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慕容太太,”宋秘書走進辦公室,將文件夾遞到慕容若瀾面前:“這是慕容房地產新項目的資料,請你過目。”
“嗯。”慕容若瀾頭都沒有轉,美麗的雙眸一直注視着電腦的顯示屏。
宋秘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醞釀着如何將話說出口。
“放在這兒就好了,我稍後會看。”見宋秘書沒有離開,慕容若瀾的雙眸仍舊沒有離開電腦。
“慕容太太——”宋秘書猶豫着。
“什麼事?”終於看完了報告,慕容若瀾將目光移到宋秘書身上,長時間注意電腦,她的眼睛有微微的乾澀。
“董事長來電,約你一起吃午飯。”宋秘書略略有些緊張的說。
慕容若瀾眉微皺:“都有哪些人?”
“只有,只有董事長和你。”宋秘書說。
“你確定?”慕容若瀾挑眉。
宋秘書硬着頭皮點點頭:“是的。在陶然居酒店餐廳2號包間,我已經安排老何十二點送你過去。”
慕容若瀾的手從鍵盤上移開,她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紮成馬尾,“好吧!”
宋秘書皺了皺眉:“還有,董事長說了,陶然居是正式的酒店,請太太着正裝參加。”
慕容若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正式的黑色職業裝,是的,這五年來,她的衣服除了白色就是黑色,再沒有其他的顏色了,她的目光,流連在寬大辦公桌上的鏡框裡,那裡,有着她着潔白婚紗與身穿黑色禮服的慕容雲崢,這是他們的結婚照,五年了,這張照片一直襬放在這兒,從來沒有移動過,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都會注視着這張照片,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她身體的壓力,才能讓她覺得有希望:“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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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瀾,中午一起吃飯。”陳至漢敲開慕容若瀾的辦公室,他的臉上,有着笑容。
慕容若瀾頗有些不悅的用手指敲着辦公桌,聲音有些略略的平淡:“工作時間,請叫我‘慕容太太’。”說完又補充道:“我已經提醒過你很多次了。”
陳至漢有些心灰意冷,五年了,他的多次表白被她輕描淡寫的繞開了,而他,也被她很多次重申對她的稱呼:“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十二點過五分。”
十二點過五分?慕容若瀾這才記起,跟傅文茹約了吃飯,“我中午約了人。”她站起來,拿着手機跟手袋就往外走,在她經過陳至漢身邊時,聽見他說:“約了誰?”
“我媽媽。”慕容若瀾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辦公室。
陳至漢站在原地,望着慕容若瀾離去的背影,有些出神,他,這是在執着什麼?五年了,她從來沒有給過他任何機會,但是,他不願意放棄,真的不願意放棄。
慕容若瀾走進電梯,心微微的沉着,陳至漢的心思,她又何償不知道呢?五年前的種種,她怎麼能毫無芥蒂?不過,在工作上陳至漢卻真的很幫她,五年時間,讓她從一個職場菜鳥到集團公司的決策人,這一點上,陳至漢有不少的功勞,最初接手慕容時,公司上有傅文茹坐陣,下有陳至漢幫助,讓她從手足無措到現在的運籌帷幄。
不待她多想,電梯已經到了底樓,慕容若瀾快步的往公司大門口走去。
“慕容太太好!”公司的前臺小姐微微躬身問好。
“嗯。吃飯了沒有?”慕容若瀾親切的問着,她待下面的員工,都十分的和藹。
“吃過了。”前臺小姐微笑着回答。
“再見!”車子已經停在門外,慕容若瀾往那邊走了過去。
“慕容太太再見!
老何見慕容若瀾走來,替她打開車門:“夫人已經打了電話催了,問你什麼時候到。”
慕容若瀾坐進車內,揉了揉額角:“大概要多久能到陶然居酒店?”
