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她卻漸漸覺得不對勁,爲什麼她臉頰的溼意在不斷的擴大,還有那濃重的血腥味道——這真的是她的血嗎?爲什麼會流了這麼多?一直流不停?如果這些血真的是她身體內的話她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沒有因爲頭部失血過多而暈厥?!

不對,不對,她突然瞪大眼眸不顧一切的拉開同他之間的距離。

之後,她驚呆了。

不知道是誰失去理智丟上來的水果刀,此刻劃過了他的頸項落在她的肩頭上,這樣的位置,如果是直接衝她刺過來的話,此刻她的眼睛大概已經瞎了。

刀口長且深,看樣子是碰破了動脈,此刻血液不斷的向外溢着根本止不住。

恰在此時,像是配合她的發現似的,‘噹啷’一聲,鋒利的水果刀自她的肩上掉下,直直的****木製的舞臺上。

這樣的一聲,因爲場內的安靜,而被所有人都聽到了。那些剛剛被眼前繚亂的狀況驚得目瞪口呆忘了發聲的觀衆們,此刻又開始喧騰起來,他們質疑着、憤憤不平着,爲什麼他們的偶像要替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擋下攻擊;有人尖叫着,爲他們的偶像居然受傷了而失控;有人哭喊着,爲了夏憂怎麼可以對不起秦韜?在他們看來,他們可憐的Sam一定是因爲感情受創才拒絕同臺的;更有人迷惑,爲什麼他們要不約而同爲了這樣一個荒唐的女人放棄Remo的名譽?

驚恐的聲音,哭喊的聲音,尖叫的聲音,質問的聲音,不解的聲音,擔憂的聲音,咒罵的聲音,排山倒海的波及過來,讓夏憂的耳膜都快破裂了——

她只能無奈的、無助的、難過的閉緊雙眼,以爲不看,就能好受些,卻一時忘記當眼睛看不到的時候耳朵會變得更加靈敏。

“夏憂已經和秦韜分手了,他們分手了。”

決斷的聲音猝然劃過混亂的聲浪,破空而出,將所有的語音瞬間壓下。

凌雪徹手執麥克,用力的扯起夏憂的手遞向觀衆席的方向再次陰沉的重複着:“他們已經分手了,現在,她是自由的。”

他的聲音沉徹清冷,不容置疑的將這句話塞進場下觀衆的耳。

夏憂看到他血流不止的脖子,焦急的使力想拽他先去後臺處理傷口,他卻面不改色的暗中加力硬是不讓她離開。

他隨即拉起她的手拿起場上的話筒衝着臺下解釋道:“看來大家對夏憂小姐存在很嚴重的誤會。請大家先安靜下來,給我五分鐘的時間解釋清楚一切。”他因爲傷口的失血臉色白了白,攥住麥克的手緊了緊,接道,“最近發生了一件極度惡性的報復事件,相信在座的大多數人都知曉了前幾天曝光出的不雅視頻,我們大都認爲我們或是社會上的孩子們是這次曝光出的不雅視頻的受害者,其實我們認爲犯下無法彌補過錯的人才是這起事件真正的受害者,這段視頻是在當事人被用暴力虐待的情況下,被迫拍攝下來的。而她因爲無處投訴又無法擺脫這樣的屈辱,曾經難以承受的在監獄中自殺了12次!口說無憑,請大家看,這裡有她的手臂爲證。”他恁地擄起夏憂的公主袖,大屏幕上迅速的出現了夏憂嶙峋手臂上疤痕交錯的特寫,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凌雪徹的喉結微微戰慄,聲音不可遏制的沉重:“她本想用這種方法擺脫那喪心病狂的凌辱,卻每次都被那個對她施加暴行的人阻止,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夏憂小姐當時所在監獄的監獄長,她是個有着虐待癖的女同性戀!就是因爲這個人的威脅,夏憂小姐才被迫拍下那樣的視頻。”說着,他將監獄長的照片放置在現場的投影儀上,監獄長的身影頓時出現在四面八方的實時大屏幕上,“大家請注意照片中監獄長的手,放大到特寫之後可以看到上面有幾顆呈現出完整的‘W’形排列的黑痣。大家再請看這張被曝光的視頻截圖,施暴的人手上也有同樣的特徵,我已經將這個疑點提供給警方,刑警根據這條線索立即搜索了監獄長的住所,從她的房間裡找到了幾十盤包括她曝光的視頻在內的內容相似的母帶。警方已經正式逮捕了這名罪犯,相信通過法院的細緻調查和審理真相很快便會公之於衆!”

