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一臉平靜地說出那人的名字，眼睛卻是緊緊盯着蕭易。
我的。。。大師兄。。。
蕭易眨了眨眼，心中突然涌上幾分激動。蕭風曾經也說過，自己的三個弟子中，唯有大師兄最受他喜愛，然而自己踏入道途已經很久了，唯有這大師兄從來都不曾在自己面前出現過。
齊天大聖。
單單是聽到這個名號，蕭易就彷彿感到自己的滿腔熱血都彷彿從內心深處鼓盪而出，那個名號也不知道帶有多少血氣與霸道，讓人不由得心生嚮往之意。
“那一戰，我敗了。”姬風嘆息了一聲，轉過了身：“我並不是輸不起的人，或者說如同我跟他那樣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一次敗北。”
“敗給了他，我才明白，道無止境，何止凌天。”
看着姬風略有些佝僂的背影，蕭易突然心中一酸，或許這個男人原本是驕傲的，是強大的，他曾經自以爲自己已經站到了巔峰，一次的敗北讓他重新有了可以攀爬的山峰，然而也就是敗北那一刻，他突然領悟到。。。
其實自己，從來不曾明瞭，道是什麼。
“我在這裡等了很久了，蕭風答應我總有一天，他的弟子會來到此處，帶着我的傳承者，到那時候，我就可以解脫了。”姬風伸手撫摸着漆黑的大樹，聲音裡有幾分欣喜，有幾分輕鬆。
“此次之後，姬前輩你。。。”唐硯隱隱猜測到了什麼，試探性地道。
“我修的是生死之道，最後憑藉道天之力瞞天過海，以‘我生他死’之法斬了自身，留下神識苟活了這兩千年，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男人伸手輕拍着樹幹：“修道者無往生，只是不知道可會有修羅地獄。”
男人低笑：“我這一生劍斬百萬人，殺了那麼多人，只怕去到修羅地獄，到時候便是百萬人向我討債。”
唐硯與蕭易沉默，修道者因爲逆了天意，天不承認道者的存在，於是道者死後不入輪迴，除了有些大能可以憑着自己的力量奪舍重生，但畢竟，那不是真正的輪迴。
“你們今後會明白的，活着，真的很累。”姬風輕輕一笑，突然張開雙手，身前的大樹突然開始急劇顫抖起來，所有枝條同時向着這個方向垂下，彷彿在跪拜，彷彿在貢獻，一顆顆透明的果實從樹上脫落，緩緩飄向了這邊。
蕭易與唐硯一愣，看着那些透明果實一個個飛來，隨後懸浮在自己面前，數了數，正好一百顆，每一顆果實上都散發着淡淡的劍意，期內更彷彿有一柄小劍始終懸浮。
“這劍王果，留着也沒有什麼用處，便都送給你們了吧。”姬風轉過身，笑吟吟看着兩人：“我的劍道，都在這顆樹上，只是我將歸去，這樹也終要追隨我而去的，我也只能送你們這麼一點東西了。”
蕭易與唐硯對視了一眼，連忙收起懸浮在面前的果實，唐硯眼裡閃動着異彩，雙膝一屈跪了下去，恭聲道：“徒兒唐硯拜見師傅。”
姬風也沒有阻止，笑眯眯地受了女子一拜，一揮手將女子扶起，點了點頭：“你得我傳承，這是你的機緣，你的資質不錯，今後成就定當是不遜於我的，能不能踏出最後一步，得證大道，就要看你自己了。”
“我的劍，我的山，我的生死之道，就都交給你了。”男人慈愛地輕拍着唐硯的肩膀：“我那三式道法，你若是能領悟到深處，這天下處處可去，當初便是大仙尊，也不敢正面承我的一式道法。”
唐硯點了點頭，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姬風看了唐硯半餉，眼裡有莫名的色彩，突然男人的臉色嚴肅下來，伸手指了指：“只是做師傅的，有一言要告訴你，你須謹記。”
“心有所繫，莫成道尊。”
唐硯有些意外，她還以爲姬風會說些別的話，成就道尊對她來說太過遙遠，不過聽姬風臉色嚴肅，當下也就點了點頭。
“還有一事。”姬風臉上突然現出傲然之色，他先是看了蕭易一眼：“當初我敗在獨劍門孫悟空手下，心有不甘，蕭風我是打不過的，於是我去挑戰了獨劍門的二弟子與三弟子，將他們敗於劍下。”
“苟活兩千年，唯有當初那一敗，是我無論如何無法釋懷的，今後你若成就自身道天，證得大道，便再去與那孫悟空一戰，我便不信，我的道，當真不如他！”
唐硯愣了愣，不由得有些想笑，只是想到剛纔姬風所說那孫悟空的厲害之處，如今過了兩千年，只怕人家已經成就道尊，臉色不禁就有些發苦。
姬風見唐硯臉色勉強，又道：“那孫悟空雖然強，但這多年時間，他必然還只是道天境，只怕他一生成不了道尊的，你並非沒有勝他的機會，更何況，我輩道修，就算是面對着天都不怕，區區一個孫悟空，有什麼好怕的！”
蕭易在一旁看着兩人說話，沉默不語。
姬風說完，又看向蕭易，張口欲言，最終還是收回了語言，男人長嘆了一聲，轉身一揮袖：“你們走吧，今日過後，劍王地宮，就要關閉了。”
蕭易突然走上前，目光幽深地看着姬風，低聲道：“姬前輩，我有一惑。”
