二小姐,回趟自家還不行嗎?”

杜夫人被話氣的不打一處,還是派人端茶給二位喝。等兩位各飲一口後,她臉上一絲冷意:“二位,來往府上有什麼重要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就要你們有來無回。”

“看來杜夫人在這裡裝聾作啞成性,密室囚住知倩時,做的可是乾脆利索。”李澄舟脣角噙笑看著杜夫人,眸底閃著一絲詭譎之色。

“密室?我對杜府一清二楚,哪裡會有密室?”

杜知倩從袖中拿出當日在萍兒身上隨走的藥瓶,“夫人,你看這又是什麼?”

杜夫人立馬花容色變,“看來果真是你拿走了它!”

“是的,”杜知倩反而臉色如舊,“當日你害我娘毒死,心底可有歉意?”

話一落,李澄舟也隨之一驚,杜知倩娘並非纏綿病牀,沒治好。

杜夫人頓時哈哈一笑,吸引目光,不等杜知倩反應,立馬一羣人衝上來,圍住杜知倩李澄舟等人。

“既然你們送上門來,我也懶得客氣,一舉投到縣裡大牢去,關個三年五載再說!”

“你們可以一試。”杜知倩依然在微笑,邊說邊足尖飛點,越過衆人,直奔杜夫人而去。

杜夫人何曾見過這場面,連往後逃去,“你,你別過來……”

杜夫人的頸部已被杜知倩手指扣上,恰在命穴。只要杜知倩再一用力,此人定會香消玉殞。

杜夫人止不住自己整個抖動的身子向頸部望去,又被杜知倩一記冷光給喝住,連連求饒道,“倩兒,我只是想給你開個玩笑,沒別的惡意,真沒別的惡意……”

“那我想問你,是不是你私下勾結蘭花谷谷主許白樺,還害得蕭家滅門?不然你怎麼會有百毒芹的,還拿來害我。”杜知倩笑的冷漠。

杜夫人被這麼一說,驚訝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嫉恨你娘,怎麼會害蕭家?怎麼會勾結什麼蘭花谷谷主?”

“是嗎?”杜知倩的一發暗器過杜夫人臉,瞬間臉上劃過一痕,不深,只是血一點點滴落,瞬間在地上綻放出妖豔花朵。

杜夫人瞬間華容失色,她沒想到杜知倩真會動手,而且直接劃破她臉蛋,不滿道:“誰讓你娘不安分,之前還遊走江湖,要不是怕對付她後,有仇家找上門,我根本不至於饒這麼個圈子,害你。”

槐花美人和紫藤女俠互稱姐妹,當然不會容許自己姐妹不明不白的死去,所以要害得話,當然要一起害,所以她勾結上了許白樺。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悔意嗎?”杜知倩追問道。

“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做這事,我只是嫉恨你娘,”杜夫人猶豫了下,“誰知道會牽扯出那麼多事……”。

“真的?”杜知倩又拿出一個匕首在杜夫人眼前晃悠,“你自己也很奇怪吧,怎麼我們二人吃了你的茶,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杜知倩的臉上明顯有笑意,然而她雙眸深邃,那雙目光所企及的地方,更是深遠而複雜。

“想不到被你看穿,這待客茶確實下了藥。”杜夫人臉色惶恐,低聲應道,“你們想要什麼,杜家都能滿足的,只要倩兒能放過我。”

杜夫人乞求着杜知倩,拼盡全力的希望杜知倩能給她機會,哪怕再多一點機會,就足以,足以翻盤……

杜夫人在大起大落間,情緒多變,此刻小心斂好情緒,不讓自己眉宇間的陰狠外露。

杜知倩手一鬆,往後退一步,環顧四周,“畢竟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杜家確實有我留念地方,只不過你真的會給我想要的?”

她說完後,目光又變得溫和,十指並列又淺淺擺動,有一種難言的魅惑感。

“是的。”杜夫人斬釘截鐵。

“那我想要杜家呢?我娘很喜歡這裡,我也很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的一草一木。”杜知倩定定凝視杜夫人,語氣帶著一絲冷然。

“你!這是貪得無厭。”杜夫人立馬醒悟過來,眼前這個人想幹什麼?

