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齋’是農派僧人開設的集吃住品茶論道爲一體的全素食客棧,喜樂大師別看外表上是個窮和尚,世家豪族巨賈豪商爲了大師一句真言,視金錢爲糞土的不知多少,如果不是喜樂大師太能倒騰又要保持神秘高冷,絕對是所有僧人中最多金的一個。
好不容易帶着徒弟們搓一頓,喜樂大師自然要選知名度最高的素食齋。
“大師傅裡面請,打尖還是住店?”店小兒瞧見一大羣人進來忙笑着呼。
“阿彌陀佛,用飯。”喜樂大師喊了一聲佛號回道。
店小兒一甩肩上雪白的布巾笑道:“好嘞!客官們二樓請上!”
一樓大堂裡多是偶爾茹素的百姓,登上二樓僧人便多上許多。衆人被店小二引着走到挨着窗戶的幾張桌子坐定。
幾分鐘後杜小喜和杜至謙目瞪口呆的看着店小二遠去的身影崇拜不已,雖說咱前世下過不少館子,一頓飯上萬軟妹幣的大餐也在親爸的帶領下品嚐過,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一口氣不停的報菜名。嘴皮子真是太順溜了!
喜樂大師見多識廣,寧靜師兄更是世間各種最好的待遇都享受過,兩人平靜的點菜之後慢慢品茶等着上菜。唯有杜小喜三個小土包子激動不已。
第一道上來的據說是一道靠山城必吃的‘狀元及第筍’的涼菜。
喜樂大師見幾個小的一臉不解的看着桌上有點像蘿蔔丁又像筍丁的東西,欣慰的點點頭開始說教。
“這是靠山城最有名的‘狀元及第筍’,當朝右宰袁安邦是靠山城出來的第一狀元,也是這些年唯一的一個狀元,據說右宰幼年時家中極其困苦。其父在碼頭做苦力,其母和姐妹日夜做秀活兒供其讀書。
縣試前一日從書院回家的路上右宰看到有人在賣春筍,當時特別想吃,可右宰知道自家貧苦,春筍又因已經下市價格也不便宜,說出來也是徒惹父母傷心回家後便並未說出,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夜睡夢中右宰喊着要吃春筍。恰好被看孩子們是否安睡的袁母聽到。偏偏家中卻無餘錢去買春筍。兒子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讓袁母心痛異常。第二日切白菘時袁母發現菘根和春筍外形相似,想着兒子心願難了夜夜念着春筍恐影響其縣試,便切了一小盤菘根涼拌告訴兒子這便是涼拌春筍。
右宰食用之後夢中果然不再思念春筍。縣試時更是取得了不錯的成績。袁母覺得兒子考的好有春筍的功勞,之後兒子逢考試便要做上一盤給兒子嚐嚐,十多年後,右宰一朝魚躍龍門殿試奪冠狀元及第。
瓊林宴上先帝賞下一道以春筍絲爲材的‘夕陽臥雪’。右宰品嚐之後想到過世多年的母親潸然淚下,先帝問其爲何痛哭。右宰訴其緣由。先帝聽後大讚,母親爲了兒子安心考試用心良苦,當爲慈母之典範。
隨後世人感動於袁母的慈母之心,亦是爲了兒孫考試博個好兆頭。皆愛在考試前嘗一嘗白松根做的狀元及第筍。這便是狀元及第筍的由來。”
喜樂大和尚說完狀元及第筍的由來頗爲感概的嘆了一口氣。
聽完故事四人形色各異。
杜至謙已經十三歲,是杜家衆兄弟中學問最好、最穩重的一個所以被杜老爹派來照顧妹妹,聽完當朝右宰的故事後頗爲怪異的問道:“大師。右宰大人怎麼會認不出來白菘根?”
在杜至謙看來既然右宰家困苦,肯定和村子裡的孩子一樣也是認識白菘根的。不要說什麼君子遠庖廚。他家一羣大男人除了二哥會滷肉,幾個兄弟也是碗都懶得洗的主兒,可他們也認識白菘啊?
大師思考一番,“右宰家中姐妹甚多。”不用下廚幹活了。
杜至謙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滿意,不過也知道問大師也沒用,遂不再發問。
杜小喜接上“師父,白菘根就是白菜疙瘩?好吃嗎?”
大師擡擡下巴示意杜小喜看他們旁邊那一桌,幾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學子已經吃完一盤子白菜疙瘩正讚美吶!
柳垚關注的重點不在白菜疙瘩,而是陛下賞賜的美食,“‘夕陽臥雪’是什麼菜?好吃嗎?”
大師乾咳一聲,“就是用涼拌筍絲搭成塔狀,塔尖放一個煮熟的雞子黃。”
何爲雞子黃,雞蛋黃是也。
衆人:……他們城裡人真會吃!
寧靜嗤笑一聲,總結道:“早不哭晚不哭,拿死去的老母做筏子,沽名釣譽之輩!”
喜樂大師:這飯還讓不讓吃了!
