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憂一走進學校,便被眼前的混亂場面驚呆了。

學校中到處張貼着名爲‘偶像的欺騙’的海報,凌雪徹因爲這樣惡意的傳言而被學生們團團圍住。

混亂中他那用來掩蓋身份的遮住半張臉的眼鏡被拿下,髒兮兮蓬亂的假髮也被狼狽的扯下,雖然隻身着校服,也並沒有做特殊的華麗造型,甚至於沒有上妝,但大家還是輕而易舉的認出,眼前的這個剝去之前腐朽外衣的明豔少年,千真萬確是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當紅名模凌雪徹。

人羣瞬間鼎沸了,人流從四面八方極速的聚集過來,夏憂被擠到了不斷激增的包圍圈外面,更因爲混亂的推擠力而跌坐在地。

她慌張的想爬起,卻被不斷向外擴充的壓力搞得力不從心。

一隻穿着高檔皮鞋的腳踩在了她撐在地面的手掌上,她彷彿聽到自己的骨骼應聲碎裂的聲音,痛得蹙眉吸氣,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

瀕於絕望之際,仿若上帝伸出的援助之手,一隻強有力的手臂輕鬆的一帶,便將她帶離了人潮。

“這纔是他的世界,你沒戲了——”冷嘲熱諷的語調刺耳的洋灑在她耳畔。

她冰冷的瞪住解救他的人,他臉上噙着讓她想要撕裂的笑容,之前的感恩戴德之心瞬間澆熄,她恁地意識到什麼,猛然間擡手,毫不客氣的狠狠賞了面前之人一個巴掌:“無恥!是你張貼的那些海報,是你讓他的身份曝光的!你不過是想讓他不得安寧,這樣他的成績就會下滑,我有對你說過我只關注成績比我好的人,你大概認爲這樣,我就不會再對他有興趣了,這是你打的算盤吧?”

這種史無前例的進犯激怒了秦韜,他用灌滿力道的大手狠戾的掐住她的下頜,根本不管他的手勁是否會捏碎她:“臭女人,你以爲我會屑於做那樣的事嗎?你當我真的是閒着沒事情做?”

她的下巴痛苦的輕顫着,掙扎着艱難的打開脣瓣:“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昨天的事只有我們三個知道,是誰做的你我心知肚明!”

“好,你的一個巴掌,我記住了,未來的日子你就等着好好的享受吧。”他霍的鬆開她,並以指尖拂擦過此刻泛着火辣疼痛的臉頰,陰戾的警告。

她的心咯噔一下,望着他冷酷離去的背影,她知道自己招惹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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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徹好不容易從人羣的包圍中暫時擺脫,他躲進了衛生間,在隔間裡撥通了叔叔的電話:“我這裡遇到些麻煩,需要您出面解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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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林已經很多年沒有舉行過臨時的校內大會了。

全體學生聚集在報告廳裡議論紛紛,不知道一會到場的理事長會宣佈什麼重要決策。

一會,隨着學校的領導層以及學生會一干人等魚貫進入報告廳,臨時大會正式開始了。

在衆目睽睽之下,凌雪徹被理事長領上了主席臺。

人羣中瞬間爆發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和許多雙興奮的望向主席臺那抹俊逸瀟灑身形的癡情眼眸。

理事長先是向大家致意,之後宣佈道:“適逢學生會換屆選舉,我們全體理事會成員商議決定推選凌雪徹同學作爲新一屆的學生會主席正式進駐學生會總部。”

此話一出,頓時激發了臺下的議論紛紛。

大家都很清楚,這便意味着,本來纔剛剛以爲能夠有可以接近偶像的機會,卻立即被剝奪了。在這所私立學校中,學生會是權利很大的組織,多數都是學校股東的孩子纔可以擔任學生會中的職務。所以,只要是做了主席,便是高高在上的學生領導,一般的學生就不能隨便的靠近了,否則會被以妨礙學生會工作爲名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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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憂終於體會到了凌雪徹當時經歷的一切苦難,此刻,她艱難的挑出混合在飯菜中的沙土,卻無論如何也挑不淨,她淒涼的苦笑,真的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捱過來的。

有好多次,要不是她強撐着快要把牙根咬斷,她真的快要跪在地上和麪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渣們告饒,只爲了能換回她生活的平靜和簡單。

雖然她每天仍是揚起臉龐走進學校,內心卻在不停的顫抖着,曾經被她視爲一方淨土的學校,現在便成了她最爲抗拒的地獄,甚至於她那淒冷恐怖的家都因爲她當下的處境變得溫暖起來了。

這些天,她儼然成了全校學生的公敵,反覆的遭遇着東西被損毀,倒剩飯,潑顏料的各種狀況。她心裡很清楚原因是什麼,這是那隻噬人獸的報復,她清晰的記得他那天離開時留給她的殘戾眼神,她相信,如果當時他的手裡有一把手槍,他一定會朝着她的頭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