杜知倩向李澄舟微微一笑,藏不出的歡然:“你說,怎麼有人比我還笨呢?”

李澄舟只是迴應她的笑,沒有插手。

杜夫人沒反應此人要幹什麼,才發現自己的手變得烏黑,整個身子搖搖欲墜,意識渙散。

她想到了個很可怕的答案,忍不住問出聲:“百毒芹?”

“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喝自己下的藥,是不是很舒服。”杜知倩微微一笑,那笑意滲着毒,只是語氣溫和,似乎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

杜夫人將頭慢慢環顧四周,看看圍住的衆人,再將眼神落在杜知倩身上,卻又像飄到遠方。

“你終究來複仇了?”整個身子一動,殘留着不多的意識。

杜知倩蹲下身,對她低聲問道:“我來時,打聽了下萍兒下落。想不到你虎毒食子,對自己女兒下手,竟然狠毒到這種地步,你說我怎麼敢留你?”

ωwш▪TTκan▪C〇

“你不怕……”杜夫人嘴裡吐出一口烏血,眼神越發迷離,“不怕有人找你索命,找你報仇嗎?”

“不怕,”杜知倩看着她一點點閉上眼睛,又回頭看一衆家丁,手一揮,“將她好好埋葬吧,若是爹回來,我自有交待。”

接着,杜知倩與李澄舟二人向她曾住過的地方走去,杜府收拾的差不多,回家住住也行。

杜知倩住在杜府西側,院內有蔓藤花枝,隨着風搖曳,肆意漲滿每一片花瓣,飽滿而有生機。

“想不到知倩住處這樣素雅,比我那處小屋更得一份美麗。”李澄舟見此時此景,隨口一說。

杜知倩不知他真心還是純恭維,微微低頭,“小院獨處,才種些花藤點綴。”

李澄舟將她手拉過來,直接與她一同踏入此處住宅,“你一個人呆這裡太久,想必長了一身繭,大仇得報都不能歡喜些?”

“我……”

李澄舟將她擁住,想讓彼此距離更近一些,“死去的人不會回來,你娘也不想你一直活在回憶裡,活的自在些,不好嗎?”盼她安好,盼她歡然,更盼她能好好在自己懷中哭一場,可是知倩怎麼永遠不能說些自己的心事呢?

“沙江鎮人不日定會傳我奪家產害主母,我是不是做的太過一點?”

“藥是她自己下的,我們可沒動手。”李澄舟覺得懷中人兒偶爾善的蠢,“若他人說你半句不是,我們又何必管這些。”

“嗯。”這麼一想,心情舒暢許多,臉頰卻被人用修長的指輕輕摩擦,“你能不能將你的手移開,怪癢的。”

李澄舟在她背後輕輕一笑,“我記得小時候你是喜歡這樣的啊。”

小時候,小時候那個說大話的小屁孩嗎?杜知倩一怔,“小時候你超文靜,明明我纔是……”

“纔是什麼?”

“澄舟,你這是在套我的話,就算記不清以往,也不用繞這麼大彎子吧。”

杜知倩瞬間轉過來,狠瞪他一眼,一個人走進屋裡關上門,蓮青色漂浮的衣袂一晃而過,似是疊疊蓮葉滋長在他心間。

李澄舟反而很開懷,與其她一直糾纏往事,不如多分下關心在自己身上。

杜知倩是杜府的小姐,手上的金銀首飾當然不會少。唯有一株槐花白玉簪,她一直視若珍寶戴着,這一點連李澄舟都有點驚異。

此刻,杜府院內槐花如舊,雪白白的花穗,如珍珠般掛了無數串,泛着光彩。在陽光下,那些花瓣更是嬌嫩晶瑩,淡淡的花香似入仙境般,清甜的回憶一下子倒入到杜知倩腦海中。

小杜知倩身着蓮青色長裙,頭上還扎着羊角辮,在院內對着宣紙,一張臉皺白白的發愣。

見她遲遲不落筆,杜知倩娘笑道,“畫當胸有成竹,心內不可無景,倩倩你心裡是沒有景嗎?”

