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的少年舉目遠眺,嘆息了一聲:“這一去,你有什麼打算?”
蕭易懷裡抱着劍,此刻他正站在一個小雪丘上,寒風刺骨,有細細的雪花從天下落下,將少年的肩膀都落滿,葉砌一身鐵甲,跟在蕭易身邊遠眺,如此寒雪天氣,蕭易作爲修道之人也便罷了,身爲凡人的葉砌卻彷彿對這刺骨的寒冷沒什麼感覺的樣子。
“還能有什麼打算。”葉砌輕輕說着:“事成,我便執掌天下,不成,不過一死而已。”
兩人就這樣站着,突然沉默了下來。
風雪漸漸變大了起來,加上又是夜晚,視線都被覆蓋,葉砌突然舉起右手,向前輕輕一揮。
雪丘之下,頓時有影影倬倬的黑影開始行動起來,這羣人剛纔一直隱在黑暗之中,此時葉砌做出了無聲的命令,他們動了起來,每個人身上都裹着漆黑的大袍,完全融入了夜色中,更有馬匹噴氣的聲音響起,無數人如潮水一般在山丘之下向前疾奔,卻是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葉砌就那樣跟蕭易站在雪丘上,一動也不動,然而他們下方過去的人流卻不曾停息,也不知有多少數量,源源不絕地向前走去,仿若有鬼魅步入了風雪,夜色依舊幽深,寒風開始呼嘯起來。
蕭易突然握了握手中的鐵劍,轉頭看向葉砌,少年的目光明亮:“既然這是你的選擇,蕭某這裡,予取予求。”
葉砌點了點頭,眼神柔和了一瞬,很快男人就從腰間取下了自己的頭盔,輕輕套到自己頭上。
就在男人做完這個動作之時,他身邊的蕭易身影幻滅,已經消失在原地,男人吹了個口哨,頓時下方有一道漆黑閃電疾奔而上,葉砌輕輕一躍便穩穩落在馬背之上,跟隨人流向前疾衝而去。
若是有眼神極好的人在高空俯視,那麼定會駭然發現,這離開了大燕百里的巨大雪原之上,正有一大羣人疾馳,速度快如閃電,密密麻麻地人頭浮動,一路向着邯陽關的方向奔馳了過去,起碼有五萬之衆!
而同一時間,大燕邊境城市環玉城突然城門大開,一隊隊人馬從中走出,數量比之那雪原上的更多數倍,寒光閃爍,爲首一人坐在雪白的轎子之上,手搖羽扇,一張臉長得俊秀無比,雙眼始終眯起,彷彿永遠有精光在其中閃爍,嘴邊含笑,自信得彷彿整個天地都在他掌握之中。
雪原上的一行人行軍極其快速,不多時就已經走入了那橫貫整個北方,將大燕與中都大陸分隔開來的山脈之中,葉砌也沒有遲疑,一招呼,那數萬人就向着天險一線奔去,這裡兩面環山,向前就是筆直的一條大道,大道的盡頭。。。
就是邯陽關!
一邊疾馳着,葉砌一邊就招了招手,左側就有一個黑影飛快靠近,葉砌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那黑影點了點頭,速度變慢下來,隨後就有一小隊人速度越來越慢,脫離了向前疾馳的隊伍,不知到了何處去。
待得遠處已經可以隱約見到邯陽關,這五萬黑影突然便停了下來,只有葉砌策馬緩緩向前,待得走到了隊伍最前方,男人往身邊伸出了手:“取我弓來。”
立刻就有黑影將一把巨大長弓雙手奉上,葉砌接過,另一隻手從馬鞍的箭袋之中抽出了一根箭:
“當日我葉砌從南方一路逃命至北,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及得來到這一線天前,卻被這邯陽關死死堵住了生路。”男人輕聲說着:“聽聞這邯陽關的守將乃是中都楊家之後,那日我帶着殘兵攻打這邯陽關,進攻一日未得寸功,反而留下了不少屬下的性命,只好離去,尋思着繞過邯陽關,尋找道路翻過山脈,這一舉動又死了不少我葉砌的兄弟。”
“中都楊家,名將之後,當日我父兵臨中都,就連荊棘也都阻攔不住我父的腳步,最後卻是這楊家滿門走出,這才攔住了我父,楊家對這大夏,可是愚忠到了極點,讓人敬佩,卻也讓人鄙夷。”
男人突然舉起長弓,長箭搭到弓弦之上:“但畢竟是英雄,面對英雄便要給他轟轟烈烈的死法,我葉砌今日即將逐鹿天下,邯陽關便是我第一戰之所,當日我父聲勢浩大見城而破,今日,我便要在正面,擊破這號稱天下第一雄關的邯陽關!”
長弓弦滿!
葉砌力氣巨大,這一拉將那鐵胎長弓幾乎拉成了一個圓,男人目光如電,透過風雪,透過無限距離,看到了那高聳的關隘城牆之上,隨後一聲刺耳的嘯聲從他手中傳出,巨龍一般的長箭化作電光刺破了空氣,直直往遠方射出!
夜色之下,那一箭撕裂了空氣,甚至因了摩擦帶起微微的紅光,帶着勁風衝入邯陽關城牆,將一名剛剛輪值的士兵頭顱穿透,釘死在其後的牆上!
那士兵身邊的人頓時被這一幕驚呆,他反應卻也快極,剛想大喊出聲,第二根長箭已然射來!
