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小僧行走在細雨之中。
此時不是春。
但迎面卻有一名牧童騎着牛走來。
看着這名面容稚嫩又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牧童,光頭小僧用手指推了推自己頭頂滴水的竹笠帽,隨口問了一句,“酒家何處有?”
“你是出家人也喝酒?”牧童頓時吃驚的看着這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光頭小僧,但旋即看清他身後的兩名行人,頓時就笑了起來,“你是幫他們打聽?”
光頭小僧此時心情沉重,也懶得多話,只是點了點頭。
牧童便遙遙朝着身後左側的一處村莊點了點,道:“那裡叫做杏花村,多的是酒家。”1
光頭小僧隨手點出一塊東西落在牧童身前的牛背上,然後不說什麼便朝着那處村莊行去。
牛背上的牧童卻是一聲驚呼,差點直接從牛背上跌落下去。
落在他身前牛背上的東西金晃晃,沉甸甸的,可不是一塊雞蛋大小的金塊?
牧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光頭小僧和跟在他身後行走的兩名酒鬼模樣的男子,他想要喊住這名光頭小僧,但耳廓之中卻隱隱響起聲音,“命裡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遇到我,就是你的命,你就好好收着。”
光頭小僧進入了空氣裡不斷散發着酒香的村莊。
這個村子裡的確很多杏花樹,很多酒窖。
熱氣騰騰溼漉漉的空氣都像是新鮮的酒液,散發着一種令人暈乎乎的酒香。
若是進入這個村子的人是呂神靚和王離,說不定又會引起兩個人的吐槽。
因爲這名爲杏花村的村子裡,掛在外面的酒旗和牌坊上面寫着的居然都是“汪家燒坊”“衡昌燒坊”“成義燒坊”“榮和燒坊”等等。
這自然又是某位地圖設計者的惡趣味。
光頭小僧對舊時代所知並不全面,但此時這個村莊和沿途的其餘一些自然演化出的村莊截然不同的雋永味道,還是讓他感到了處處人爲雕琢的痕跡。
這應該就是修真界設計之初就有的場景地,修真界最初的元氣法則就讓這處地方完整的保存了下來,延續了數萬年之久。
面對着這個到處充滿人爲雕琢痕跡和法則保護的村莊,光頭小僧卻是又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之中。
他找不到和自己相關的痕跡。
在他的記憶裡,他似乎幼年有記憶時開始,就應該是在這一片村莊裡活動,也就是說他應該是出生在這附近周遭的村莊裡。
然而當他來到這記憶最初的地方,他走遍沿途的這些村莊,卻找不到自己任何存在的痕跡。
尤其是此時,當進入這個明顯帶着修真界最初建造痕跡特徵和元氣屬性的村莊時,他甚至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格格不入的氣息。
這種氣息很陌生。
陌生不只在於以他目前的修爲可以確定自己從未和這處地方有過聯繫,也就是說他的出生地肯定不在這片村莊附近,他肯定沒有接近或是進入過這片村莊。
陌生還在於他覺得自己的記憶也變得陌生起來。
他不只是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或者是自己的記憶並非是自己真實的記憶,甚至因爲和這種修真界最初的氣息格格不入而懷疑自己是否屬於這個世界。
……
這名光頭小僧是到處尋覓不到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痕跡,相反,返回九香橋的沈空瞾,卻滿眼都是她存在的痕跡。
她和沈青丹剛剛返回九香橋,在九香橋任何一個看到她的常住修士便頓時熱情洋溢的對她打起了招呼。
九香橋裡的這些常住修士一絲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很久,她出現在這九香橋時,所有在這裡面的常住修士都只是覺得她剛剛走出那個鋪子的大門。
她返回自己的鋪子時,鋪子裡面的一名夥計也似乎覺得她纔剛剛走出去一會。
放眼所及的一切都熟悉到了極點,唯一有些陌生的反而是她自己。
但她看着自己製作的掛着屋檐下的鐵片風鈴,看着自己用一些石皮做成的花盆,她的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怎麼?”
