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繹顯然被這個男人前後不一的態度嚇得愣了愣,正準備開口回覆,一旁的劉絮凝倒是搶了先。
“許菁菁,她才二十五歲,肖院長,我知道您有您的規矩,不接受外院病人,可是她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再顛簸轉院了,您就當做日行一善,救救她好嗎?”言辭懇求,劉絮凝雙眸微紅,抓着肖靳的手也帶着顫抖。
肖靳聽到名字的剎那,任着幾十年的職業操守才穩住了自己那顆依舊年輕的心臟,輕吐一口氣,“說完了?”
劉絮凝絞着手,微微點頭,“肖院長——”
“讓我先去看看病人,手術的事,看完再說。”肖靳轉身走回辦公室,拿起懸掛的外套隨意的套上,又抓過桌上正在震動,卻在他拿起那刻又恢復平靜的手機,只消看了一眼便知來電的是哪位主子。
沈宸繹默不作聲的跟在肖靳身後,透過男人的背影注視着前方的隱隱而現的陽光,旁邊的劉絮凝就那麼聲淚俱下的說了一句,他就這麼同意了?
越想越覺得憋屈,什麼狗屁規矩,什麼狗屁院長,什麼狗屁聖手,在美女面前,那就是一個屁,不,連屁都不是。
“你們自己有開車?”肖靳停下雙腳,若有所思的望着身後緊跟而來顯然怨念極深的沈宸繹。
沈宸繹點頭,“車子就在——”
“坐你的車?我怕短命。”略帶不屑的一句話,肖靳笑意滿滿的按下手裡的車控鎖。
沈宸繹臉色更加陰鷙,恨不得衝上前抓住這個傲慢的男人,任他縱橫a市這麼多年,還沒有被人這麼戲弄過,哪個手握大權的,亦或是上市老總,他們哪個不是見自己點頭哈腰,掐媚逢笑?
今天,被這麼一個自以爲是的老男人狠狠的甩了一下,那口氣堵在心口,重重的砸在還卡在花壇上的賓利。
劉絮凝尷尬的輕咳一聲,“其實你這樣駕駛真的很危險,宸繹,事情再刻不容緩,也要注意安全。”
沈宸繹冷哼一聲,繞過車尾坐上了車。
“叭叭叭。”一側,一輛路虎停靠,“我願意爲女士做一次車伕。”
劉絮凝莞爾,“多謝肖院長了。”
當兩輛車一前一後駛離靳成醫院時,整個住院部的空氣都瞬間像似被什麼低氣壓包裹而過,衆人看見大門外車子馬達震鳴的方向,紛紛側目。
徐琛、葉秦安靜的退出監護室,目光裡帶着些許猶豫不決,兩人各自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不約而同的看向沈宸燁方向。
玻璃窗前,男人修長的雙腿獨自站立着,一如既往,沒有人知道他這一站就是站了整整三個小時。
徐琛弄了弄鼻樑上的眼鏡,輕咳一聲,“大少,你身上也有傷,先去旁邊的病房裡休息一會兒好嗎?許小姐這麼一時半會也不會醒來,等她醒來了我立刻通知你。”
沈宸燁沉默不語,依舊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玻璃窗內沉睡不起的身影,她的臉整個被氧氣罩包圍,看不見神色,但從旁邊那檢測儀上也能看出,她很難受,心跳的起伏好弱好弱。
“大少,你這樣下去傷口癒合不好,她醒來也會不安的。”葉秦上前架住男人,往自己身上一扯,果不其然,麻痹的雙腿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朝自己傾倒。
沈宸燁的手拂過玻璃,身體一晃,眼眸中蓄勢已久的液體終究再也囚禁不住,爭相恐後的涌出眼眶,瞬間,模糊了眼前的景色。
葉秦大驚,攙着男人身體的手難安的顫抖,叱吒商界,所向披靡,從不認輸的男人,此時此刻,竟軟弱到淚如泉涌,他幾乎是用着指甲刺進皮肉裡來緩解自己的心緒,他在強忍着,可是忍着忍着,再也忍不住了。
“我好怕,葉秦,我真的從未有過這麼害怕。”沈宸燁攤開手掌,滿目血紅,“我的手上染上了那麼多血,我的身上揹負了那麼多罪孽,爲什麼報應不是給我,爲什麼要讓她替我挨槍子,替我這般痛苦?”
