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惡意,張立頭頂上的那團黑氣愈發地興奮了,如某種軟體動物一般蠕動了幾下,然後體積又擴大了幾分。
鼠爺忍不住又將腦袋從蘇幕遮的口袋裡露了出來,呲牙咧嘴地打算教訓面前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被蘇幕遮用手指強行按了回去,似乎是感受到鼠爺勃發的怒意,又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直到把這小傢伙炸起的毛撫順了,這才作罷。
他擡眼,直視張立的雙眼,直到這個時候,張立才發現面前的青年人居然有着一雙銀色的眼睛,明明既澄澈又漂亮,但是被這樣的眼睛盯着,張立卻恍然生出了被某種危險動物盯着的毛骨悚然感,以至於他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這種無形的壓力下,張立差點沒有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要交待出來了。蘇幕遮卻開了口,“既然張先生不願意配合的話,那我也沒辦法,我只能先給張先生幾張用來暫時保命的符紙,保護你這段時間不會再遭受莫名其妙的危險。不過這畢竟治標不治本,一切問題還要等張先生想清楚之後,才能徹底解決。”
“你是說,保命?”張立的臉色有點蒼白,“蘇大師,您的意思是,有……東西要害我?”
蘇幕遮喝了一口茶水,慢吞吞地道,“你又不肯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張立:“…………”
聊天就這麼不尷不尬地進行着,很快,兩個人恩人沒話可說了,氣氛陷入了一片尷尬的寂靜中。張立擡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停車處,在心裡做了很是激烈的一場思考,決定還是不要把他那天晚上見到的怪異現象,告訴給面前的這位蘇大師。
原因無他——面前的這人雖然年齡不大,但是直覺卻太敏銳了,若是讓他知道的太多,那麼自己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不住了……
沒錯,如蘇幕遮猜測的那樣,張立的確心中有鬼。
就如同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般,在沒有觸及到底線的時候,你也撬不開一個,死守秘密的人的口。蘇幕遮很明白這樣一個道理,跟太深沉的怨氣共處一室實在不能稱作一件愉快的事情,於是蘇幕遮在桌上放了五張符紙之後,就起身告辭,打算離開。
“等等,蘇大師。”張立連忙叫住蘇幕遮,在他回頭困惑看向自己的時候,臉紅紅地問道,“不知道……這個費用……該怎麼算?”他存款並不同,要是費用太過驚人的話,他是支付不起的,只能遺憾地將這幾張符紙退回去。
蘇幕遮笑着搖頭,“這是免費的,等你願意告訴我實情之後,咱們再說費用問題。”
張立的臉色頓時變得尷尬起來,他沉默地將蘇幕遮送出門,然後回到室內,拿起那幾張符紙放在手中細看。
——這些符紙跟他在電影中看到的像又不像,因爲電視上那些符紙都是用紙做的,但是手中的這幾張,卻是用不知道什麼材料的木料做的,削薄而規整,上面還有淺淺的紋路,若是湊的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設計得十分雅緻。而符上面用紅色的顏料(硃砂)書寫着奇異的文字,反正張立是不認識的。
剛纔出門的時候,蘇大師說這符紙要隨身攜帶,隔一星期換一張,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
而那一直盤踞在張立頭頂上地鬼氣在見到這些符紙的時候,頓時騷動起來。在符紙的威力之下,它們不敢再做什麼害人的舉動,卻又不甘心就這般離去。於是一縷黑氣從鬼氣團中分離出來,從窗縫中鑽了出去,朝着蘇幕遮離開的方向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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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子倒是不小。”蘇幕遮根本沒有走多遠,此時站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巷子中,雙手插在口袋中,淡定地看着那一縷黑氣向自己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蘇幕遮根本不用動手,鼠爺便從他的口袋裡跳了出來,憋屈了這麼久,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機會,鼠爺的動作異常得迅猛。它撲到那黑霧的旁邊,伸爪快速地揮舞了幾下,那黑氣便被它撕裂成數十塊,緊接着,鼠爺一張小嘴,將那些黑氣全部吞進了肚子裡。
做完這些,它在牆面一蹬腿,接着力道又跳回到了蘇幕遮的肩膀上,打了一個小小的飽嗝,抱怨道,“味道真難吃,怨鬼的味道果然比惡鬼厲鬼差遠了。”
蘇幕遮將它從肩膀上拿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指給它揉着那肥嘟嘟的肚子,問,“確定是怨鬼了?”