他解釋完一切之後,終於鬆開夏憂的手,此刻,包括夏憂在內的所有人都被當下的場景震懾住,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來不及讓已經走到一個陣營的頭腦馬上挪到另一處南轅北轍的地方。

凌雪徹卻再也等不及大衆的迴應,他的身子搖搖欲墜的晃了晃,之後在夏憂的奮力呼喊聲中倒了下去——

因爲凌雪徹在演出中發生了意外,所以星娛的領導層以此爲由發佈訊息宣佈Remo的世界巡演將推遲到三個月之後進行,並將更換新版的門票,公司將爲前期售出的全部場次的門票進行免費更換。

凌雪徹的傷勢在美容醫師的專業診斷下,樂觀的被告知只要用專業的美容產品和儀器配合療養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可是,夏憂那邊卻沒有那麼幸運。

她的行爲雖然是被大衆諒解,但是身體爆料給了公衆是事實,沒有的藝人,尤其還是這麼年輕的藝人,是個致命的瘡疤,如同拍過了三級片的女藝人,永世不得翻身,更何況,她視頻的暴露程度早已趕上了成人電影的尺度。

解除合約的要求紛至沓來。

公司不得不停止了她的一切工作,並對外發放她暫時休假充電的消息,不過明眼人都知道真實的原因是什麼。

這一次,她又再次的變得大紅大紫,家喻戶曉,只是卻沒有任何的工作找上門來。

就連公司裡都有消息傳出要更換新的R女郎。

這一切風雲鉅變只不過發生在首場演出之後的一個星期時間,要是時間再長些,她的演藝事業又會遭受到怎樣的重創——

恰好在此時,夏憂瀕於絕望的事業前景驟然出現了一絲曙光。享譽國際影壇的法國籍華人導演王沭聯繫到了夏憂,想邀請她來出演他新片中的女主角,他開門見山便提到了片酬,因爲是多次摘取國際電影節桂冠的大導演,自然是出手不凡,那樣豐厚的片酬幾乎超過了夏憂進入這個圈子以來所賺取的全部酬勞。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等他說完接下來的話之後,夏憂起初喜出望外的心情被狠狠的折損下去。原來,之所以會有這麼高的酬勞是因爲影片的尺度還有題材的過於敏感。這部片子是描述跨越國界的女同志之間的愛情,在找到夏憂之前他也託助理聯繫到了國內的其它實力派的女演員,但她們最終都因爲顧及影響和自身形象等問題而忍痛割愛。而夏憂是王沭第一個親自聯繫的女演員,他正是看中了夏憂之前在‘晴空’中張弛有度的表演方式和那段被曝光在網絡上的視頻才相中的她,並且他已經在某個熱門的專訪節目中公開談到想邀請夏憂出演自己新影片的女主角飾演女同性戀者的意願。

於是,這又將夏憂推向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周圍對她的議論和各種各樣的傳聞更加喧囂直上,有很多人根據她的前期歷史甚至推測夏憂又攀上了王沭,成爲了新一季的‘淑(音同‘沭’)女郎’。

而夏憂看到如此豐厚的片酬難掩心動,現在她租住的公寓的保全很不好,纔會讓無孔不入的記者屢次得逞,他們甚至多次扮作裝修工人或是散發廣告的人員混進樓裡造成了她極大的困擾。如果有了錢,就可以搬到由星娛投資專門爲滿足藝人需求而建造的高檔社區內居住,其中配備的高保密設備和高安全的物業管理對於是非不斷的娛樂圈藝人來說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可是,如果出演了女同性戀,會不會讓大家對她的誤會更深或是猜忌更重——

‘嘀答——’門鈴在此時響了。

夏憂有些意外,最近她的公寓稱得上門可羅雀,之前天羅地網的場面早就不復存在,真正是此一時彼一時。

娛樂圈的熱點風雲變幻,沒有誰一定會永遠踩在風口浪尖上,不過像她這樣大起大落的際遇還真的是百年難見。

她不覺苦笑,起身去開門。

拉開門,她僵住,臉上有一閃即逝的狼狽,她本想避開他的視線,卻無力的被攫住眸光,兩個人就那樣隔着窄窄的門框彼此靜默的對望着,卻像是隔着兩個世界。彼此瞭望的眼神中有無奈也有苦澀,還有隱忍不住的悸動,長久的寂靜之後,還是她先調轉了視線,開了口:“有什麼事進來說吧。”說着,她放下了伏在門扉上的細弱手臂,默默的轉了身。

他眉心糾結,終是跨過門框,掩了門。

他只是隔着老遠瞅着她的背影,卻並不走進:“你是不是打算接王沭的戲?”