“大少,你冷靜點,沒有人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你聽我說,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治好她的。”徐琛抓住他的另一臂,毫無辦法之下,只得趁着男人傷心欲絕之時,打上一針安定。
當手臂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時,沈宸燁驀地睜大雙眼,“徐琛,你——”
“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你放心,我們會替你看好她的。”葉秦承接着他大半的身體。
沈宸燁強忍着神經,奈何身體越來越疲憊,心力交瘁下,眼睛好沉重,最終還是抵抗不住神經上的昏昏欲睡,整個人失去意識倒在葉秦懷中。
葉秦輕嘆,“這裡先交給你了,我去給他傷口換藥。”
“放心吧。”徐琛靠在玻璃上,眼睛看向病房內,四周,漸漸恢復安靜。
路虎車內,肖靳不時瞅瞅副駕駛上的女人,斟酌着言辭,漸漸的降低車速。
“肖院長,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劉絮凝略帶懷疑的抹了抹自己的臉頰。
肖靳淡笑,“沒有,我想問問劉小姐,那個許菁菁你熟悉嗎?”
“肖院長這話是什麼意思?”劉絮凝反覆嚼着文字,不能讓這開出去的車有機會調轉車頭再折回去。
“我有個朋友的女兒也叫許菁菁,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同名同姓的,就一時好奇,想多問問。”
“原來如此,我對菁菁也不是很熟悉,但我知道她好像是個孤兒,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目前她是過繼到她小叔叔的名下。”
“她小叔叔?她小叔叔叫什麼你知道嗎?”肖靳不由自主的握緊方向盤,心跳越發較勁的跳躍。
“好像是許氏當家人許姜承。”
“……”肖靳一腳踩住剎車,車子在疾馳的路上突然驟停,兩人皆是重心不穩的往前一撲。
劉絮凝雙手拂過臉上凌亂的髮絲,有些慌亂的看向肖靳。
肖靳嘴角上揚,似笑非笑,放下方向盤上的手,顫抖的拿着手機,想要按什麼號碼,卻又因情緒的起伏而按錯了幾次。
“肖院長,怎麼了?”劉絮凝瞧着臉色大變的男人,心中有種不祥預感,難不成許姜承跟他有什麼淵源?
“接電話啊。”肖靳敲着方向盤,又惱急的放下手機,“劉小姐,那個許姜承是開商城的許姜承嗎?可是我也關注過很多財經新聞,沒有聽說他有什麼養女之類的。”
“這點我就不清楚了,不過許氏的確只有一位許婉兒大小姐,至於許菁菁,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聽三少說的,不仔細調查,很難發現她原來纔是許氏的大小姐。”
肖靳點頭,“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肖靳松下剎車,車子緩緩起步。
醫院內,靜謐的空氣裡流動着清冷的風,一道人影趴在玻璃窗前,目光沉寂,蓄勢着某名的怒氣。
一旁負責觀察的兩名護士,皆是不敢多言的站在自己的崗位前,不時瞥瞥那位如老鬆站定巋然不動的男人。
“齊江臨,你大老遠把我從美國叫過來就算了,竟然只派一個小小助理來機場接我?我好歹也是名醫,在你眼裡,就這麼隨意打發?”女人的聲音從走廊一頭破空傳來,驚得那兩名小?護士更是靜若寒磣動彈不得。
齊江臨未曾回頭,手掌穩穩的靠在玻璃上,兩眼微微泛紅。
“我說你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女人抓住男人的肩膀,輕微的顫抖從指尖傳來,她愣了愣。
齊江臨低下頭,“倒時差需要多久?”