“一刻鐘。”老何發動車子。
“我閉閉眼,到了你叫我。”慕容若瀾很疲憊的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眸。
老何關了車內的音樂,專注的開着車子。
慕容若瀾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來到2號包間。
“媽。”她淺笑着走了進去,可是,當看她看包間內的其他人時,臉色卻毫無變化,邁着稍稍沉重的步子坐在傅文茹身邊。
“郝董,這是我的女兒若瀾。”傅文茹又恢復了往日的神彩,打扮得體,朝着坐在餐桌對面的中年男子點頭。
慕容若瀾低眉含首:“郝董,你好。”
“那是郝夫人……”傅文茹熱情的介紹着,最後,目光注意着對面那位身着休閒裝,年輕俊逸的男子:“若瀾,這位是郝陽,上個月才從美國回來。”
慕容若瀾朝郝陽點點頭。
郝陽脣上揚,輕鬆的點頭致意:“慕容小姐,你好。”
慕容若瀾含笑,淡然的說:“可能我媽媽沒有給大家介紹清楚,”說着,她轉而看着傅文茹
:“事實上,我是媽媽的兒媳,所以,請不要叫我慕容小姐,叫我‘慕容太太’就好了。”
傅文茹尷尬的笑着。
而坐在對面的郝董夫婦瞬間變了臉色,而那個郝陽,則是帶着一臉的沉默看着慕容若瀾。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中午還約了人談公事,”慕容若瀾擡腕看了看錶,溫婉中帶着淡淡的歉意:“媽媽,你陪郝董他們吃飯吧,這一頓,我請客。”說着,站了起來,拎着包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2號包間,慕容若瀾的矜持優雅全然不見了,她邁着步子,快速的下樓,心底起伏不平,是呵,傅文茹的心思,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替她安排相親的飯局了,所以,她今天會特意問宋秘書,吃飯有哪些人,當她知道安排在酒店時,就已經很清楚這頓午餐的性質是什麼。
所有的人認爲時間是療傷的好藥,五年時間,已經不短了,而她,也漸漸成熟起來,但是,在心底根深蒂固的那個人,豈是說忘就能忘了的?她知道,她或許會再戀愛,但是,她卻不想這麼快,因爲她的傷口表面好像已經癒合,可是,但凡輕輕一碰觸,就會舊傷復發,血流不止。現在,愛情對她來說,只是一杯可有可無的清水。目前,她的所有思緒都寄情於工作,所以,纔有了現在慕容除了物流之外,還涉獵房地產業。當初,那些小瞧了她的那幫子慕容的老臣,現在也對她另眼看待,而她,也從二十三歲,到了二十八歲,一個女人最美麗時間,她全然給了慕容,全然給了她最愛男人留下的事業。
初春的太陽,帶着融融的暖意,慕容若瀾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手裡拿着一杯熱飲料,慢慢的品嚐着。
她從包裡拿出一款已經過時的舊手機,手機的鍵盤已經快被磨花了,她熟練的按着鍵。
很快,她的手機響了,打開,上面顯示着“雲崢”,她掩藏住心中的激動,按了接聽鍵,電話那端,只有空白,可是,她卻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雲崢,我餓了,你什麼時候回來陪我吃午餐?……我很想你,你知道嗎?……”接着,便是長長的沉默,她掩住欲落的淚滴:“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好好照顧媽媽的,你放心。”她的淚水在瞬間滑落,落入手掌裡那款已經過時的舊手機上,她趕緊止住淚水,擦拭着淚水,生怕淚水沒入手機鍵盤。
她將臉藏在手掌裡,默默的哭泣。
雲崢,我好想你。
雲崢,你知道嗎?我有多愛你!
“慕容小姐。”
慕容若瀾擡起頭來,滿臉淚痕,坐在她旁邊的,正是半個小時之前在陶然居有一面之緣郝陽,他掏出手帕遞給她。
她沒有接,而是從自己的包裡拿出手帕紙,側過臉,擦拭着眼角的淚痕。微微的有些惱怒,他怎麼跟着自己?
“你們的故事,我聽傅董說過了。”郝陽略有些尷尬的收回自己的手帕,放在掌心。
她有些生氣,她知道傅文茹是爲了她好,可是,卻很介意從別人的口裡聽到自己跟慕容雲崢的往事:“知道又怎樣?”
“知道了之後,更加欽佩慕容小姐的爲人。”他的話中,不攙一絲奉承,現在卻頗有些無奈:“其實,我今天也是被父母硬拽來的。”
慕容若瀾跟他突然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是的,相親,是她所不願意的。雖然,她會盡量配合傅文茹,但是在這件事上,她卻堅持自己的觀點,在2號包間裡,她所說的話,肯定會讓郝董夫婦鄂然,但是,她也只能這麼做了,面對這樣坦誠的郝陽,她淡淡的說:“對不起。”
“那是家長們一廂情願的想法,慕容小姐又何必跟我說對不起?”郝陽淡淡一笑:“我十八歲就去了美國,整整十五年了,原本,我並不打算回國,但是,卻無法拒絕父母的要求,就像今天一樣,原本知道是一場相親宴,我十分牴觸,可是,仍舊來了。在來之前,我一直在想,我要找什麼樣的理由來說服父母,告訴他們,我跟你並不合適。”
慕容若瀾有些鄂然的看着他,看着這個坦誠的男人,當他說出他的年齡時,她的心,更加柔軟了一分,因爲,他跟慕容雲崢同歲。她不禁打量起他來,因爲,她可以去想象,慕容雲崢三十三歲時,應該是什麼樣子。
“卻沒想到,慕容小姐,你的幾句話就打消了我父母的念頭,輕鬆的解決了我的煩惱。”郝陽淡淡一笑。
“謝謝你的坦誠。”慕容若瀾將慕容雲崢的手機與自己的手機一起放進包裡,“正如你所說,我常常也在爲這種事費神。媽媽的心思,我又何嘗不知道?她所做的事,都是爲了我,但是她不明白,現在的我,根本不想談這些事。”她坦白的說:“我愛我的丈夫,很愛很愛,所以,我無法接受其他的任何人。”
“慕容小姐的癡情,讓我欽佩。”
“我這不是癡情,是我對他真正的感情。”往事難以追憶,可是,慕容若瀾卻總愛去回想過去,想到他對她的好,便幽幽的說:“其實,他愛
我,勝過我愛他。”
郝陽看着她,有些怔然,隨即呵呵的尷尬的笑着:“我有一個提議,慕容小姐是否想聽聽?”