“沒有,娘怎麼才能在心內有景呢?”小杜知倩環顧四周景色,感覺並無出奇之處,撅起嘴巴,“那槐花可以嗎?我對槐花比較感興趣,喜歡吃槐花糕,香噴噴的。”

“你啊,就記得吃,我們杜府難道沒有什麼好吃的嗎?蕭家那小子帶來的槐花糕,就把你哄的團團轉,你還有沒有出息啊。”

小杜知倩搖了搖頭,“可是那些真的咬起來軟軟的,可口好吃。”

“春天可不止槐花,你再騙娘不說實話。”杜知倩娘繼續揶揄道,再一細看,小杜知倩垂下頭去,已經默不作聲。

心下一軟,語氣溫和,不由得杜知倩娘揉揉她的髮絲,“好好好,我家知倩只是喜歡吃點槐花糕,晚點給你買行不行,我們就來畫槐花吧。”

小杜知倩還是撅着嘴,不應聲,不理她。

杜知倩娘蹲了下來,平視着她,“那倩倩想要什麼呢?是娘不好,說倩倩壞話。”

小杜知倩這才咬了咬嘴脣,臉上紅彤彤說道,“杜府也種兩顆槐花樹,種的好好的。等樹開花了,摘點槐花下來,做成槐花糕,送去給蕭哥哥。”

她稚聲幼語,說的杜知倩娘淺笑,“行的。”

“好啊好啊,娘果然是對我最好的,我要好好聽孃的話,學丹青,比其他人都要厲害。”

……

原來時光翩然而逝多年,記憶中孃的臉笑顏溫和如初。杜知倩微微發愣,從頭上取下那株槐花白玉簪,瑩玉透亮,光澤如初。

不知爲何,這株槐花玉簪讓她不明的懷念。

“知倩你愛不釋手這玉簪,常戴不說,”李澄舟剛好走進房門口,笑意如浮雲自在,“有什麼寓意嗎?”

“有嗎?”杜知倩將這玉簪又插回到頭髮裡,回眸一笑,“單純因爲好看。”

李澄舟環顧四周,看到她閨房的窗子支開,恰好對着兩株槐花樹。這時節裡槐花未謝,還有翠綠枝葉盛着陽光發亮,若不是有藤蘿小花,院子素雅的不像話。

“在院子裡,不如再植點花草?”李澄舟回頭看向杜知倩,杜知倩頭上那槐花白玉簪,白的如眼前人。他再往下看,恰好看到她頸間的膚質,想起香噴的槐花糕,若是吃下去,是清香糯甜的,彈着牙。

杜知倩毫不知覺,沒有注意其他,認真回道,“種花草可以,這樹不能動的,還要留着做槐花糕。”

“真的?”李澄舟的脣已靠到杜知倩耳側,琥鉑色眼眸想看她更多的表情,又輕吹了一口氣。

她後知後覺發現這動作曖昧,有些忿忿不平,“我們在聊槐花糕的事,你怎麼……”

“我知道的,聊吃槐花糕的事。”李澄舟手一伸,將她手上的槐花玉簪取下,又將髮箍取下,長髮披落,清麗如許,直接頭埋進她的髮絲裡,“我覺得你就是我的槐花糕。”

杜知倩萬萬沒想到澄舟現下所說,與自己想的事,奇妙糾葛在一起,小聲糾正,“槐花糕有點糯牙的,你不一定喜歡。”

“等我吃完再說。”李澄舟用指腹止住她的嘴,大白天的放縱一回,似乎沒什麼大礙。

白天比晚上光線明亮,這樣清晰明瞭見杜知倩嬌慵饜足地倚在牀邊,李澄舟下牀後,在兩步開外的地方看向她,更覺得她比以往更加動人。

長髮披肩不足以掩蓋杜知倩全身,側頸到肩胛還有他留下的草莓痕跡,剛纔似乎是不是太猴急。

覺察到自己想的不足,李澄舟從衣櫃中找出一件乾淨衣衫,走到牀邊覆在她身上,雙臂將杜知倩抱起,“後院有一處人工水池,去那裡放鬆下身體。”

杜知倩雙眸泛着水光的潤澤,白皙的手將李澄舟緞子長袍的袖口輕拉,咬咬嘴脣開口道,“讓下人看見我這樣子,會不會不太好?”