艾瑪輕咳一聲,尷尬的縮回手,“這可是要看你的態度,如果你仍舊是這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我想這時差肯定會很漫長。”
“艾瑪,我不會開玩笑。”齊江臨側身,兩人四目相接。
艾瑪微微愣神,男人的雙眸微紅,顯然是情緒過激,回過神後坐在椅子上,翹着一腿,“齊大總裁,您一句話就把小的我從m國召喚回來,成,誰叫您是我恩人呢?說吧,這次又要我赴湯蹈火救誰?”
齊江臨挪開身子,將病房內的身影毫無保留的呈現在艾瑪眼前。
女人妖豔一笑,“這莫不成又是你的小情人?”
“她是我朋友的女兒,拜託你了。”
“喲,難得從齊大總裁的嘴裡聽出半分懇求之意,這忙,我是不幫也得幫啊。”
“謝謝。”
話音一落,艾瑪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側過身避開男人憂鬱的愁容,“話說,這種情況下,我怎麼沒見到你的那位得力醫師呢?難不成他自認爲勝任不了,所以主動退出了?”
“我還沒有通知他。”齊江臨捏住鼻樑,靠在椅背上,聲音裡很是疲憊。
徐琛摘下眼鏡,滿面皆是疲倦的走出辦公室,查了半天,仍舊什麼都查不到,國外註冊的醫學會員號根本就接觸不了那位冷麪女皇。
情不自禁的,嘴裡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如果聯繫不到,該如何是好?
越想越是不安,只得再次進入監護室再好好的檢查一遍。
“你們是——”徐琛突然止言,他不知道自己這麼一走竟然出現了兩個陌生人,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剛剛電腦屏幕上刷屏最多的一張臉,那張雖然已然四十七歲的臉,卻依舊保持着年輕女人的嬌容,五官妖冶,眉眼高傲,帶着一種不屑的態度俯瞰衆生,那雙淡藍色的眸子裡盪漾着王者氣息,就恰如站在醫學界頂端,接受衆人膜拜。
艾瑪回身淡然一笑,“你好。”
大神的手正停放在自己的身前,那股隨着動作而攜帶來的淡淡香水味迎鼻,徐琛愣怵,忙不迭的擦了擦又擦了擦自己的手,隨後緊張的握住她的手。
“我是艾瑪。”
“您……您好。”徐琛冷靜着冷靜着,“我是徐……徐琛。”
“徐醫生,不介意我看一下你的病人吧。”
“不,不,能得到您的幫助,是她的榮幸。”徐琛急忙推開監護室大門,恭維的請進女王。
艾瑪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放在尾隨而來的齊江臨手中,“你只能待在外面,現在不適合探病。”
齊江臨默不作聲的繼續保持着最初的站立動作,趴在玻璃窗前,目不轉睛的望着進入病房消毒的兩人。
咚咚咚,不遠處傳來一陣雜亂又緊促的腳步聲。
兩名護士眉頭微皺,這是又來了一撥?
劉絮凝是最先進入視線的女人,高跟鞋踩過地板,發出的聲音略帶刺耳。
“病人醒來了嗎?”她對着護士着急的問道。
護士搖頭,“徐醫生剛剛進去了。”
“我大哥呢?”沈宸繹尋覓着四周,雖然病房前站着一個人,當從身高氣質上觀察下來,不可能會是沈宸燁。
護士再次搖頭,“好像是被葉醫生帶進病房休息去了。”
“宸燁身上還有傷,應該要多休息。”劉絮凝回頭看向肖靳,“接下來就要麻煩肖院長了。”
肖靳的目光卻是落在前方站立的男人身上,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原來不接他的電話是因爲都知道了。
齊江臨聽見響動,側過身,看見人羣裡熟悉的身影,踏步走過來,“你來了。”
肖靳點點頭,“你什麼時候來的?”
“比你早半個小時。”
“這件衣服——”肖靳嘴角微微抽搐,“她回來了?”
“也是剛到,正在病房裡。”齊江臨扭過頭,眼角瞥向緊閉的病房,“拜託你了。”
“都是老朋友了。”肖靳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領神會的推開病房的門。
沈宸繹透過男人側面輪廓仔細觀察片刻,剎那間瞠目,“你是齊江臨?”
