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個特警隊長很不自由,也時常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中,但是能夠爬到這個位子上,也肯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冰夫人一出現,那隊長立刻軟下去。
“夫人,您聽錯了,我是說,我很喜歡當隊長。”那隊長厚着臉皮笑起來。
冰夫人的臉色很差,在我面前坐下,眼神倦怠,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長途急行軍似的。
“怎麼樣?”我問。
冰夫人搖頭,向那隊長吩咐:“去,拿兩杯熱咖啡過來,雙倍奶,雙倍巧克力。”
那隊長領命,立刻轉身跑開。
高熱量咖啡能夠提神,但對身體很不健康。我相信,平時冰夫人一定遠離這種高熱量飲料,現在壓力倍增,纔不得不借助於濃咖啡來硬撐。
“戰鬥不可避免,智庫集結不可避免。”冰夫人說。
“那麼,大毀滅就不可避免了。”我直截了當地說。
“我已經吩咐全球各地的間諜,嚴密監視當地軍方行動,尤其是具有遠程打擊能力的國家。”冰夫人說。
我笑了:“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即使冰夫人麾下的間諜刺探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各國軍方的秘密行動真相。我計算過,只要有一枚**發射至契卡鎮,北方大國就完了。
“這已經是我能做的極限了。”冰夫人黯然說。
“我覺得,是該離開契卡鎮的時候了。”我向那些軍車指了指。
“何必如此悲觀?世界格局並不像你想象得那樣脆弱,我國的敵人也沒有那麼囂張。”冰夫人說。
我不開口反駁她,畢竟事實勝於雄辯,那些論據就擺在那裡,大家都是明眼人,誰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隊長端着咖啡回來,放在我和冰夫人中間的木桌上。
冰夫人向那隊長瞥了一眼,淡淡地說:“我吩咐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與那被俘者交談,對不對?”
隊長點頭:“是是,已經謹遵吩咐,將被俘者隔離。”
冰夫人搖頭:“你似乎並沒有聽明白我的話,不準任何人與其交談,其中也包括你。”
那隊長一愣,臉色突然煞白。
“你的家人會收到一筆撫卹金,足夠把孩子養大。”冰夫人說。
那隊長用力搖頭:“不不,夫人,我什麼都沒做,對國家始終忠心不二,剛纔我跟龍先生說的話只是在開玩笑……”
冰夫人招手,有兩人過來,把那隊長拿下,卸掉手槍,反綁起來。
“帶下去吧,殺。”冰夫人揮手。
那隊長深深地垂下頭去,如同一隻待宰的母雞。
我無法幫忙,在間諜系統中,某個人一旦有了反叛的跡象,馬上就會被列入“格殺”黑名單。這是全球所有國家的規矩,爲了保持間諜系統的純潔性,只能靠着“嚴殺”手段,強制任何人不可掉隊。
隊長被帶下去,三分鐘後,有人回來稟報:“已經處理掉了。”
“抱歉龍先生,讓你看見我們的內部家事。”冰夫人說。
“我懂,我能理解。在其位,謀其政,無需道歉。”我嘆息迴應。
“我們得到了一件寶貝,很快就能揭開二戰柏林城中好幾個不解之謎。納粹殘害猶太民族的行徑不可理喻,如同惡魔附體一樣。現在,我敢肯定,我國對於二戰歷史的研究將會登上一個新臺階了。”冰夫人說。
“我該走了。”我沒有任由她岔開話題。
“別走。”冰夫人的聲音突然壓低,“幫忙,別走。”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用哀求的語氣說話,心裡頓時感到一陣悲哀。
“別走,這種情況,我已經無力應對。”冰夫人繼續說。