沒有人幫助她,反而有更多人因爲嫉妒她之前和凌雪徹的密切關係而藉機會落井下石。

而那個罪魁禍首倒是每天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壓根無視她的慘況。依舊衣着光鮮的穿梭於校園內。

凌雪徹消失了,不再在班裡上課,她已經有很多日子沒有見過他了,她想,說不定他已經離開這所學校,去了另一片沒有人知道他的秘密的淨土。

她咬牙忍耐着,她想,她們終會有膩煩的一天,再忍一忍,就能讓一切都回歸風平浪靜了。她以爲自己什麼都能忍,但當那些人當着她的面撕爛了凌雪徹之前爲她寫下的筆記,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徹底爆發。那些筆記,其實只是每次凌雪徹爲她講題時在草稿紙上的隨意塗寫,可是她仍將這些文字和公式小心翼翼的從一片凌亂的草稿紙中裁剪下來,裝訂在一起,時間久了,便成了一本難點筆記。此刻,這份對她來說意義非比尋常的筆記被那些喪心病狂的學生們從她的書包中翻出來,並當着她的面撕了個稀巴爛時,她感到一股湍急的熱血驀地直衝上腦,她瘋了一般的衝上去,奮力的擡起胳膊急切的想要搶回那些在他人眼裡看來一文不值的筆記,可是那些陰險的女生刻意的高高舉起那些支離破碎的凌亂紙張,眼中噙着的是得意的嘲諷笑容,她們壓根無視她眼中的痛楚和憤怒,仍是肆無忌憚的招惹着她。

終於,被逼入絕境的夏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後用力的咬住了其中一個女生雪白的手臂,只聽得一聲尖銳的痛呼,一頁頁的殘破紙張飄灑下來,混亂的落了一地。夏憂沒頭沒腦的去撿,卻被幾個欺負她的女生一把扯住頭髮托拉出教室,一腳踹到走廊上。

她的身子沉重的撞到了廊柱上,一時頭暈眼花。

被咬到手臂的女生一腳踩到夏憂的臉上,氣急敗壞的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她硬實鋥亮的小牛皮鞋殘忍的來回碾壓着。

夏憂終於痛得昏厥過去,手中卻仍是牢牢的抓住那幾張她拼了命撿回來的薄紙。

一盆冰冷的水毫不留情的潑到她的身上、臉上。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從迷失的意識中清醒過來。

幾個女生一把拽起溼漉漉的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扯開了她的衣襟。

夏憂驚恐的瞪大眼眸:“你們要幹嗎?”仍在滴溜的水流刺激的她幾乎無法維持睜眼的動作。

一個女生髮出刺耳的訕笑:“你不是很驕傲嗎?我們想看看你被扒光衣服丟在這裡,是不是還能一副烈女的模樣?”說着,她的手拽住了她雪白色的內衣肩帶——

她驚惶的無以復加,腦中迅速的浮現出那些噩夢般的片段:“不要啊——”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哀求。

女生們手下的動作嘎然而止。

夏憂倉皇的擡眼,她以爲是她的絕望哀呼終於獲得了她們的同情。

然而,她卻在下一秒鐘看到了秦韜冷酷決然的臉。

“想讓一切都結束的話,跪在這裡,求我,求我答應你讓你做我的女人。”他在笑,卻讓人背脊竄涼。

她卻無所畏懼的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真是好笑,你以爲現在是什麼時代,強取豪奪那一套早就已經行不通了,你那麼想要我,不如先讓自己強大起來,變得有吸引我的地方,不過,我看,以你的資質,怕是很難了。”她笑得恣意,心中的驕傲被先前積壓的種種壓迫點燃,完全將遲疑拋卻到九霄雲外。

“好,既然這樣,我就只好繼續看好戲了。”他眼中噙着噬人的堅冰,溫度徹底斂去,轉身走到夏憂正前方的窗臺,輕輕用手一撐,便坐到了上面。

他的眼眸緊緊鎖視着前方衣衫凌亂的女子,一語不發,卻讓人無端有種遭遇了世上最駭人的恐嚇一般的絕望感受。

幾個因秦韜的突然出現而噤若寒蟬的女生這時候完全像是被注入了最速效的強心劑,她們再次將魔爪伸向面色蒼白枯頓的夏憂。

夏憂只好緊緊咬住脣瓣,強迫自己大大的睜開眼睛,她要看清楚這些人是怎麼蹂躪她的,她要牢牢的記住她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總有一天,她一定要讓她們逐個的將她們今天加註在她身上的全部侮辱和痛苦如數償還給她!

她的眼神惹怒了之前被她咬傷了女生,她一個巴掌掄了過來:“看什麼看,醜八怪!”

夏憂只覺得自己的耳朵一陣嗡嗡作響,眼前冒出白花花的金星,嘴角濡溼又溫熱,那是什麼?血嗎?