齊江臨聽見自己的名字,面朝沈宸繹,“我是。”
“你——你認識許菁菁?”
齊江臨伸手輕放在玻璃窗上,纖長的指尖摩挲着上面的一寸一寸,“認識。”
沈宸繹不言,沉默的低下頭,他齊江臨是什麼人物,爲什麼他會認識許菁菁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
“齊先生,您跟菁菁是什麼關係?”劉絮凝知道這話唐突,但還是問出了口。
齊江臨聲音很低,就像是被風聲隱沒,略微的有些不真切,“她是我故人的女兒。”
“叮……叮……”沈宸繹本打算繼續深問,卻被衣袋裡的手機打斷。
上面的號碼自顧自的流轉着,沈宸繹只看了一眼,眉頭不自然的緊蹙。
“怎麼不接了?”劉絮凝看出他的顧慮,問道。
沈宸繹輕嘆,“是二哥,估計是小安又在鬧了。”
“你去小安那裡吧,宸燁過不去,如果你再不去,他又要生氣了。”
“也好。”沈宸繹回撥手機,“我先去看一下大哥,就過去。”
劉絮凝沒有阻止,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漸漸的模糊。
另一間病房裡,葉秦安靜的站在窗前,虛敞的窗戶裡,狂涌着冷風,讓他燥亂的心臟終於恢復了些許平靜。
暴躁的沈宸燁,殺伐決斷的沈宸燁,不苟言笑的沈宸燁,從不心慈手軟的沈宸燁,走過腥風血雨的沈宸燁,這些沈宸燁充斥着他三十二年的人生,而今天,他卻看到了另一個沈宸燁,絕望裡帶着懇求,悲慼裡帶着渴望,他在祈求、在害怕,在掙扎,在留戀……
似乎就連睡着了,也能從他顫抖的眉睫裡看出他的害怕。
獨自的想着,回憶着,卻沒有注意到牀上本是熟睡的人已然悄悄睜開的雙眼。
一滴滾燙的液體從眼瞼滑過,藏進發中,燙的他心口狠狠揪扯。
“宸燁,醒了。”葉秦沒有叫他大少,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然失去了以往的傲骨,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等待光明。
“我睡了多久?”聲音嘶啞,沈宸燁撐着身體緩慢的坐起身,腦中暈眩,可是他不能再躺着了。
一分一秒,很是貴重。
“兩個小時左右,彆着急,她估計明天才會醒來。”葉秦扶着他。
“嗯,我就過去看看。”沈宸燁掀開被子,作勢便想起身。
“宸燁,控制情緒,相信我們,也要相信她。”
“嗯。”單單一個字,承接着自己所有的力量。
沈宸燁的步伐很慢,一步一步,就像是每走一步都在回憶,回憶過往牽着她的手走過的點滴,路不長,區區數十步,卻好像走的好累,一步一步,沉重的步伐踩踏而下,宛如刀鋒凌遲這雙腳。
“大哥。”沈宸繹看見前方兩道身影,急忙小跑而來。
“你去看看小安吧,我就不去了。”沈宸燁開口直接將他的話阻攔在喉嚨處。
沈宸繹不再言語,沉默的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手機被緊緊的攥在掌心處,平靜的屏幕再一次被點燃。
“葉秦,你來了就好。”徐琛從病房走出,一路小跑過來,更是難掩激動的握住他的手。
葉秦被他一喊把所有神思拉回現實,輕咳一聲,“穩重點,你是醫生。”
徐琛依舊緊緊抓着他的手,驚喜道:“剛剛艾瑪女士和肖靳醫生都來了。”
“你是說m國的艾瑪教授和靳成醫院的院長肖靳?”葉秦大喜,扭頭看向沈宸燁,“有救了,這下好了。”
“是啊,他們都說可以手術,兩強聯手,手術風險也降低了不少。”徐琛拍了拍小心臟,“我剛剛還跟她握了手。”
“那他們人呢?”葉秦話音未落,就見身旁本是安靜的沈宸燁突然大步流星走出。
病房前,三人成團圍聚。
沈宸燁眉頭緊蹙,這三人裡,除了那個最醒目的齊江臨,其餘二人,皆是陌生。
可是,齊江臨爲什麼會在這裡?
