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錦簡直不敢相信,她剛纔只是憑感覺說出的這一句,因爲覺得這女子的氣質跟靜修二字十分的吻合,但是她看上去也只有30幾歲啊,怎麼可能是沈嘉從的母親呢?
“我……我……”計錦立刻慌張了起來,她的印象裡,媳婦見了公婆可不該是正常的場景,計錦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轉而就落在了沈嘉從的臉上。
沈嘉從緊繃着一張臉,目光灼熱的落在龐佳慧的臉上,這一別就是二十年,她門前那些花花草草,沈嘉從幾乎可以從頭數到最後,多少株,幾種花色,就連什麼時候下的種子,什麼時候發的枝丫,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矮矮的院子,隔着他和母親的距離,沈嘉從從來沒有推門走進過這裡,20年來只是在腦海中勾勒着她的樣子。
“嘉從,你真的跟心中的樣子一模一樣,很高興,我終於看見了你。”
沈嘉從快速別過臉去,他的肩頭微微的起伏着,那是他20後,再見母親的激動,只不過他不會承認罷了。當年龐佳慧狠心的拋下了他,在這個小院子裡,一關就是20年,她還有什麼資格說想念自己呢!
計錦站在這母子中間,有微微的尷尬。這房間裡,就只剩了他們三個人,那個素衣的年輕女子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退出去了。
“母……母親。”計錦尷尬的喊出了一句,她的臉色微微的紅起,“嘉從他就是這個樣子的,你不要在意,其實他心裡一直都是很想念你的。”
“誰說我想念她!計錦你憑什麼可以代表我的想法!”沈嘉從背過着身體暴怒出了一句,這一句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這個安靜的佛堂裡,卻顯得十分的突兀。
“阿彌陀佛……”龐佳慧雙手作揖,微微低下了頭,計錦看見,她的雙眸中似乎也充塞了些許的流波。
計錦快步走到門口,她把門一推,對着門外就是連連的呼喚,“小黑小黑,你跑去了哪裡?”
“汪汪!”兩聲,小黑扭擺着高傲的屁股跳進了門裡,他本是一關的高冷形態在看見龐佳慧之後就瞬間變得異樣了。
一時間犬吠個不停,小黑扒着龐佳慧的衣服靠上了她的身。計錦站在一邊凝視着這一切,龐佳慧剛纔還是淡然的表情,在看見小黑之後,終於控制不住了。
“小黑!是我的小黑麼?”龐佳慧俯下身來,一把把小黑抱在了懷裡,小黑也跟着乖巧極了,他用自己頭頂厚重的毛髮擦着龐佳慧的面頰。
“母親,嘉從跟我說,小黑是你留給他唯一的東西,所以這麼多年,他對它視如珍寶,就可見他想念您的心了。”
沈嘉從狠狠的瞪了計錦一眼,計錦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說話的分貝更大了一些。“母親,難道你就不想沈嘉從麼?就連小黑你都能付出這樣的感情,更何況您的兒子呢?”
龐佳慧的身體有明顯的一怔,計錦繼續說道。“如果你不想嘉從,你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存在,我們訂婚也不過是幾天的事情,其實你人雖在這裡,不也是一直默默的關注着他麼?”
龐佳慧站起身,她目光已經不再平靜,“我不配爲一個母親,又哪裡有資格去過問他的事情。”
這母子的目光瞬間撞擊在一起,深深的凝望,卻再沒有一句話。
龐佳慧只是略站了一會,就轉身又消失在佛祖的身後,不就,那個素衣女子推門進來,對沈嘉從和計錦輕聲的說着,“經修師傅已經安排二位在偏房住下,有些事情,還是慢慢再談吧,她的身體其實很不好的。”
不好,卻沒說爲什麼不好,又是怎麼不好。計錦心裡揣着無數個疑問,上前推了推木訥中的沈嘉從。“走吧,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不是嗎?”