她以剛烈冷傲著稱於國際社會,現在卻是瀕臨崩潰邊緣,不得不求助於我這樣的異國人士。英雄末路,美人遲暮,人生最悲哀的兩種事都讓她遭遇到了。
“米揚科夫會惹**煩。”我說,“我幾乎百分之百確信,只要智庫聚集,契卡鎮一定遭到突襲。”
“你的第六感?還是有內幕消息?”冰夫人問。
“第六感。”我不打誑語,只說實話。
“我備下三條撤離路線,情況不妙,我們立刻離去。”冰夫人說。
“爲何不能防患於未然?非得賠上智庫人士的性命嗎?”我問。
“這是政治。”冰夫人說,接着便加重語氣重複,“是政治。”
我理解政治,政治大於人性,爲了政治上的最大勝利,舉國都可以做出犧牲。歷史上,北方大國經歷了數次政權更替、大佬起伏,直到電隼出現,政治才變得穩定而清明,老百姓過上了豐衣足食、團結聚力的日子。
“好。”我沒有多說,坦然地點頭允諾。
我知道,米揚科夫無法代替電隼,只會讓這國家墜入過去那種財閥割據、民不聊生的舊局面。既然如此,米揚科夫不上臺,反而是國家和民衆之幸。
既然冰夫人有意讓契卡鎮成爲米揚科夫的噩夢,我可以成全她,使她的計劃變成現實。
喝咖啡的時候,冰夫人不斷收到報告,全都是智庫集結、趕往契卡的消息。
“最確切消息,下午五點前,所有人趕到,開始磋商。”冰夫人告訴我。
“那麼,下午五點到晚上零點之間,我們就離開。”我說。
空襲往往發生在下半夜,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讓攻擊目標在睡夢中粉身碎骨。
“要你的人進行空中管制,提防敵人的無人機轟炸。”我提醒她。
冰夫人微笑:“已經提前佈置下去了,我們都知道,某國的無人機轟炸已經天下無敵,幾乎能夠代替遠程轟炸機了。你我見識相同,都知道誰纔是我國最危險的敵人。”
“我是誤上賊船,再不要將任何戰爭話題的帽子往我頭上扣了。”對於她的誇讚,我敬謝不敏。
關於無人機,三年以來發展迅猛,轟炸準確性、爆炸強度控制都與人力現場操作一致。其成本極低,破壞性卻極大,在沙漠地區受到廣泛運用。
如果實施嚴格的空中管制,任何無人機飛抵,都將被切斷衛星遙控訊號,成爲無害的鐵鳥。
在我眼中,契卡鎮的氣氛已經變得十分凝重,所有制高點都被狙擊手佔據,主要街道的交叉口兩側都設置了人工掩體,重武器實彈上膛,聯絡人員的呼叫器也全都打開,進入了一級戒備狀態。
米揚科夫已經按照自己的邏輯,做了最可靠的安排,提防敵人的地面突襲。很可惜,所有人力佈防在空中打擊來臨的時候,一切都形同虛設,根本起不到任何緩衝作用。
“你提到過一個人——顧傾城,有消息嗎?”冰夫人忽然問。
我平靜地搖頭:“沒有。”
“很巧,我追蹤過她,不,準確說,我追蹤過她的哥哥顧傾國。有一點發現,你要聽嗎?”冰夫人又問。
“與我有關嗎?”我反問。
“不一定,但也許能夠給你一些啓發。”她回答。
我沉默地點點頭,表示姑且一聽。
“顧傾國具有多重身份,其中最值得關注的一點,他是兄弟會的人,而且是年輕一代中非常具有實權的一個。追蹤他的商業版圖就能明白,顧氏短短几年就崛起於港島,手中掌握那麼多資源,都是從何而來的?如果沒有上層建築中的隱秘大人物背後支持,他能在古玩行業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們都知道,兄弟會手裡掌握着這個世界的二分之一財產,即使是拿出一個芝麻粒來,也足夠顧氏在華人世界立足了。”她說。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知道兄弟會。
“掌握世界的二分之一財富”是個樂觀的說話,港島李氏、微軟比氏、首富巴氏都曾說過,全球五分之四的財產都在兄弟會手上。
兄弟會是一個“巨財富、自增長”的隱形怪物,屬於人類經濟學無法闡述的境界。
“好,他有這種背景,所求爲何?”我問。
“永生,真正的永生。”冰夫人的回答言簡意賅。