“齊江臨。”齊江臨伸出手。
“沈宸燁。”兩手相握,氣氛漸漸尷尬。
艾瑪拿起外套,打破沉寂,“我想我需要好好的與肖院長商定一下手術議程,兩位醫生不介意帶帶路吧。”
徐琛忙不迭的點頭,“這邊請。”
噪雜的病房前恢復安靜,兩個男人各自坐在一張椅子上,沉默如初。
護士後背發涼,尋着機會偷偷溜走。
“聽說艾瑪教授是齊先生找來的,謝謝你了。”沈宸燁開口直言。
“這是我分內之事,毋需感謝。”齊江臨回覆。
“不知道齊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宸燁面朝男人。
齊江臨嘴角微微含笑,“她是茗兒的女兒。”
“茗兒?”沈宸燁腦中仔細回憶着關於許菁菁的每一份資料,生母江雪茗。
“二十年了,我一直以爲她們都死了。”齊江臨十指交纏放在膝蓋上,頭埋下,隱忍着什麼情緒。
沈宸燁愕然,未曾想過許菁菁的生命裡與這位醫學界人人尊敬的齊江臨總裁有關係。
“聽說你答應過要娶她?”齊江臨反問。
沈宸燁正襟危坐,“是,我要娶她。”
“她離過婚,長的也不漂亮,現在身體也不好了,最主要的是,她只是一個養女,沒有利用價值。你還要娶她嗎?”
“婚姻不是利益,在我的婚姻裡,只有愛,我愛她,就要娶她,給她應有的一切,她離過婚,我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離婚,她不漂亮,在我眼裡,她最美,她是養女,我以後就是她的一片天,她沒有價值,可是對我而言,卻是千金難換,若要用我的一切來換她身體安康,幸福快樂,我願意。”
“還不知道沈大少是如此癡情之人。”齊江臨旋轉着無名指上的一枚圓戒,嘴角微微上揚,“如果茗兒能看到菁菁出嫁,一定會很開心。”
“我想嫁給他,一天……也好,一天……也好!”
“嗶——”
“什麼聲音?”沈宸燁慌亂的從椅子站起,跑到窗前,只見本是沉睡的人突然掙扎着,一旁的檢測儀正在發出什麼詭異的響聲,驚得他耳膜好痛。
“肖靳,艾瑪。”齊江臨站在病房前大聲喊道。
似乎沒有人料到沉睡的人會突然醒來,一旁的心電監測儀更是起伏不定的跳動着,一聲接着一聲警報驚徹而來。
好難受,真的好難受,眼睛好重,是誰在叫她?
好想醒來,好想醒來。
突然,光明就像被放大的手電筒直直的刺進眼中,擾的她又一次緊閉雙眼。
溫暖的手託着自己的臉頰,一點一點的摩挲過自己的輪廓,她睜開眼,碰巧對上他的一雙瞳孔。
剪水秋眸,盈盈盪漾,她蒼白的眸光中映上他俊瘦的臉頰,微微一笑。
“大……大叔。”聲音很低,好似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
沈宸燁點點頭,大掌輕柔的握住她的手,生怕弄疼了她,溫柔的呵護在懷裡,“疼不疼?”
許菁菁面白如雪,微微搖頭,“很累。”
“累了就乖乖的再睡一會兒。”沈宸燁起身在她額角落上一吻,“我守着你。”
覆上雙眸,他的影子被深深的刻在眸裡,不再消失。
肖靳面色陰鬱的站在被一腳踹壞的病房前,雙手環胸,“你就這麼想讓她早死早超生?”