沈嘉從臉色冰冷的看了計錦一眼,他還在爲計錦剛剛的多嘴生氣着,卻依着這女人出了房門。
木板牀,煤炭爐。計錦就算出身貧寒也沒有住過這樣的地方。她四下打量了下,這房間雖然粗簡,卻極爲乾淨,倒不失爲一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沈嘉從氣鼓鼓的進了門,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這房間的陳列,就幾步向前一屁股坐在了木板牀上。
“怎麼了?你有什麼好生氣的,昨天不是你主動說要帶我來這裡的嗎?早知道你這個樣子,我就不來了。”
“我……”
沈嘉從一手做拳砸在了牀板上,計錦的話說的沒錯,沈嘉從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氣着,他想她,想了20年。看見她的那一眼,沈嘉從就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母親是多麼溫柔的牽着自己的手,話語間都是慈愛極了。但是轉而20年過去了,沈嘉從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了,而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是她的拋棄讓沈嘉從成了現在的樣子。
沈嘉從細細的想着,計錦也沒有去打擾,她轉身走出了房間,輕輕爲他掩上了門。
“母親,原來你在這裡。”計錦尋着方向找到了剛纔那座房子的後門,她知道那素衣女子過來帶他們住下,應該是龐佳慧親*代的,這房子有後門就定不會錯了。
龐佳慧此刻正站在一叢叢的彼岸花前,嘴裡小聲嘀咕着什麼。被計錦這麼一叫,她有些慌張的轉頭過來,臉上帶着微微的蒼白。
看是計錦,龐佳慧淡淡的笑了。“你來,你來。”
計錦走上前,她站在龐佳慧的身邊,順着她的目光望向了面前嬌豔似火的彼岸花。
“這話叫彼岸花,在日語中的花語是悲傷的回憶,但是在韓語中,它代表相互的思念。您說我的說的對麼?”
龐佳慧有些失語,她轉頭來細細的打量着面前的計錦,讚許的點了點頭。
“您是一個懂我的人。這話就是我複雜的心情。”
計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龐佳慧。她的手心有些冰冷,正如她冷清的面容。
“我知道,天下的父母沒有不愛自己的孩子的,所以沈嘉從她是誤會您了。希望您能理解他的心情,有些思念,過去了最佳的時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龐佳慧點點頭,其實計錦說的並不只是沈嘉從,她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嗎?
看龐佳慧微微的愣住,像是又把自己帶進了情緒,計錦乾咳了兩聲,打斷了龐佳慧的思路。“我喊您媽媽可以嗎?我覺得這樣的稱呼比較親切一點。”
龐佳慧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媽媽,我今天給您帶了幾樣小菜,雖然是我揣測着您的心意做的,但我覺得您會喜歡的。”
龐佳慧連連擺手,“我已經遁入空門,世俗的東西早就不能再吃了。”
計錦不語,拉起龐佳慧的手就朝前院走去。
面前是三盤素菜,量雖不大,但是卻精緻極了。龐佳慧詫異的看了看,然後轉而目光又落在了計錦的臉上,“你去過那個地方?”
“去過,嘉從帶我去的,她說那是您以前最喜歡的地方,所以他在您走後就把那裡買下來了,我猜這20年裡,他應該經常過去,每次坐在餐桌前點上幾道您喜歡的小菜,就像又見到了當初的你一樣。”
龐佳慧喉嚨走動了一下,她垂手拾起了筷子,將一塊青翠透明的青菜放入了口中。
這菜剛剛入口,龐佳慧就連連的點頭,眼角也跟着笑的彎了起來。“你不只是懂我,你可以做我的知己。”
計錦淺淺的笑着,“您說我是您的知己,那您能不能告訴我20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龐佳慧臉色驟然慘白了起來,計錦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連的擺手道,“如果您不想說就算了,畢竟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了,既然是悲傷的回憶,我們就讓它過去好了。”
龐佳慧緩緩放下了筷子,她長長的嘆息出聲,冰冷的手附上了計錦的手背。“你不要告訴沈嘉從好嗎?”
計錦點點頭,她一隻手挽起了腮邊的碎髮,把身體微微的貼了過去。
……
計錦回到房間的時候,沈嘉從已經睡下了,她站在牀邊看沈嘉從睡得如同一個孩子,計錦心裡又是淡淡的涌起了許多的悲傷。
沈嘉從是可憐的,因爲他20年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溫暖,但是他又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爲龐佳慧用自己的一生清苦,換了沈嘉從的太平。計錦開始有些嫉妒這個男人,而他居然還怨恨着自己的母親。
計錦答應過龐佳慧,她自然不會說出去,但是這樣的話憋在心裡,計錦也是痛苦萬分,她是他的妻,她要如何去做呢!
“你回來了,我餓了。”沈嘉從翻身起來,看計錦目光中帶着晶瑩。“你怎麼了?是不是她對你說了什麼事情。”
“沒有沒有,”計錦連連點頭,她抽噎了兩下鼻子,又擠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淺悠已經說了,齋飯已經準備好了,正讓我來喊你呢!”
“淺悠?”沈嘉從疑惑着站起了身,計錦噗嗤一笑。“當然就是那個領我們進門的素衣女子了!你絕不覺得,她的名字跟她的氣質倒是很吻合呢!”
“哦!”沈嘉從木訥的牽起了計錦的手臂,像是對那個女人完全沒有任何的興趣,他嘴裡只是嘟囔着,“只有素菜嗎?我很想吃點肉啊。”
計錦狠狠的一記敲在了沈嘉從的頭頂,“你最好給我閉嘴,只是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