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小念無語地望着他,受不了啊受不了,他能不能好好地召開新聞發佈會。
她將手機收起來,盯着宮歐看了好久,中間和封德小聲地聊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手機沒有震動過,旁邊的座位也一直都是空空的。
比特是沒收到她的短信麼?怎麼還不來。
時小念低眸看着身旁的空座位若有所思,貝齒磨着嘴脣,耳邊忽然傳來封德的低語,“要籤百年合作計劃了,少爺讓你別走神。”
“呃?”
時小念愕然地擡起頭,就見宮歐坐在最前方的位置又狠狠地瞪她一眼,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一旁的專業主持人開始宣佈簽約儀式開始。
時小念衝宮歐笑了笑,然後伸手鼓掌,在她的帶領下全場響起如雷般的掌聲。
雙方文件遞交,宮歐和喬治都在看計劃內容,宮歐看得心不在焉,一隻手還轉着黑色鋼筆,不時朝時小念望去。
喬治也沒有多專注,看了將近一分鐘後他擡眸,四下望了望。
宮歐豎起鋼筆在桌面上輕輕敲着,然後划向一個方向,喬治順着那個方向望過去,手緊緊地壓在面前的文件上。
時小念也跟着轉頭,這座政府大樓是環形設計,能清楚地看到高層,二樓某扇門前,有保鏢推着一個穿古樸長袍的女人走到欄杆前,慢慢拉下她寬大的帽子,露出一張毀容到近乎猙獰的臉。
伊妮德憔悴得厲害,她低頭望向會場,整個人都在發抖。
雖然有些距離,但時小念能感覺到她的眼睛一定紅了,她弄成今天都是爲成全這個男人,要這個男人高高在上,她可以驕傲地說自己從未拖過後腿,可今天還是連累了。
一定很難受。
很快,又有一批人從二樓的走廊上走過,朝着伊妮德走去,那是蘭開斯特家族的人。
那上面等着交接,下面等着簽約。
時小念收回視線,慢慢放下鼓掌的手,靜靜地望向會桌前的宮歐和喬治。
喬治笑得有幾分僵硬,宮歐握着筆的手朝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人便在百年合作計劃上籤下名字。
接着是交換文件。
接着再是簽字。
律師團隊中走出人來宣佈百年合作計劃成立,全場再一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時小念舒了一口氣,和封德相視而笑。
“終於結束了,小念。”封德略顯蒼老的聲音聽起來無限感慨,“有這份百年合作計劃在手,喬治再亂來的代價就太大了。”
時小念用力地點點頭,“這一下,大家都可以睡個安穩覺。”
“是啊。”
封德拉長語調,用力地鼓着掌。
“等回去以後,再安排一次大型祭祀,我們正式紀念那些犧牲者,沒有他們也等不到今天。”時小念拍着手說道。
“我明白,放心,我會安排。”封德頜首,接着又嘆了一口氣,“就是Mr宮,蘭開斯特堅稱沒有帶走,也不知道它下落如何。”
自從上一次從比特那逃走,Mr宮就失蹤了,本以爲今天能借着機會將Mr宮要回來,但卻沒希望了,照道理,蘭開斯特到如今已經沒有理由再霸佔着一個機器人。
“再找找吧。”
時小念只能這麼說,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她不能爲Mr宮的事糾着不放,這隻會讓宮歐難辦。
只能等之後再說了。
她擡起頭,只見二樓上的“交接”儀式也結束了,伊妮德被蘭開斯特的人順利帶走,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暢。
喬治同宮歐站了起來,雙方進行友好握手。
全場的掌聲再一次響至一個巔峰,不少記者都紛紛站起來拍照,生怕少拍一個鏡頭。
“少爺安排好了,一會結束我們就回去。”封德站在時小念的身邊說道。
時小念笑了,宮歐真是歸心似箭,好吧,她也一樣。
“這邊結束了,我去照顧小南瓜。”時小念邊說邊從座位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腳還沒邁出一步,忽然就聽有沉重的腳步聲在整個會場上空響起,響徹在那些快門聲和掌聲之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紛紛四處張望,那腳步聲從會場的音響裡傳來,清晰而響亮,一步又一步,沉重無比。
“在那裡!”