上菜的店小二聽完一席話,擦擦額上的冷汗,乾脆利落的下去了。
在右宰的老家說右宰的壞話,這幾人不是腦殼有包就是膽大妄爲之輩,他還是離遠點吧。
喜樂大師見幾個小的一臉糾結的看着那道‘狀元及第筍’,呵呵笑道:“吃飯,吃飯,你們正長身體,千萬別餓着了。”略過狀元及第筍,一筷子插走一個水晶豆腐包。
吃飽喝足一羣人顛顛出了素食齋回去午睡。收拾桌子的店小二瞅着那道只動了幾筷子的狀元及第筍嘖嘖稱奇‘真是一羣怪人。’
喜樂大師是一個很有職業操守的高人。
身爲師父自然要傳道授業解惑。
杜小喜剛睡醒便被懷明師兄碎碎唸的跟着嘮叨師父喊師妹過去,柳垚和杜至謙作爲杜小喜的附加產品自然也要跟過去。
三人到的時候,寧靜師兄已經板着臉端坐在靠窗的軟榻上,喜樂大師隔着方桌坐在另一側,桌上擺放着上午買回來的一些種子。
軟榻面積不大,只能兩個人對坐,地上放着三個寒酸的小馬紮明顯是給後到的三人準備的。
杜小喜忍不住抽抽嘴角,這座宅子裡裡外外都透漏着一股子低調的奢華的酸臭味,懷明小師兄你究竟是從哪裡找出來的破馬紮。憑什麼你坐蒲團我們就要做硌屁股的馬紮?
三人落座,喜樂大師擺出一張說教臉。
“國以農爲本,糧以種爲先,今天爲師就從種子說說莊稼增產增收。
歷朝歷代都有一個足以動搖國本的根本大問題,就是糧食不夠吃。縱觀歷史上被推翻的王朝十之*皆是大災之後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百姓爲了生存不得不抗爭而反。”
喜樂大師說完開場白後停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順便觀察幾個學生的接受度。
寧靜是坐過那個最高位置的人。雖說最初成爲皇帝只是爲了活着。可若沒有龍行天下之心,只要做個掌握世間生殺大權的暗中帝王即可,何必管理世間雜物。
更何況寧靜的皇帝生涯不是結束於壽終正寢。而是叛賊兵臨城下,看着祖宗基業將要毀於一旦,自己將成爲大商最後的帝王,寧靜愧對祖宗卻又不後悔。
重活一世。寧靜知道自己必須爭那個位子,也不能再做那個信仰殺戮的暴君。消滅叛賊保住祖宗基業的同時,再爭取壽終正寢就可以了。
既然遇到了愛做善事的喜樂和尚,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和野心,把他收做徒弟。他便相信師父,願意讓師父教他怎麼做一個流芳千古、開創盛世的帝王。
糧食的重要性寧靜帶兵打仗的時候知道,百年雨災的時候知道。最後被圍京都彈盡糧絕的時候知道,可知道又有何用。
寧靜一臉深思的看着喜樂大師。杜至謙秉着七太爺的話拿出隨身帶着的自制小本本和炭筆飛快的記錄着。
柳垚生在富貴鄉,自是不明白餓肚子的苦,更不用說糧食的重要性。進學沒多久的柳垚根本不明白喜樂大師說的話能夠改變一個家族的命運,改變多少窮苦百姓的命運,依舊如往常般安靜的坐在杜小喜身邊笑着看向喜樂大師。
杜小喜一臉古怪,這幾個聽衆是不是有點不對口啊!
師父,我們還是孩子呢!說這麼高深的問題好嗎?
“大商爲什麼糧食不夠吃,二稅一的重稅是其一;廣建寺院、侵佔良田的寺院經濟是其一;家家戶戶生孩子跟生豬崽子一樣人多地少是其一。”
喜樂大師點點方桌上兩堆巴掌大的稻種道:“其他的不好說,也不好做出改變。既然改變不了,我們就說說能做的吧,比如增加糧食產量,比如如何選種”
“這兩堆都是上午剛買的稻種,外觀上顏色大小並無太大區別,也許你們覺得種下去產量也會差不多,今日我們就來看看是否一樣。
“懷明,杜六你們過來。”
懷明小和尚哪怕平日裡在師父身邊鞍前馬後自詡師父的小保姆,此時也不知道師父是要幹什麼,杜至謙更是不知所以然。
“這兩堆稻種,你們分別數出來一千粒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要數稻種,兩人皆是聽話的數起來。
杜至謙比懷明年長,加之進學多年,很快便數好了。懷明小和尚則是彷彿平日裡唸經囉嗦人一般,咪咪嘛嘛唸叨一通,反過來再確認之後笑着把自己數好的一千粒稻種推到師父面前。
喜樂大師點點頭,從方桌下面掏出一把錢莊裡專門稱金貴物件的小稱,隨後把懷明數好的稻種放進去,接着示意幾人看過來“這是三十二克。”
見幾人依舊不明所以,喜樂大師把杜至謙數好的稻種放進去,淡淡的道:“這是三十三克。”
柳垚幾個真小孩當然不明白這代表什麼,寧靜和杜小喜兩人很快反應過來。
“也許你們會覺得沒什麼,不就相差一克,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一千粒相差一克,一萬粒,十萬粒呢?一畝地能產多少粒糧食?一百畝地,一千畝地呢?”
寧靜一改之前的漫不經心,此時已經端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杜至謙手裡的炭筆唰唰唰筆走龍蛇,飛快的記錄下喜樂大師的一言一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