徐琛心底一沉,忙解釋,“大少只是太緊張了。”
“緊張了?緊張了就一腳踹開了門?你知道她現在身體很虛弱受不了半點細菌侵襲,你這樣連消毒手續都省了貿然的跑進來,就不怕她當場嚥氣給你看?”
“你的嘴可以再毒一點。”艾瑪冷哼,“你沒見到她醒了嗎?”
肖靳瞥了眼女人,哼道:“我只怕這一睡就不醒了。”
“兩位教授,咱們能不能先處理好這裡再談論誰對誰錯的問題?”葉秦上前扶住沈宸燁,“現在還不能進來,會害到她的。”
依依不捨的鬆開她的手,沈宸燁再一次被請出了病房。
“知道她剛剛醒來的時候說的是什麼嗎?”沈宸燁眼底赤紅,液體充斥眼眶,卻被他阻塞在內不得流出。
齊江臨靠在牆上,點點頭,“我懂一點脣語。”
“我好想嫁給他,一天也好,一天也好。”沈宸燁嘴角彎彎,“我好想娶她,一天也好,一天也好。”
“我替你們主婚。”齊江臨面帶微笑,靜靜的說出。
十月的第一天,一則新聞徹底佔據各大網站首頁:
三號,天臣集團現任總裁沈宸燁先生將迎娶許菁菁女士,城中各大政商皆在受邀之內,聯合三軍舉行盛大婚訊,由醫學界之父,x國最大慈善家齊江臨先生擔任主婚……
秦秋楓看到這則消息時,直接掀桌而起,“膽子還真是夠大了,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舉行婚禮了。”
“母親,這事也怨不得大哥,畢竟許菁菁這一次可是救了大哥一命,論恩情,大哥娶她也是情理之中。”沈宸渢整理好每一份掉落的文件,輕聲說道。
秦秋楓嘴角冷漠的上揚,“我倒要讓他們看看這場婚禮能不能舉行。”
沈宸繹站在一旁保持沉默,只是手機在口袋裡亮了亮。
“沈宸繹。”
突然被點名,沈宸繹慌亂的擡起頭,“母親。”
“帶我去醫院。”
“母親,大哥這一次是真的,您和父親還是——”
“我不喜歡重複自己說過的話。”
沈宸繹不敢再違抗,拿上車鑰匙,大步走出。
醫院裡,電視裡重複播放着最新頭條,看的某個大夫臉上本是俊逸的五官折了又折,硬生生的擠出一臉褶子。
“你還是別擠眉弄眼了,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的。”艾瑪嗤笑,“不過這婚禮一舉行會不會是豎着出去橫着進來。”
“你竟然知道危險性,還放縱他們這麼玩命?”肖靳雙手緊緊的摳着遙控器,恨不得撓出兩個洞。
“難得癡情郎,大不了手術提前。”艾瑪輕靠在椅子上,身體前傾,“至少人家沈大少比某個男人乾脆直接,愛了就是付出一切,不計回報。”
許菁菁靠在牀頭,推開沈宸燁送上的熱粥,“肖叔叔擔心的對,要不婚禮再緩緩?”
沈宸燁握着她的手,擦了擦她的嘴角,“沒事的,我想娶你已經不是一兩天了。怎麼,現在新聞發出去了,就不想嫁給我了?”
許菁菁不由自主的紅了紅臉,低下頭,“你不後悔就好。”
“傻瓜。”沈宸燁再舀上一勺雞絲粥,毫不顧忌身後的兩隻強力電燈泡。
“我怎麼覺得我們兩個有點多餘?”肖靳輕嘆。
“要不我也出去買碗粥回來餵你喝?”