“從莫高窟尋求永生之道?金山銀海翡翠宮,天荒地老不死局?很好,很好,原來一切禍患的焦點,都在於‘永生’這個古老的話題。謝謝你告訴我這一點,但跟顧傾城無關。”我說。
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顧傾城是個好女孩,並非權謀、陰謀、間諜專家。
“祝你好運,正如我國偉大詩人所寫的愛情詩那樣——我從你眼中看到了心湖的漣漪。”冰夫人笑起來。
我向神廟那邊望了望,各種複雜線索在心底交織,無法理順。
顧傾城沒在此地出現是好事,免得我顧此失彼,漏洞大開。
“最大的可能,米揚科夫要炸開神廟,無論有沒有結果,這裡都會被毀掉,然後深深掩埋,成爲歷史的廢墟。”冰夫人說。
那是世界通行的處理方法,黃土覆蓋過去,眼不見爲淨。
“結束了這裡的事,我回首都,你要不要一起來?”冰夫人又問。
我點點頭:“好。”
北方大國的首都有世界上最大的古書收藏館,孤本多達一億,都是國力鼎盛時期從它國掠奪而來。
曾有歷史學家斷言,如果能將這一億冊孤本上的古老知識正確地連綴起來,就能製成一部新的世界文明史,刷新人類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我對這家藏館關注的原因還有一個,那裡也有著名的《敦煌殘卷》的一部分,是八國聯軍進入中國之後,北方大國的文物掮客通過各種不正當手段搜刮到手,輾轉運回北方,就是收藏於該館中。
如果機緣湊巧,我就能夠在冰夫人幫助下看到這些殘卷,爲揭開“金山銀海翡翠宮”的秘密而增加助力。
“我們的合作,來日方長。”冰夫人臉上終於浮起了欣慰的笑容。
我意識到,她繞來繞去這麼久,終於說出了最終目的——請我去首都。
圖窮匕見,原來我們的目標驚人地一致,都是奔着《敦煌殘卷》而去。
“了卻了這邊的事,慢慢討論。”冰夫人起身,整理着大衣上的褶皺。
我敏銳地察覺,她穿的大衣腰帶裡暗藏着小巧的武器,大概是“***”式手槍和纏腰軟劍。
冰夫人始終是間諜,不是居家主婦。一進入間諜的領域,終身無法退出,就像中國的江湖人物一樣,沒有幾個人得以善始善終。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保重。”我鄭重其事地說。
“對,保重。”她離開廊檐,消失在街角。
下午五點前,我在冰夫人安排的居所內安睡了六個小時,爲即將展開的行動積蓄力量。
醒來時,窗外陰雲密佈,視界之內昏黃無邊,彷彿末日提前來臨一般。
從窗口看出去,街道上多了幾十輛越野車,民居後面的平地上則停了至少二十架直升機,半數是民用,半數則是軍用武直。
“智庫的高手到了。”我很清楚這一點,當然也意識到了,危機正在接近。
我向天上看,濃雲四合,另一場暴風雪正在醞釀之中。濃雲背後,或許地球的某處已經有超級武器瞄準了契卡鎮,只等一聲令下,長途奔襲就要展開。
“所有人都在死神的監視之下,沒有幾個小時的活頭了。”我一想到這一點,後背上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沙漠戰爭時,紅龍一方不斷宣稱愛國者系統能夠成功攔截飛毛腿**,保護首都安全。不過戰後統計,被攔截的飛毛腿**僅僅有三十分之一,其餘的**都準確命中目標。從這一例子表明,“**攔截”始終都是個僞命題。尤其契卡鎮不是重要軍事目標,根本沒有時間佈置反**武器系統,幾乎是**裸地暴露在全球敵對力量的攻擊射程之內。
我佩服米揚科夫的勇氣,但不欣賞他近乎“無知者無畏”的做法。
這一局,是米揚科夫的無解死局。從這個死局中,我也看出了冰夫人對電隼的無限忠誠。既然電隼失蹤,她就會不遺餘力地維護電隼留下的江山,不容米揚科夫之流趁機竊取。
於是,她也不動聲色地主導了這場死局,將米揚科夫引入死衚衕。
我清楚地知道,最終逃過契卡鎮死局的只有兩人——我、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