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樓涵蓋天地上下、海內海外,也許人類歷史上許許多多重要的時刻都已經被海市蜃樓承載下來,變成畫家筆下的內容。只不過,畫家筆力有限,無法完全復原真實情景,遂變成了畫是畫、事是事,無法一一對應。”我努力思索,回答自己的問題。
中華民族的歷史源遠流長,史上發生過太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一一列數的話,只怕一百個莫高窟都無法完全展現。
現在,我忽然很想再去莫高窟,將所有完整的壁畫拍攝下來,與歷史事件去對照查找。
我相信,某些內容一定能夠跟歷史上的關鍵事件吻合。
“這是真實的記錄,比《諸世紀》裡那些似是而非的預言詩句更爲準確。據此修訂歷史,才能真正給後代人留下一部真實的《史記》。”我腦海中終於有了明確的想法。
視界之內,我看到了月牙泉、三危山,更看到了北面的敦煌城。
山和泉是數百年不變的,敦煌城也沒變。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唯一變化的,只有敦煌城內住着的老百姓以及城頭變幻的王旗。
如果我生在古代,那麼此刻看到的就是古代的敦煌城。
歷代敦煌人都渴望過上幸福安寧的生活,不再受害於兵荒馬亂,不再倒懸於水火,不再需要背井離鄉躲災躲難。如今,在二十一世紀的中華盛世,敦煌人終於過上了先輩們夢寐以求的日子。
“一定要消弭隱藏在莫高窟內的災難,把敦煌天機可能帶來的巨大隱患徹底清除,保護這座城,也保護城裡百姓的生活。”我暗自發誓。
此時此刻,我並沒有過多地想到自己的身世和責任,只考慮敦煌、敦煌人的前途命運。
“如果必須消滅黃花會才能確保敦煌平安的話,那就不得不開始行動了。”我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江湖與廟堂是近乎對立的,要想江山社稷穩定,就要消滅或者招安全部江湖勢力,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而已。
江湖勢力爲了金錢名利、地盤地位而戰,這是每一個幫派成立的初衷。如果它能夠跟國家政權、廟堂政治、百姓生活、社會秩序和平相處,就會穩固發展下去,成爲被國家允許的一股參與經濟建設的力量。一旦江湖勢力越界,其命運只能是被國家的巨靈之掌斬草除根這一條路。
這幾年,黃花會的確在美洲、歐洲、亞洲做了很多大事,爲美國的“反恐”國策做了巨大的貢獻,贏得了不錯的江湖口碑。不過,當黃花會的觸角進入中國大陸之後,其很多做法都是擦邊球,這就相當危險了。
“莫高窟裡到底藏着什麼?那麼多江湖大人物從四面八方來到敦煌,豈能只爲了名利?敦煌天機既然被列爲‘世界文明十大不解之謎’的第一位,連埃及帝王谷的法老王蛇妃都無法相比,那麼其中包含的歷史意義、政治意義肯定要高於後者。它到底是什麼?難道是一個能夠影響人類文明進程的里程碑嗎?”有個聲音在我耳邊反覆追問着。
“也許是吧——”我下意識地回答。
埃及帝王谷法老王蛇妃的出頭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代表着“人、蛇共同繁衍人類祖先”,與中國的“女媧造人、女媧爲人首蛇身”之說相當接近。
正因如此,神秘性超過埃及蛇妃的敦煌天機才引起了來自全球各國大人物的廣泛關注。
“你呢?還知道什麼?”那聲音繼續追問。
即使在夢中,我也無法說出不負責任的答案,而是誠實回答:“我不知道,關於敦煌莫高窟,我近乎一無所知。”
“你要探索的秘密就在112窟裡,是嗎?反彈琵琶圖裡藏着什麼?秘密通道嗎?還是一句‘芝麻開門’的密語?這世界是屬於聰明人的,傳說中的末世方舟也只歡迎聰明人上船。再想想,好好考慮考慮,我重新問一個問題——反彈琵琶圖是多維空間的入口嗎?”那聲音再次追問。
我突然警醒,原來那聲音並非來自於我心靈深處,而是另外的某人在我耳邊進行刻意的誘導,刺探着我內心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用這四個字拒絕一切問題。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但我知道那是誰——雪菩薩。
“一個人是不可能永遠保守秘密的,除非是死。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但千古以來,最艱難的就是一死。死有很多種,最好的,瞬間死亡,不留遺患;最差的,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非人折磨而死;最煎熬的,在生與死之間反覆拉鋸,生不能,死不得……你要哪一種?”那聲音變得冷峻起來。
“我哪一種都不要,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我試着睜眼,但身體已經被深度催眠,上眼皮有千斤重,無法擡起來。
我舉起手,向臉上摸索。