肖靳冷冷的打量着這個混血女人,冷哼,“人家沈大少是親自下廚做的,不過想想,你真要下廚煮上一碗湯,我喝了也怕是會七孔流血,還是算了,美人恩,消受不起。”
“要不你去買,我願意消受大院長恩情。”
“來,來,一個一個的拿進來。”齊江臨推開病房的門,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闖入。
沈宸燁放下粥碗,“麻煩齊叔叔了。”
“沒什麼。”齊江臨靠近病牀,輕輕的覆手在許菁菁額頭,“嗯,氣色不錯。”
“這是什麼?”許菁菁看了眼齊江臨身後的一排男女以及他們手裡託着的一排首飾。
“難道結婚不需要戒指?”沈宸燁親自拿出兩枚放在她的面前,“不用太傷神選,看中哪個就選那個。”
許菁菁點點頭,滿目的花式形色各異。
“禮服已經在趕工了,晚上就可以拿到,到時候菁菁看一看,如果不喜歡,我再讓他們重做。”齊江臨說。
“這麼快?”許菁菁蒼白的臉上也微微泛紅,“齊叔叔,你對我真好。”
“傻丫頭,你父母都在看着你,如果我對你不好,我百年之後,她會找我算賬的。”齊江臨撫摸過小丫頭的腦袋,“來,挑挑,有沒有喜歡的?”
病房內,一片融洽,顯然沒有人注意到門外突然出現的兩道身影。
“大哥。”沈宸繹輕喊一聲。
沈宸燁本是不爲在意的扭頭看去,卻在下一刻面色陰沉,放在腰側的手也越發的用力捏緊成拳。
秦秋楓摘下墨鏡,嘴角輕揚,“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許菁菁未曾見過這位女士,當從身邊大叔那緊繃的態度也能察覺到氣氛裡隱隱而現的不安。
“你先選着,我出去一下。”沈宸燁溫柔的拍了拍她停滯的雙手,轉身朝着不請自來的兩人走去。
秦秋楓扯下身上的外套,放在沈宸繹手中,擡手阻攔沈宸燁的去路,眼眸中傲然的巡視而去,“我今天順便來看看這個即將成爲我兒媳婦的人,難不成你還不歡迎我?”
“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談。”沈宸燁雙眸寒光一現,直直的射向女人旁邊僵直的男人。
沈宸繹自表歉意的低下頭,滿臉委屈:“母親的吩咐,我無法違抗。”
秦秋楓則是上前兩步,目光打在牀上面無血色的女人身上,“容許我坐下詳談嗎?”
“您請坐。”許菁菁撐着身子靠在牀頭前,又覺得有些失禮,想要起身,卻被齊江臨及時制止。
齊江臨面色不悅,“沈夫人,有什麼事能私下裡談嗎?菁菁身體不好,不能太過傷神。”
“原來齊總裁也在這裡,我還以爲這兩個孩子是在跟我開玩笑,像你這種有身份的人,卻要爲小輩們主持婚禮,還真是讓我這個做母親的受寵若驚了。”
“沈夫人多慮了,我與菁菁也算是叔侄關係,她的事我理應出面。”
“哦,原來許小姐與齊先生還有這層淵源。”秦秋楓隨意的翹着一腿,身體往前傾,越發靠近牀上呼吸微弱,說話已顯中氣不足的女人,“只不過瞧這樣子,許小姐應該病得很嚴重吧。”
“勞煩夫人擔心了,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許菁菁放在被中的手緊緊的抓着牀單,從這個女人進來開始,那股難以招架的低氣壓便直面撲來,引得她平穩的心臟又一次忍不住的絞痛了起來。
臉色漸漸灰敗,額頭上溢出的汗水被燈光微微折射,惹得旁邊的沈宸燁心口一痛,急忙跑過去,“是不是又疼了?”