這一箭來勢更爲兇猛,士兵的肩膀頓時爆開一團血霧,劇痛之下他連已到喉頭的“敵襲”都沒有喊出來,就已經發出淒厲的慘叫!這一聲慘叫在安靜的邯陽關中如此突兀,頓時就將沉睡中的所有邯陽關守軍驚醒!
那士兵顧不得傷痛,方纔的一聲慘叫也只是下意識喊出,他剛剛輪值而來,立刻就忍痛擡頭望向關隘遠方,同時腳步已經開始向左方移動,楊證道剛剛走下城牆,他要去將這個消息彙報過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走到階梯之時,士兵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份警兆,未等他反應過來,腰部就是一痛,此時在城牆上輪值的士兵已經發現了這邊的異狀,正在往這個方向走來,就看見那名士兵突然便如同被一股大力推動,整個人平地飛起,向着城牆下方墜落!
葉砌收起弓箭,深深吸了一口氣:“置鼓!”
男人取下背後長槍,他身上突然冒出了幾分猛烈如虎的氣息,男人身邊的人同時將身上的黑袍扯開!
頓時雪地之上,如同有大片的烈火燒起,從葉砌身邊開始,一個個赤色輕甲的大漢露出了他們的身體,就算最悽黑的夜色都無法將這烈焰蓋下,綿延近十里的一線天大道上,數十根高大旗幟被舉起!
葉砌緊緊盯着遠處的邯陽關,猙獰面甲下的雙眸一片肅殺,他看到一個將領模樣的男人走上了城牆,身上有着極烈的殺氣,那人手中執着長劍,兩人的目光頓時對上!
四周的空氣爆發!震天的鼓聲從葉砌身後響起,發出無盡聲浪,就連呼嘯寒風都被這鼓聲蓋過,大地緩緩震動起來!
就在這鼓聲響起不久,邯陽關中亦有劇烈的錘鼓之聲將夜幕撕開,城牆之上清晰可見,一根根旗幟被舉起!
黑底紅字,楊字軍旗!
楊證道高舉手中長劍,目光有些複雜,無數士兵已經涌上城牆,城牆之後,無數投石機被推出!
葉砌突然一夾馬肚,口中大喝一聲,彷彿上古的武神降臨到了他身上,男人如風一般第一個衝了出去!身後火一般的浪潮跟隨,向着城牆飛奔而去!
更有巨大的攻城錘被數十人擡住,在盾牌的掩護下衝來,速度竟是絲毫不慢,楊證道雙目一凝,突然大吼:
“上弩機!”
弩機的咔嚓聲響起,城牆之上所有人都是一臉的肅穆,面對那衝刺的烈火,所有人都沒有驚慌,反而是雙目沉凝。
葉砌一人當先,他沒有起碼,身後潮水一般的人也只是徒步衝刺,然而速度卻是快極,很快就接近了邯陽關!
“放!”楊證道雙目中兇光一閃,高舉的右手落下,頓時無數弩機噴發,道道黑光從城牆之上疾衝而下,城牆內更有無數巨石被高高拋起!
然而葉砌卻是對此不管不顧,甚至沒有人舉起盾牌防護,依舊向着城牆疾奔而來!
周圍空間突然就是一凝,楊證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陡然變得蒼白,不等他反應過來,城牆外的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蕭易面無表情,伸出手對着那衝來的無數弩箭與巨石一點,頓時無盡劍氣迸發,道道鎖鏈在半空中凝聚出來,那些弩箭,那些巨石,全部在這一點之下,瞬息間就化作了粉塵!
“仙!”楊證道一咬牙,城下葉砌已經趕到,其後的人羣更有高大的雲梯被搬來!
顧不得驚訝,楊證道表現出了他過硬的將領素質來,男人的吼聲炸雷一般響徹整個邯陽關:
“所有人戒備!他們來了!”
未等他聲音落下,一個冰冷的聲音就已經傳來,楊證道目呲欲裂,轉身拔劍,將來襲的長槍一劍劈開!
“葉砌!”男人怒叫,他身上突然有極沉凝的氣息爆發,暴烈如同最炙熱的火,楊證道向前踏出一步,雙手握劍對着已經躍上城牆的葉砌一劍劈下!
葉砌面甲下的雙目毫無波動,面對楊證道下劈的一劍身體一側就是躲過,隨後手中毒龍槍勢推出!
楊證道一劍劈空,心中就明白葉砌的殺招定會隨之而來,作爲楊家之後,楊證道的武技也是極高的,只見他的身體快速地扭動起來,竟是險而又險地躲過了葉砌毒龍一般的一刺!
葉砌冷哼一聲,一擊不成,他身後已經有幾個士兵同時揮刀向自己砍來,而前方還有一個武技造詣極高的楊證道,即便是葉砌也不敢說自己能夠獨自敵過這樣的局勢,他畢竟也只是一階凡人。
男人明白自己的刺殺已經失敗,隨即就是如迅捷的風一般退走,他身後舉刀的士兵只覺得有大力襲來,全部噴出鮮血,再看之時葉砌已經順着城牆躍下。
楊證道緊緊皺着眉,下方已經有大量的赤甲士兵到達,後方正有無數雲梯運來,而那被數十人託着的攻城錘也已經快要到達下方的關隘城門處,城牆上站着無數士兵往下方射出利箭,卻是無法拖延那些赤甲軍人前進的步伐半分。
“公孫放!是公孫放回來了啊。。。”楊證道身後突然有蒼老的驚歎聲傳出,男人一回頭,卻見那個衣衫不整的老人已經走上了城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葉砌離開的位置,口中喃喃:
“昔日重現!昔日重現!”
“那隻南方的猛虎。。。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