“這些我剛纔交代過,沒人來的。”李澄舟發覺她老是在無關緊要的地方糾結,“不洗乾淨,怎麼出門?”

杜知倩再不說話,整個人使不上多的力氣,無力的被他一步步抱到人工水池旁,入了水池,水稍稍有些涼意,陽光灑在身上,莫名一陣暖意。

等杜知倩用水輕撫玉臂時,才發覺自己身上竟然處處是那人歡,好留下的痕跡,根本洗不乾淨的好嗎?

所以說她爲什麼要同意李澄舟吃槐花糕,就算是禮送往來,也不該一開始就潰敗的,始作俑者此時還在輕笑,“知倩做的槐花糕,不糯牙。”

“我根本沒有做槐花糕給你。”杜知倩反擊回他,臉上很是委屈,“就算是用藥膏,這些痕跡也很難立馬消退的。”

只聽砰的一聲,李澄舟應聲入水,從後面抱住她,槐花的香氣沒有消退,體內的血液再次沸騰,“既然消不退,不如再來一次,王梓之剛剛還來信問我,什麼時候帶你去見他?”

“不要這樣……”杜知倩臉剎那滾燙,脫口而出,不肯看他,可是整個身子迅速變得火熱,比以往更加敏感,還眷念着方纔場景。

“你再說一次?”

沙江鎮的風景別有一番滋味,特別是李澄舟的住處更是。

竹林小屋旁邊,有一大片翠綠如故的竹林,在斑斕的夕陽照射下,遠遠看過去,閃着點點碎光,迷惑着人的眼睛。遠處還有潺潺的水聲,伴着大地的青草味,入耳入心。

杜知倩常會在此,與李澄舟看橘色的光芒柔和的籠罩天際,連帶這竹林小屋內外都沾上暖意,在喝茶閒聊時,不禁相視一笑。

沒過幾天閒散日子,杜知倩姐姐杜知梅就找上杜府門,興師問罪杜夫人的事。也不奇怪,杜夫人向來給杜知梅撐腰,如今身死,不找上門來才顯得突兀。

杜知倩不想理,就把將這事推給李澄舟,李澄舟也不想理,就把這事推給洱新,洱新沒得法,添油加醋的將杜夫人之死說給杜知梅聽,杜知梅嚇得臉色發白,從此再沒來杜府。

洱新可真真對杜知倩無可奈何至極,這事完全在考驗他的講故事能力,在他第二次意圖勸告公子,不要在此多逗留的時候,李澄舟微微一笑,“要不我送你去酒樓裡當個說書先生。”

洱新立馬不再說話,自家公子對他是真不好,不對,是跟杜知倩已經“蛇鼠一窩”,可嘆他一直沒發現。

“我覺得我好慘。”洱新在心裡默默唸叨這句話,都找不到訴說的人。

與此同時,杜知梅與杜知倩近乎一樣的臉也驚嚇到洱新,洱新不能明白爲什麼同樣一張臉,一個能弱的似一張薄紙,似乎很容易毀盡,另一個是連綿綠意,說不出的生機盎然。

洱新望着杜府後院的湖水,很是猶豫,“要是我家公子當日遇到的是杜知梅,我是不是不用這麼可憐兮兮。”

“洱新,你怎麼今日望着湖水發呆?”李澄舟發覺洱新舉止有些詭異,“是知倩的姐姐爲難你?”

洱新望着那將起未起的湖面波痕,上前坦白道,“我有句話,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同意我說。”

“不能。”

洱新的話立馬被堵住,啞然道,“以前公子不會和我這樣說俏皮話的,不會又是杜知倩吧?”

“明知故問。”

洱新發覺他再也受不了公子與他對話時,那有意無意的恩愛,這對他來說比各種繁重的刺殺任務還難。

至於兩姐妹長相問題,毫無緊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