鼠爺攤平身體,舒服得直哼哼,“沒錯,的確是怨鬼,看來那小子,跟這怨鬼之間的淵源不淺。還有,那小子隱瞞了太多事,你該給他下個真言咒的,直接讓他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多好,也省的這般麻煩。”
蘇幕遮帶着鼠爺離開巷子,他並不認同鼠爺的話,“真言咒畢竟不是什麼好東西,除非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我並不會使用它。”
鼠爺仰躺在蘇幕遮的手心中,看着他的臉,“切,說這話有意思麼?我纔不相信你真的沒辦法,你給他的那些符咒,只是保護他的身體,讓他暫時免除厄運,卻並沒有將那怨鬼跟那小子隔離。目的不就是讓他自己感受到壓力,然後來找你麼?”
鼠爺說的沒錯,蘇幕遮給張立的符紙只能保護他的“身”,卻並沒有將他同那黑氣完全隔離。那怨鬼發現無法傷害這個人之後,肯定會以其他的方法(比如託夢)來給張立施加心理壓力,那張立的心理防線會更快地崩潰。真到那個時候,他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便只能去尋蘇幕遮了。
鼠爺對於自家小夥伴的尿性清楚得很——身爲渡靈師的蘇幕遮,並不會一味的維護人類這一方,他的理智到一種殘酷的程度,只有這樣的性格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真不愧是上天選中的人——於是鼠爺翻了一個白眼(天知道這個動作鼠爺是怎麼用它那雙小黑豆眼做出來的),“我發現你最近的惡趣味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蘇幕遮毫無誠意地道,“哎呀,被你發現了。”
鼠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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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這段時間過的真是苦不堪言(咦,這句話好像在前文出現過)。他承認,有了大師給的符紙的幫助,他最近上班,外出,的確再也沒有遇到被高空墜物砸到的情況,但是……一向不做夢的他,特麼開始做起噩夢了啊!
每天晚上睡着之後,他都開始做同一個夢,夢中,那個女人,頭顱破碎的倒在地上,白的腦漿夾雜着紅色的血液,緩緩從頭頂上那個洞中流出來,一隻眼睛懸在眼眶之外,另一隻尚且完好的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他。夢中的張立想要逃跑,想要躲開她的逼視,然而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然後他看到,看到那個女人的屍體,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朝着他走了過來,而後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處站住,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口中吐出模糊的話語,“你逃不掉的,你根本逃不掉的,哈哈哈哈,逃不掉,逃不掉!”
每天晚上重複同一個噩夢是一件令人崩潰的事情,而且每過一日,夢中那女人的聲音便會更加清晰一些。無端地,張立感覺到不安。
今晚,張立再次喘着粗氣,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睛地那一剎那,他的意識還有些模糊,有點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夢中那個女人的臉,實在是太清晰了,如同夢魘一般,緊抓住他的眼球不肯離開。
“爲什麼,爲什麼……”張立用浸滿冷汗的手掌捂住臉,痛苦地低喃,“我以爲,我早就忘記了……”
身體上再沒有威脅,但是這威脅卻轉移到心理上,二者帶來的痛苦毫不差別。張立從枕頭下摸出蘇幕遮給他留下的符紙,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那符紙有些泛黑。
接下來的時間,張立不敢再入睡了。就這般一直熬到天亮,張立纔去簡陋的衛生間裡洗漱了一番,看着鏡中胡子拉碴,通紅着眼的男人,張立忍不住苦笑出聲——這特麼的,都是些什麼事啊!
由於晚上沒有休息好,白天工作的時候,張立總有些精神恍惚。今天他接到某家公司的訂餐電話,便騎着車過去了,進入公司,上到指定的樓層。在電梯口處張立發現一個穿職業裝女人背對着他,以爲她是來拿外賣的,便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準備把外賣遞給他。
女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讓張立驚駭欲絕的臉——那分明就是他在夢中見到的臉!他忍不住慘叫一聲,將手中的外賣扔了出去,砸在了那女人的身上!
而回應他的,則是一聲更加刺耳的尖叫,張立一個激靈,面前的女人的面容卻轉瞬變了一個模樣,她又變得正常了。只是滿身的湯湯水水讓女人臉色氣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