“什麼提議?”
“自從我回國之後,我父母已經替我安排了不下十次相親宴;而你媽媽,也在爲你的終身大事考慮;既然我們都互相排斥父母的這種做法,但是,我們對於他們的安排卻只能無可奈何的接受,對我們來說,這是一種悲哀。”
慕容若瀾嘆氣:“不過,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拒絕呢?”
“當我們都有了中意的男女朋友時,他們自然會放棄。”郝陽覺得自己今天很奇怪,竟然對一個寡居的年輕女人說着這樣的話。
“這一點,我當然也清楚。”慕容若瀾無可奈何的說着。
“所以,我就有了這樣的提議:咱們交往,以此來打消他們的念頭,好不好?”郝陽熱情的說着。
慕容若瀾一驚,但旋即冷冷的搖頭:“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你是拒絕任何男人的,不是嗎?”郝陽看着她冰冷的表情,心底閃過一絲憐惜:“我這個,只是提議,而‘交往’這個詞,是有前提的。”
“什麼前提?”她絲毫不明白他的意思
“假裝!”
“假裝?”慕容若瀾還有些不明白。
“我們假裝交往,以此來打消不停的飯局安排。”郝陽認真的說着:“只是假裝而已。”
慕容若瀾沒有絲毫的動心,冷冷的搖搖頭:“對不起,我沒有興趣跟你做這樣的遊戲,請你找其他的人配合。”說着,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郝陽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慕容小姐可以好好想想再回答我不遲。”
“請叫我慕容太太。”慕容若瀾看着他手裡的名片,並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語氣冰冷,然後轉身離開。
郝陽愣在原地,尷尬的收回手中的名片,她這樣冰冷的拒絕,倒讓他心底對她有了幾分興致,但瞬間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他,何必去在意一個寡居的女人,即使她很年輕很漂亮,但是,必竟她是個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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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笑了。
慕容若瀾踩着高跟鞋邊走邊生氣,那個衣冠楚楚的郝陽,竟然對她提出這種要求,而她,寧願不停的應付傅文茹安排的飯局,也不會答應他這樣荒唐的要求的。是的,她不願意跟任何男人多說幾句工作之外的話,她也不願意跟任何男人有肢體上的接觸,除了,除了她的雲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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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瀾呢?”傅文茹將手裡的包遞給何嫂,精緻的妝容顯得她特別的年輕。
“在樓上。”何嫂說着。
“那個傻孩子。”傅文茹眉微皺,思量再三,還是朝樓梯走去,精緻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幾乎沒有過一絲聲音,來到慕容若瀾與慕容雲崢的房間,她輕輕叩着門。
“請進。”慕容若瀾的聲音傳來。
傅文茹推門,卻見慕容若瀾倦縮在沙發上,手裡捧着相框。
她,肯定在又看慕容雲崢的照片了,傅文茹眼眸一酸,忍住淚意,坐到她的身邊。
“媽媽。”慕容若瀾知道,傅文茹又要說教了。
“媽做這些,也是爲了你好。”傅文茹靠在沙發上,是的,她一定要說服她。
“我現在不想談這些。”慕容若瀾用毛巾擦拭着相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有些低聲:“媽媽,你明明知道,爲什麼——”
“你是我的女兒——”
“可我也是你的兒媳!”慕容若瀾倔強的搶過她的話題,“哪兒有婆婆逼着兒媳相親的?”她怕母女間的氣氛難堪,故做輕鬆的說:“怕是,媽媽想做天下第一婆婆。”
傅文茹又好氣又心疼,看着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好些慕容雲崢的相框,她拿起其中一幅:“如果雲崢泉下有知,肯定也贊成我的做法,若瀾,我們都希望你能幸福。”
“媽媽如果不再安排相親宴,我就覺得很幸福。”慕容若瀾的手輕輕撫過照片上慕容雲崢的笑臉,那樣的笑容,曾經是她經常見到的,不過,現在卻只能在照片上回憶。
“可是,女人總得有個家纔會幸福,”傅文茹頗有些心酸:“單身的女人,最辛苦。”
“我不是單身啊,”慕容若瀾頭微微一偏,落在傅文茹的肩膀上:“我還有媽媽,”是的,她的心底,還住着慕容雲崢,現在的她,也算是幸福的吧。
“媽媽不願意見到你孤單無助的模樣,”傅文茹伸手理着她的長髮:“畢竟,女人是必要男人來依靠的。”
“媽媽還說我,你得先標榜自己吧!”慕容若瀾開起了傅文茹的玩笑:“媽媽是單身,怎麼還催我呢?”三年前,慕容政在香港過世,當她去香港參加葬禮時,才得知父母之間的事,不勝唏噓。
傅文茹有些訕訕的:“媽媽不一樣,媽媽已經五十多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