有人突然喊到,時小念跟着往上方望去。
只見會桌上方的左側樓梯上,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下來,身上彆着麥克風,一隻手搭在扶欄上,低眸望着會場所有人,慢悠悠地走下來。
是比特。
那樓梯很陡很高。
時小念怔然地望着他,比特什麼時候跑那裡去了,喬治和宮歐站在會桌前都沒有離開,也沒有坐下。
媒體們敏感地嗅到了什麼味道,紛紛開始狂拍照。
“他怎麼了?”封德有些慌神,立刻朝身旁的保鏢道,“還不上去把人帶下來。”
保鏢們立刻往前衝去。
比特在樓梯上方停住腳步,人面向大家,雙手按在扶欄上,“不要過來,我講幾句就好。”
聞言,宮歐朝保鏢們豎起手,示意他們不要妄動。
“你給我下來!”喬治不滿的聲音在會場中響起,他望着自己的兒子,眉頭皺得緊緊的。
比特沒有理他,調整着身上的麥克風,就這樣緩緩開始講故事,“從前,有個小孩子出生在大家族裡,他的父親德高望重,他的母親只是一個女傭,他身上同時流着最高貴和最低賤的鮮血。”
這故事一聽就是他自己的。
時小念蹙了蹙眉,有些擔心地望着比特,他究竟想幹什麼?
記者們瘋狂地拍攝,只見比特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走去,“小的時候,這孩子不懂這些,他貪戀母親在牀上擁抱他的溫度,母親做的食物,後來母親不見了,他開始把希冀的目光投到父親身上,父親看向他的眼神永遠只有輕蔑、嘲笑、厭棄。”
他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來,太過清晰,清晰得震人。
時小念抿緊嘴脣,他說這些做什麼,爲什麼要把自己的傷疤揭在衆人面前。
喬治顯然不悅比特做這些,吩咐身邊的保鏢去把人攔下來。
宮歐黑眸淡淡一掃,便命人攔下蘭開斯特的人,有些挑釁地看向喬治,“你的兒子連**的權利都沒有?你不給,我給。”
“宮先生,這是我的家事,與你無關。”喬治握緊的拳頭摁在會桌上。
宮歐嘲弄地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裡望向比特。
比特已經走到二樓上,繞着走廊在慢慢地走,還在不停地講述着他的故事,“每一次,這孩子深受家族內排擠欺侮的時候,他就想他做錯了什麼?被生下來不是他的問題,血統不是他能決定的,他的努力沒有人看到,他的逆來順受沒有人看到,他生活在無法安穩的環境中,受着一個又一個的白眼,嗯,這些都是從他3歲那年開始的。”
聽着比特用一種好笑的口吻說着這些話,時小念難受得不行,鼻子酸澀,恨不得立刻將比特從樓上拉下來。
別再自揭傷疤了,別再繼續。
可比特聽不到她的心裡話,從走廊轉過一圈,在被大量人包圍的伊妮德身前停了停腳步,然後繼續往三樓上走去,邊走邊笑着道,“孩子在白眼中漸漸長大,父親的非打即罵讓他產生了一種更加自虐的心理,一定是他不夠優秀,如果他優秀,父親一定能正視他的存在,於是他更加努力地表現自己,哪怕每次遭受的還是種厭惡和嘲諷。”
時小念的眉頭蹙得緊緊的,她望向伊妮德。
伊妮德的身後是蘭開斯特的保鏢,同時也被宮家的保鏢攔着,讓她不能去跟隨自己的兒子。
她站在那裡,一雙手緊緊握着前面的欄杆,看不清楚她臉上的情緒。
“……”時小念咬了咬脣,和身旁的封德道,“我有些擔心比特,還是派人偷偷跟着他吧。”
她根本不知道比特這一出是爲了什麼。
“我知道了。”封德點頭。
比特走上三樓,然後接着往下說,“他努力啊努力,努力得想被人看見,想被人重視,說重視太嚴重了,只要一個善意的眼神就夠,可他16歲了啊,怎麼還是沒有得到呢?”
比特全程都在用講一個笑話的語氣說的,但每個字都透着說不出的悲涼,那些記者都陸陸續續地放下手中的攝像機,神情複雜地望着這個少年。
“他在想是不是得等到17歲、18歲呢?”比特說道,走到會桌的正上方處停下來,雙手按在欄杆上,重重地笑了一聲,“呵,其實不用,16歲他就明白所有的事情了。”
“……”
“所有無法理解的事情其實答案特別簡單。”比特站在那裡笑着說道,“父親厭惡他,就是厭惡他,根本沒有把他當人看過,更別說當個兒子了。”
“……”
“母親爲什麼在他年紀那麼小的時候不見了,因爲也不愛他啊,就這麼簡單。”比特攤了攤手,“還去替父母找什麼理由呢?”
時小念頓時呆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