一雙手探過來,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越發確定,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雪菩薩。
“你要做什麼?”那聲音問。
“我的命運只能由自己掌控,神擋殺神,佛擋**。”我淡淡地說。
那雙手並沒能控制住我的手,我用食指輕揉眼睛,然後艱難地向上撩開眼皮。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雪菩薩關切的眼神。其次,在她身邊,還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眼中滿含着森森殺機。
“龍先生,你醒了?這一覺睡得可好?”雪菩薩問。
我翻身坐起來,不開口,盯着那老婦人。
老婦人站在我面前三步之外,右手中拄着一根深灰色的柺杖,足有兩米來長,柺杖的頭部比老婦人的頭頂要高出半米多。
“年輕人,爲何這樣盯着老年人看?是不是不太禮貌?”老婦人問。
“前輩誤會了,晚輩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對我進行深度催眠。我並不想追究黃花會在我身上做的任何事,只想鄭重聲明,我腦子裡並沒有任何秘密,尤其沒有敦煌天機的答案。所以,不要對我枉費心思了,也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那隻會弄得大家劍拔弩張、互相防範。”我說。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老婦人悠悠地說。
“我是君子,但沒有懷璧。”我說。
“謙虛了。”老婦人輕輕頓了頓柺杖。
噝的一聲,柺杖頂上那個雞蛋形狀的黑色開孔中突然探出了兩尺長的蛇身,一條三角頭、綠花紋的毒蛇直躥出來,血紅色的分叉長鬚快速吞吐着,樣子十分可怖。
“小綠最擅長分辨誰纔是最強者,你要不要試一試?”老婦人冷幽幽地說。
毒蛇來勢洶洶,但我並不驚懼,只是淡然微笑:“前輩何必強人所難?”
老婦人盯着我的眼睛,淡綠色的眼珠不停轉動。那亦是催眠術的一種,其發源地爲苗疆,許久不曾在中原出現了。
“呵呵,年輕人,見多識廣,不愧是霹靂堂雷動天麾下第一大將。”老婦人退後一步,心懷叵測地大笑起來。
港島被全球冒險家稱爲“東方之珠”,廣受黑白兩道關注,而霹靂堂、雷動天一直都是港島江湖幫派的標誌物、標誌性人物,所以其身世、行動都近乎透明,無法掩蓋遮藏。作爲他的身邊人,我也不可避免地被人關注。即使離開港島三載,任何人提到我時,仍然會貼上“霹靂堂干將”的標籤。
“前輩謬讚,霹靂堂人才輩出,超出我的大有人在。我隱居敦煌三年,已經遠離港島江湖,那邊的事再也與我無關了。”我說。
“無關?”老婦人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高深莫測。
“尋找左豐收的人回來了嗎?”我轉向雪菩薩。
雪菩薩搖頭:“沒有,六支小隊幾乎搜遍了鳴沙山上下,就差把所有沙子全都翻過來淘一遍了。奇怪的是,左豐收等人毫無蹤影。”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因爲在沉睡的同時,我已經做出了另一層判斷。左豐收居住於羅盤村,對於鳴沙山上下的地形十分了解,清醒之後,就算徒步返回,也早就出現在我和雪菩薩眼前了。
唯一的解釋是,他無法準確判斷自己所處的位置,只能憑藉經驗,斷定自己是在鳴沙山左近。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更麻煩。”我喃喃地說。
左豐收打來的那個電話,讓情況變得尤其複雜。如果他單純消失、死亡於海市蜃樓,那樣情況反而簡單,黃花會只要厚加撫卹其家屬就足夠了,不需要考慮其它的處理方式。
現在,左豐收活着,黃花會必須採取一切救援措施,以期挽回左豐收的性命,並且絕對不能讓他落入其它幫派手中。
“是啊,如果不是爲了陪着大魔手,我也早就率人出去搜索了。”雪菩薩說。
從那支蛇杖上,我已經明白了老婦人的身份,那是黃花會中跟雪菩薩齊名的大魔手,兩人合稱爲“生死鎖”。雪菩薩是救人性命的,代表“生之鎖”;大魔手卻是死亡代名詞,又被稱爲“死之鎖”。據說,被大魔手盯上的人,最終一定會死得極慘。
“我說過很多次了,時間有限,一定要盯緊關鍵點,而不是分心旁顧。”老婦人冷冷地說。
雪菩薩皺眉:“左豐收是羅盤村的精神領袖,羅盤村是黃花會安插在敦煌的最有力落腳點。這條線,我們已經經營了七年,怎能輕易捨棄?
老婦人搖頭:“雪菩薩,你爲何總是執迷不悟?萬事萬物之中,必有關鍵事件、關鍵人物,其餘皆是旁枝末節、無用羣衆。現在,我們只要盯住龍先生,做任何事都將勢如破竹,無往而不利。左豐收算什麼?羅盤村算什麼?我們只有足夠的資金,可以一夜之間在敦煌造一百個左豐收、一千個羅盤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