男人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我修道時日不長，然而卻多有感覺，自己的道途，彷彿被什麼人所掌控着，這樣的道，真的能走下去麼。”蕭易一字一句地說着，目光如劍。
姬風沒有回答，良久之後男人長嘆了一聲，聲音帶上了幾分黯然：“你是叫蕭易是吧，蕭風那老傢伙真是搏了命了，用自己的姓來束縛你，就是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男人頓了頓，又道：“到時候，你會明白的，我以道天修爲一劍斬去你的道心，斬出你內心的魔，什麼時候你能擺脫自己心中的魔，如我一般親手斬下自己，你就能證得自己的道，擺脫我們這些老傢伙的掌控。”
“那一天，並不會太遠。”
姬風說完，身體開始消散，唯有他最後的一句話在蕭易耳邊迴響：
“這天上地下，曾經斬下過自己的人，只有我，所以也只有我能斬出你的魔，你師傅爲你設計的道，在你需要斬魔的那一刻，就會終止。”
男人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蕭易還在消化着姬風最後的幾句話，其實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蕭風對他有恩，師兄們對他有惠，無論那個答案是怎樣的，他都會走好蕭風所佈的道。
然而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況下，蕭易深深懷疑着這一切，無法釋懷。
劍王樹上的金光大字已經消失不見，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隨着男人的消失，這棵遮天蓋地的大樹也都飛快地有了幾分枯死的跡象，原本有力的枝條開始灰敗下來，彷彿一碰就要碎裂。
整個三層空間都開始震動起來，唐硯有些不知所措，她還有些事想要問姬風的，然而男人就這樣消失了，走之前之在自己神臺中留下了一個金色的光點，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血色的天空開始崩碎，如同空間開始崩塌一般，一塊一塊地墜落下來，露出其後漆黑的一片，血陽也都開始收縮，大地震動，那些插在地上的長劍一把一把地碎裂消失，兩人就在世界的中央，眼睜睜看着世界的崩壞。
天空跟大地都消失之後，只有那劍王樹依舊聳立，然而其上卻散開了無數死氣，漆黑的樹幹開始漸漸變成灰色，其上的枝條開始一點點化爲飛灰，那蔓延數千裡的樹根也都一根根地消散而去。
唐硯捂住自己的嘴巴，靜靜看着這一切，蕭易站在她身後，兩人各懷所思，看着這個三層的世界一點點崩碎。
隨着地宮三層的消失，其上的地宮二層與地宮一層也在逐漸地崩碎，所有修士都只覺得一陣天地威能降臨到了自己身上，隨後眼前一晃，就重新出現在了地宮外的劍門前，那兩道劍門依舊大開着，其後那個插入地下的巨大宮殿長劍，正在所有人駭然的目光注視下，一點點崩塌。
“怎麼回事！”
“不是尚有一天時間麼！”
“快看！劍王地宮崩塌了！”
那些修士都驚呼起來，那長劍崩塌速度極快，很快露在地上的劍柄就一點點化成了碎石，有些修士大着膽子御器上前，卻只看到地上有一個巨大的深坑，下面漆黑一片。
唐硯嘆息了一聲，有些黯然地看了劍門的方向一眼，蕭易拍了拍她的肩膀。
“從今往後，再無劍候。”唐硯沉默許久，低聲說了一句，隨後臉上的神情重新變回了往日的樣子，女子似不經意地看了遠處天空一眼，輕咦了一聲：
“你們開陽宗，不賴嘛。”
蕭易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的天空下，正有五組金光大字，閃耀於天，其中開陽兩字，讓少年的心一陣震動。
唐硯看了蕭易一眼：“蕭師弟有什麼打算？”
蕭易沉吟了一下，道：“我欲找個安靜的地方，先把那劍王果吞服了。”
唐硯點點頭，笑道：“那蕭師弟可先自去，既然我唐硯出來了，這小世界的天空，也該刻下我們萬劍門的字樣。”
蕭易對着唐硯一抱拳：“既如此，蕭易就此別過，唐師姐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自可傳音於我。”少年說完，也不再逗留，身子一躍衝上了天空，在半空停滯了一下，向着正北的方向衝去。
唐硯目送着蕭易飛遠，女子再度看了劍門處一眼，幽幽嘆息了一聲，伸手撫了撫背後的金光長劍，走入了修士人羣裡，開始尋找陸乘風等人。
她明白，下一次的千門仙比，再不會有劍王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