牧青丹很快感受到了她的異樣。
“我這個人設裡面,似乎不包含這種性格和創造。”沈空瞾深深的皺着眉頭,看着那些自己製作的小東西,說道。
牧青丹頓時也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這個問題很嚴重。
在滅世之戰前,玩家進入修真界有多種身份選擇,大多數是作爲普通玩家在這種修真界裡打怪升級,成爲呼風喚雨的一方大能,但也有不少玩家卻是選擇在這裡面成爲各種NPC一樣的角色,過不一樣的人生或是隱世。
但如果在進入這個修真界之後選擇是封存在主世界之中的記憶,如果純粹接受這NPC的人設,那這名玩家所表現出來的就是這名NPC的人設和性格,如果這名NPC設定就是不會喜歡做這些小東西,那這名玩家除非自主意識在這名NPC體內覺醒,那也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但很顯然,眼下這個商鋪裡這些小東西製作的時間都不算久,也就是說沈空瞾在未覺醒之前,卻已經會時不時的做些這些小東西。
這就完全違反常理。
沈空瞾沉默的看了那些小東西很久,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一般,朝着這小鋪子的後院二樓走去。
後院二樓有她平時休憩和修行的一間靜室。
這間靜室裡東頭靠牆的一端有一個竹子書架,書架上放着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典籍,還有一些賬簿之類的。
沈空瞾從其中抽出了一冊卷軸,展開卻是一副絹絲畫。
牧青丹微蹙着眉頭看着,這是一副很尋常的畫,但畫的內容卻是十分奇特,畫的是正在推倒一座彩砂製作的壇城的僧人。
沈空瞾凝重的看了這幅畫許久。
她越發確定這幅畫似乎有很大的問題,對於她而言就像是具有一種特殊的啓示力。
“你在修真界的見知遠勝於我,不知是否能夠給我一些提示。”她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凝視着這幅畫的牧青丹,說道:“這幅畫裡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這畫本身的內容?”牧青丹微微一怔,他下一剎那卻也不自覺的緩緩搖頭,道:“這畫上的僧人是佛宗的修士,看這推倒的壇城的樣式,應該是佛宗的時輪金剛壇城,按理而言,這應該是時輪金剛灌頂法會的法陣佈置。佛宗的這種灌頂法會,可以由佛宗的大能借助着獨特的法陣之力,將一些玄奧的見解通過獨特的精神念力加持給所有在場的僧衆,這就像是幫助一些領悟力不夠的僧衆集體開悟,當然具體能夠領悟多少,還是要看參會的僧衆的不同資質。只是我在記載之中也並未見過這法會之後的事項,也不知道這僧人推倒這壇城是什麼意思。”
“時輪金剛灌頂法會?”沈空瞾不覺得自己聽過這樣的字眼,但奇特的是,當她重複這樣的一句話時,她體內似乎有某種獨特的開悟,她的腦海之中驟然出現了一片淨空,就像是出現了原本不屬於她的一片思維空間。
她瞬間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有些古怪的說道:“時間之輪。”
“時間之輪?”牧青丹看着她,“什麼意思?”
“舊時代很早之前的一個紀錄片,記錄佛宗的大能在花了無數心血辛苦建造完精美絕倫的壇城之後,卻親手將其推倒,將之變成一蓬散沙。”沈空瞾的心境有些波動,她儘可能平靜的說道:“這種過程,是佛宗大能爲了追求心靈昇華的禪境,其意義只有身在其中的佛宗大能才能瞭解。”
牧青丹更加不解。
沈空瞾接着說道:“那的確也是一次時輪金剛灌頂法會,那次法會的內容,便是傳輸和平與慈悲,尤其施法的大能是要令參會的僧衆對因果有一定的理解。”
“因果?”牧青丹直覺這就是重點。
沈空瞾看着他,緩緩點頭,道:“佛宗認爲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而生成或滅壞。因是能生,果是所生。而且,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由因生果,因果歷然。而舊時代即便是科技水準到了那種程度,卻依舊有不少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很多頂尖的科學家甚至懷疑佛宗的許多說法便是代表着更高科技水準的解釋。”
“難道這和你停留在這九香橋有什麼特殊的關係?”牧青丹看着她,“難道事關因果?”
“我可能找到了答案。”沈空瞾苦笑起來,道:“超出科學的認知,就意味着強大,如果因果能夠被人利用作爲武器,那便是看不見摸不到的最可怕武器,這種武器,叫做因果律武器。如果這種武器真的已經成功,哪怕不知道具體的原理,只要存在,那便是涵蓋了舊時代的所有科學家都無法完全剖析的時間和空間力量,涵蓋了未發生卻已經存在必然性的神秘奧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