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凌雪徹怕被人騷擾,直接將夏憂抱到了校長室,並將她安置在校長室內自帶的休息室內。

望着身陷在柔軟牀榻中的疲憊睡顏,他默默的嘆息,眉頭的烏雲竟似鐫刻上去一般無論如何也揮散不開。夏憂完全感受不到這一切,她早已衰弱的昏睡過去。他擡手爲她輕輕撥開沾黏在臉頰上的溼發,端視着她那佈滿污泥和汗跡的疲憊臉龐。

他承認,她很美,其實和她一直走得那麼近,她的美,他早就有所察覺。之所以一直放任她接近他的世界,卻不是因爲這樣的原因。身處五光十色的演藝圈,什麼樣的驚世美女沒有見過,可是,卻沒有一個能讓他揮去心中的成見,唯有她,好似一株仙人掌,儘管沒有迷人的外表,卻有着最爲堅強的靈魂,當萬物都在嚴苛的赤焰下變得枯槁委頓時,它卻維持着一如既往的挺拔姿態,爲絕望的旅人奉上最爲甜美的甘露。

有人敲門,他遲疑了一下,起身走出休息室來到外間的辦公室,打開了門。

他顯然不意外來人是誰,只是有些擔憂的望了眼內室的方向,之後恭敬的面向來人:“叔叔。”

凌知川進入辦公室之後很快的掩上了門,他神情嚴肅的望着凌雪徹:“我聽說了剛纔發生的事。我不是讓你不要再出現在公開場合了嗎?你可以在這裡通過學校的電子攝像儀觀看到所有課程的實時視頻,這樣,即使不出現在教室,也完全不會影像你的學業。聽我一句,如果你還想留在這間學校,就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上次的事能做到這樣的程度已經是我最大的能力範圍,再有一次的話,我也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辦法可以保護你的個人生活了。當然,如果你想再轉學,叔叔也可以幫你辦,只是要想在其他的學校隱瞞身份,沒有校方的協助,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想,大概又會像你之前就讀的高中一樣,很快的就暴露了身份,導致你的生活不得安寧,最後還是不得不一次一次的適應新的環境。”

“嗯,我知道了,叔叔。”他這些天一直都待在這間辦公室裡,他確實是在這間擁有最先進監控設備的辦公室裡觀望着校園內的一切,猶如上帝的視角一般,透明清晰的近乎於殘酷。她的所有遭遇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的隱忍、她的不屈,他都看在眼裡。至於今天的事,她爲什麼會放棄忍耐奮起反抗,他也知道原因,那一瞬,他的內心徹底撼動,他恨自己一直以來的明哲保身。

他不該丟下她一個人的,那樣受人惡意欺辱、打擊報復的日子他經受過,他知道那有多麼可怕、多麼痛苦、多麼恥辱、多麼委屈。只是爲了保護自己僅有的小小安寧,就要承受種種難堪的折磨,而她,這些天所遭受的磨難,顯然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知道,這裡面,不光是有秦韜的緣故,還有他的。

他知道妒忌心的可怕。

他不知道,他這次的插手解圍,對她來說會不會是雪上加霜。

他,也許很快便要被迫離開這裡了。凌知川說的沒錯,這樣的狀況對他的生活確實是種莫大的拖累。凌知川是他的叔叔,他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原本就很喜歡他,他的父親去世後,更是將他視如己出,對外以父子向稱。

他之所以能在這所學校裡成功的隱姓埋名,除了歸功於他出神入化的演技之外,更要感謝叔叔的鼎立幫助,當時是他讓叔叔幫忙化作另一個身份參加了這間學校的入學測試,並以有史以來最高的入學成績插班到了精英班。

凌知川交代完了想說的事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去處理其他的事務了。

凌雪徹獨自沉默的站立了一會,轉身撥通了校醫室的電話:“張醫師嗎?請過來一趟校長室,這裡有個病人需要您處理一下。”

對方應允後,他放下電話,深沉的眸子投向休息室的方向,有些猶豫是否要走進去。

一個身影卻在這時一瘸一拐的出現在門邊,出現在他沉闊的視野裡:

“你原本就不該出現,我們都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原本就不該成爲彼此的牽絆。”

她看着他,堅強的笑着。

他的臉上浮現出抑制不住的震驚,之後迅速的斂去,換上一層疏遠的冷冽,他微微握拳,聲音緊繃的盯住她的面孔:“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換作是你,你不會出現,而是會選擇袖手旁觀?”

他靜靜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靜的都能聽到他明顯重於平時的呼吸聲。

“對,我不會出現,我會選擇袖手旁觀。”她一字一句的講出答案,語調冷清、平靜,面部表情從容、自然。

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背脊在抑制不住的顫動着,頻率快得幾乎讓她無力承受,如果不辛苦的穩住腳下的步子,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如同釘在地上一般,她鐵定會因這樣的戰慄而跪跌在地。

剛纔,她很快便從昏睡中清醒,甚至於連落在她臉頰上的溫度都仍未消退。只是,她還來不及細細品味這些溫度的由來,便被屋內的對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此刻,她不斷的告訴自己,她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的真心話,如果換作是她,她絕對會以自己的利益爲重,什麼也不能影響到她實現目標的腳步。

“好——”他目光清冷的道,冰凍住的面孔如同在面對一個路人,“我要離開這裡了,把你帶來這兒,只是想要告訴你這件事。”

“嗯——”她僵硬的點點頭,突然之間一股難言的悲傷迅速席捲上她的心口。

雖然,她在聽了剛剛的談話後,便已經有了這樣的預知。

他冷冷的笑了:“我覺得我們之間大概沒有說再見的必要,因爲再次見面的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了。”

說着,他大步走向房門,拉開:“請——”他下了逐客令。

在他的眼中,她覺得自己彷彿一隻骯髒的蒼蠅,令人不趕走不快,多看一眼都會感到煩心和礙眼。

她握了握拳,壓低了臉龐,使盡全身的力氣盡量維持着腳下步伐的穩定,她不要他最後看到的,還是她狼狽的腳步。

雖然,她感到渾身仍是痠痛難當,就連僅僅光是站着也好像要耗盡她全身的氣力似的。

她剛剛踏離門扉,身後的房門即被用力的掩上,沉重的聲音讓她整個人陡的繃緊,心臟狂跳不已,面脣白皙的如同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