她猶豫着剛想轉頭告訴他答案。

他卻突然大步走上前,將她的身體硬生生的扳過來衝着他:“你不要接——”他的眼神死盯住她,裡面道盡堅持。

她卻膽怯的沉默,她真的沒有辦法對他說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她很清楚,這件事如果選擇不慎將會直接從雪中送炭變爲雪上加霜。

他見她緘默不語,蹙眉道:“你說,究竟怎麼樣才能改變你的主意?”

‘婚姻,我想要婚姻,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堂堂正正的,光明正大的,一生一世的。’她在心裡默默的說,卻不敢真的說出來,她不想自取其辱,她知道那樣的事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可能!

“戀愛,和我公開談戀愛,我就不接王沭的戲。”她突然說道,語氣中開玩笑的成分很濃,不過是賭博的心態,既然是瘋言瘋語,不如說的大點,這樣被拒絕的時候也不會太失落、太受傷,她的表情有些冷漠,幾乎沒有抱着什麼希望,她很清楚,如果威脅有用的話,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愛情和麪包,總有一樣要牢牢抓住吧。要不,該要怎麼活下去呢?

她幾乎在等待着那樣一句決絕的“你知道,那不可能。”跌入她的耳孔,然後她會笑着說‘我只是和你開玩笑——’。

可是,她眼中的他卻只是一直沉默的望着窗外,她神情苦澀的微微晃動了下頭顱,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嗯,你不必因爲我的話而覺得爲難,我知道,我從來都很清楚你的想法。我不過是和你開個玩笑,可是愛情和麪包我總要選一樣吧?要不怎麼活下去呢?像我這樣一個有過案底還曝光出那種醜聞視頻的人還有導演來找我演戲,我就該偷笑了,還哪有資格在乎是什麼角色?況且又是那麼著名的導演,很多人擠破了頭也得不到他的眷顧,相較之下,你不覺得我很幸運麼?”

“我們結婚吧。”他突然道,然後轉過身,望着她,“結了婚你就不要再演戲了,這個圈子,不適合你。”

她愣住了,耳朵嗡嗡的,整個人像是做夢:“你——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嘶啞的連她自己都認不出。

他無奈的湊近她的耳孔,特意加大音量:“我說——你嫁給我吧!”

眼淚就那樣不受控制的流淌出來,滑進了她的嘴角,竟然是甜絲絲的。她的腦海煙花繚亂,竟連點頭答應都忘記了,只是一直傻傻的又哭又笑。

她恍惚的憶起自己曾經在日記本上寫下過的話:

‘我想要的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我要的不過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我們以後都不要分開了’。

我不希望,在每一次你走的時候,都要擔心這是不是最後一次看到你的背影。’

於是她的淚流的更兇,倒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

他於是只好用手捧住她的臉頰,制止了她的傻里傻氣:“夏憂,你說你到底要不要嫁給凌雪徹呢?這是我第三遍和你說這事,再不答應的話,我可是會覺得很受傷、很沒有面子哦——”

她突然故意板起了臉,眼眶中猶帶着光燦燦的淚滴:“凌雪徹,你其實是不是愛我很久?”她直呼他的姓名不客氣的問,她想到了之前從各種方面聽來的種種,包括從喝醉的他自己口中說出來的,此刻,那些細碎的小板塊都清晰的串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條前後連貫、盈盈滿滿的心路,“而且簡直愛死我了對不對?”

他努起嘴,頑劣的摸摸下巴:“嗯,這個問題,我大概和你的答案一樣吧。”

她突然不服氣的推開他:“誰要嫁給你,你這個人只會害我哭,嘴巴又壞,心腸還特別硬,我幹嗎沒事自討苦——”

凌雪徹伸手一攏,箍住她的後背,將她整個扯了過來,之後壓下臉龐滿滿的堵住了她吵到他的脣,癡纏半晌,終於放開她的口移至她的耳邊輕語:“夏憂,你就同意了吧——算我求你了不成?”

她終於熱淚盈眶的摟住了他的脖頸,緊緊的緊緊的,雖然沒說話,淚水卻抑制不住的讓不斷點動的腦袋振顫下來,如同從天堂中墜落下來的福音。

凌雪徹只是滿足的笑了,也沉溺的擁住她的後腰,下巴就那樣安心的擱置在她芬芳柔細的頸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