許菁菁虛弱的搖搖頭,“沒事的。”
“母親,請你先出去,有什麼話等我回去時請你再慢慢相告。”沈宸燁將許菁菁護在懷裡,感受着她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心口更是一陣揪痛,“肖院長,麻煩您了。”
肖靳眼角餘光冷漠的打在秦秋楓身上,擠過女人礙眼的身子,站在牀邊做着緊急處理。
秦秋楓臉面被駁,面帶怒色的走出病房。
沈宸繹不吭一聲的站在她的身後,當身後的房門裡一涌而出衆人時,對着母親輕言道:“感覺好像小丑。”
“沈宸繹。”秦秋楓漠然怒斥,“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母親,我知道您的意思,就希望所有的人都聽從您的命令,不管是大哥,還是我,或者是小安,只要您一聲令下,只要我們還剩一口氣,就得遵循您的旨意行事,在沈家,您就是王,統領着全部。”
“沈宸繹,是不是放任你來c國太久了,忘記了沈家的規矩?”秦秋楓步步緊逼,直到視線與沈宸繹雙瞳平行對上,她的眼就像是地獄使者,刻在所有人的眸子裡時,除了敬畏便是恐懼,任誰都不得逃脫她的掌心。
沈宸繹深吸一口氣,生平第一次如此注視自己的母親,她太過清傲,張狂的除了厲色,毫無所剩。
“沈夫人,我們或許應該談一談了。”齊江臨默不作聲的走出病房,順手帶上,動作輕柔,似乎生怕打擾了裡面正在沉睡的人兒。
秦秋楓面露笑意,饒有興致的打量着身前這個魅力難掩的男人,指向一旁的椅子,“請坐。”
齊江臨雙手隨意的插在口袋裡,一如既往笑臉迎人,“我想沈夫人應該都聽說了,這一次令公子與菁菁的婚禮是由我主婚。”
“方纔我不是說過了嗎。”秦秋楓微低下頭,身前的影子蔓延而過,一陣清風呼嘯而來,“我也說過我的兒媳婦必須經我的手。”
“這不過是小輩們自己的事,作爲長輩,我想還是別多參與更爲妥當。”
“不,我不想讓我最驕傲的兒子日後後悔。”
“如果連婚姻都由不得自己,難不成他日後就不會後悔?”齊江臨正色,臉上笑意漸漸消散,“難不成我齊江臨的女兒還不配嫁給你沈家公子?”
“……”秦秋楓一瞬間愣怵,面上笑意僵了僵,“齊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今天開始,許菁菁就是我齊江臨的女兒,你也知道我至今未娶妻,許菁菁就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我齊氏與你沈氏聯姻,只會如虎添翼,必祝你沈氏更加輝煌。”
“這——”
“我相信令公子也不會介意入贅我齊家。”
“荒謬。”秦秋楓冷冷一笑,“既然有齊總裁這句話,是不是我就得考慮考慮這場婚禮了?”
“相信沈夫人會明白其中利益,名門望族,豪門世家,我齊江臨的女兒如何配不上你秦秋楓兒子?”
秦秋楓沉默,眼角餘光幽幽的瞥向正在走廊一頭匆匆而來的兩道身影,嘴角的笑意愈發妖冶。
許姜承看到今日要聞,放下公司一系列運作方案,拉着許婉兒便急忙趕來醫院。
許婉兒不情不願,來這裡,還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她憑什麼要對那個棄女低聲下氣?
她許菁菁配嗎?
“這位莫不成就是齊江臨齊總裁?”許姜承放下許婉兒的手,忙不迭的伸手握住男人的手。
齊江臨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的低垂下眼瞼,“許總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許姜承愣了愣,顯然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齊江臨收回手,拿出手絹擦了擦被男人握過的痕跡,“許總貴人事忙,想必是忘了我了。”
“我們認識?”許姜承腦中仔細了回憶着過往的點點滴滴,這些年他好像並沒有與齊氏合作,就算他想合作,人家齊氏只是賣醫學器材的,培養醫學人才的,專注醫藥研製的,他們完全就是兩個領域,怎麼可能會認識呢?
“當年你大哥結婚的時候,我好歹也是作爲女方家唯一出席的賓客,看來許總對我真是印象平淡啊。”
“你是江雪茗——”許姜承詫異的閉上嘴,有些尷尬的退後兩步,“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我還真是糊塗,把齊總這樣的大人物忘記了,罪過罪過啊。”
許婉兒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注視着這個閃耀在燈光下的成熟男人,那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渾然天成的高雅氣質,雖然年齡早已超四十,但那種未被歲月留下痕跡的臉,讓人看上的第一眼便只覺得性感,對,充滿男性魅力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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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婚,終於寫到了,好激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