她沒有注意到,周圍那瞬間的死一般的沉寂,幾乎連最微弱的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彷彿鬼魅在白天現身了一般。

她眯起眼,原來眼前那蒼茫的霧色不是因爲那狠戾的重擊,而是因爲她的眼鏡被剛剛的暴行打落在了地上。

她的近視是先天性的,不是太嚴重,卻因爲長期以來對眼鏡的依賴,變得沒了眼鏡什麼也看不清。

她不解,周圍爲何會這麼安靜,隨着眼前迷濛的視線,她知道人羣並沒有散去,只是一個個的呆愣在那裡,彷彿被施了魔法。

秦韜也驚呆了,他不是沒有見過美女,只是這樣的美貌實在是令人屏息、讓人瞠目,這個夏憂,這個一直以來藏身在厚重眼鏡片後的木訥女孩,怎麼會有這麼一副的模樣?

不誇張的講,她真的美過他所見過的任何女孩子。只是,擁有這般容貌的女生,又爲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那樣一副糟糕的樣子?他,原本就覺得她是個神奇的存在,現在,他幾乎覺得她是個奇葩了。

此刻,幾個女生從驚豔的失神中緩過勁來,這下,她們更有憎惡夏憂的理由了,她們繞有默契的互相使了個眼神,改變了之前的計劃,她們可不願意讓圍觀的男生們大飽眼福,不光沒有達到羞辱夏憂的效果,反而更加爲她增加了人氣。

一個女生哼笑着揪住夏憂的頭髮,強迫她高揚起臉龐,脖子彎的辛苦難耐:“膽敢敬酒不吃吃罰酒得罪我們秦少爺的人,怎麼可能安然無恙的走出這間教學樓?”說着,她狠命的用膝蓋一頂,一下撞上了夏憂的小腹。

夏憂難過的彎下了腰肢,一股酸氣迅速的竄入口腔,她控制不住的嘔吐起來,穢物噴濺了扯住她頭髮的女生一身。

那個女生承受不住的尖叫起來,隨即一個陰狠的巴掌再次襲上夏憂的臉頰,直打得她頭暈眼花,支撐不住的栽倒在地。

秦韜眼睜睜的看着她的慘狀,嘴脣開了又閉,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終於,粗嗄地衝地上的身影冷道:“識相的,就快點告饒,我保證她們會馬上停手!”

“我絕對不會開口的!”夏憂氣喘吁吁的趴伏在地上,從牙縫中逼出顫音,想到那些母親犯病的日子,比起來那些,這點傷害又算得了什麼?

幾個女生看出秦韜根本是有意出現在這裡,從一開始就意圖阻止她們的懲治行爲,擺明了是想偏袒這個女人,只是礙於面子放不下身段。爲何這個女生會得到秦韜的眷顧?難道說就是因爲她長了一副狐媚模樣?可是,之前,在所有人眼裡她只是一個貌不驚人的村姑,又有什麼特別之處可以吸引的了秦韜的視線?

於是,她們愈想愈氣,愈想愈覺得不甘,其中的一人甚至於衝動的拿起了不遠處的一把鐵鍬,徑直的朝着夏憂的後腦拍將下來——

夏憂於迷糊的視線中感到了一股生冷的陰風從後方襲來,她恁地有種死亡迫近的知覺。

她下意識的閉緊雙眼,雖然即使睜着也什麼都看不清。

可是,她還是選擇用黑暗來祭奠消逝。

只是,意識始終清晰,思路始終順暢。

她知道,自己還是好生生的活着。

她惶然的開啓眼瞼,看到一張模糊中卻帶着清晰的記憶印記的臉龐。

這張本該明媚如畫的臉龐此刻竟然陰鷙的扭曲着,猩紅抿緊的脣瓣像是要迸發出最熾熱的血液。

腕骨碎裂的聲音憑空響起,伴隨着女生的恐懼尖叫還有鐵鍬應聲落地的當啷巨響,四周圍觀的人羣紛紛四散開來,逃離現場的速度仿若腳下生風,一個個都生怕被眼前佈滿可怕戾氣的皇族般的英挺男生當成了此刻泄憤的替罪羔羊。

“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挑戰我的底線了。如果還有下次,我絕不會再顧及你老爸在理事會中的地位,你最好相信我的話,不要聽過就忘。”凌雪徹一把打橫抱起夏憂,陰戾的眸光冰冷的睇向秦韜。

秦韜自腳底旋生出一股蝕骨的寒意,他也以爲凌雪徹已經轉學了,最近這些天都沒有看到他出現在學校,他猜想大概他是到別的地方避風頭去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最近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凌雪徹居然是凌叔的兒子,這間學校只是凌叔經營的各項龐大產業的其中之一,他只是掛名在這裡的名譽理事長,而他的父親則是這間學校的執行委員長,負責學校的具體經營和管理。他的父親也是這間學校除了理事長之外的最大股東。

所以,他的地位在學校自然非比尋常。他自信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只是,這種自信,有的時候也會出現某些意料之外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