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縵曦鎖上房間的門,屋內很安靜,她一個人站在屋中央,靜靜的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陌容容的聲音響起。
“風縵曦,本皇可以容忍你三番四次的不聽話,本皇也可以動手讓你永遠說不了話。”
風縵曦走到鏡子前坐下,看着鏡中那張臉上出現的兩幅面孔,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良久,她才冷聲的回道:“你不必一次次的提醒我,陌容容,其實你很害怕,若是我真的想做什麼,你根本攔不住我。”
另一邊臉上,陌容容的面部已經有些扭曲了,她眼中爆出怒意,透着鏡子也能感受到的森森怒意。
“我們之前說好的,你想反悔?”
風縵曦搖頭,“我並不想反悔,事實上我們兩個沒有後路,只是陌容容,你我的立場不同,你想給你孃親報仇,魔界殺了你孃親,可是我只想陪在雲裡身邊,我不會讓你傷害他,除非你答應我不會傷他,否則,我想我或許會後悔。”
“你瘋了!”陌容容氣憤的大叫,右邊的臉顯出詭異的皺痕,她惡狠狠的盯着風縵曦,額間青筋若隱若現,“他殺死了你的父王,你唯一的親人,你怎麼能還想着陪着他?現在是殺死西鑰雲裡最好的時機,風縵曦,你別犯傻了。”
她冷冷一笑,素來英氣的眉眼難得多了幾絲嬌媚,她眸子冰冷的看着陌容容,“我真替你感到悲哀,陌容容,你這一生除了給你孃親報仇,再無其他,你不懂得愛別人,也不被別人愛。我同情你,真的很同情你,你我雖爲女子,但是同你相比,我實在是幸運太多。”
“你在嘲笑我?”陌容容瞪她。
“是的,我在嘲笑你。”風縵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兩個人的血液在同一具身體裡瘋狂亂撞,毫不相讓,呼嘯着尖叫着,訴說着對彼此的痛恨和不屑,那些血液似乎已經失去控制,直衝頭頂,刺激的兩個人更是燒紅了一雙眼睛,白皙的臉龐變得通紅,都在排斥着對方。
此刻的兩個人,早已經將當初的約定拋之腦後,她們清醒的理智早已經被怒火燃燒殆盡。
“風縵曦,我陌容容向來睚眥必報,你這般挑釁本皇,本皇會讓你知道什麼是後悔,你最好祈禱西鑰雲裡不會發現你的身體裡還住着另一個人。”陌容容惡意的笑着,拿起梳妝檯上的一支簪子就朝左臉狠狠劃去。
風縵曦一驚,臉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溫熱的血液從臉頰上緩緩淌下的時候,她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臉,露出蛇一樣的眸子,陰毒的看着陌容容。
“誰都別想好過。”風縵曦冷笑着看着陌容容,目光似穿腸的利劍,若是目光可以殺人,她絕不會讓這個女人活着離開。
雲襄推開虛妄殿的門,不期然裡面一片漆黑。
“哥!”
她喊完,殿內的夜明珠同時亮了起來,雲襄側頭看過去,雲里正躺在窗前軟榻上閉眸養神,墨發懶散的搭在胸肌,衣衫半敞露出結實白皙的胸肌,。
“哥,你快別睡了,出大事了,挽姜她竟然是神界戰神之女,實在是太荒謬了。”
雲裡閉着眼,輕輕的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雲襄盯了半天,然後頹然的嘆口氣,“哥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現在你連風縵曦都帶回了魔界,她現在都已經以魔界女主人的身份自居了,你就這樣放任她不管?”
“現在外界都說,說當初是你變心了才令挽姜離開的,說你心裡真正愛的是風縵曦,連魔界裡都有人私底下喊她魔後孃娘了,我不管,她若是再敢去打擾母后,本姑娘動起手來可不會顧及你面子的。”雲襄雙手抱胸,氣沖沖的說道。
慢慢睜開眼,墨色詭譎的眼裡有些難以察覺的孤絕和清冷,他坐起身,隨手披了件藏青色外袍,許是一直沒開口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誰準她去母后那裡的?”
“呵,罪魁禍首現在就站在本姑娘面前呢。”
雲裡勾脣一笑,邪魅而從容,深邃如星辰浩瀚的眼裡映出雲襄的臉,“以後不會了。還有,從今天開始,你不準踏出魔界。”
“爲什麼?”見雲裡穿衣起身往外走,雲襄拉下臉憤憤不平的問道。
他的身材頎長,夜明珠的光芒打在他的側臉上,更顯得五官精緻深刻如畫。
“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不會再去青餘山,你什麼時候就可以出去。”
語氣溫淡,面容寧和,瞧不出絲毫怒氣,可雲襄心裡清楚,她哥哥生她氣了。
方纔的憤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腹的委屈,她轉身用力的往軟榻上一坐,一顆心酸澀不已。
“我有什麼辦法呢,哥哥,我管不住自己的腿自己的心,我控制不住的就是想去看看他,悄悄的看一眼就好,我能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他啊。”
看着這樣的自己,她自己都覺得陌生,一顆心彷徨在懸崖邊上,整天被痛苦和歡喜折磨,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瘋掉不可。
如果她早知道會愛上這麼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她當初一定會離他遠遠的,有他鳳臨止的地方絕對不會出現西鑰雲襄。
可是沒辦法啊,世上有那麼多的不可預料,她偏生遇見了這麼一個寡情的男子。
偏偏義無反顧的一頭紮下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等到她想反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雲裡似乎是嘆息了一聲,雲襄低着頭不說話,頭頂傳來溫熱的安撫,那掌心的溫度許是太高,一下子就將她的眼淚燙了出來。
“哥,他不肯見我,他不肯原諒我了。”雲襄撲進雲裡懷裡失聲痛哭。
華州城的那場浩劫,不僅燒死了全城無辜的百姓,也把她的愛情燒死了。
她親手放的一把火,燒的她滿眼血紅,燒的她滿心疼痛。
隔着一場無可挽回的大火,她終是被他眼底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刺痛了心臟。
她狼狽的轉身逃跑,淚水淹沒了那張明豔嬌麗的臉,火光映照下慘白的毫無人色,不敢回頭,也無顏回頭。
雲裡輕輕拍打她的背,眼裡寒芒深重,宛如致命的漩渦,“襄兒,他既已成佛,不出意外的話,你和他再也不會遇見彼此。”
所以,忘了吧,於你於他,都好。
一旦懷衣歸入九重天闕上的佛位,雲襄與他的差距,是此生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那不是簡單的從九重天闕到魔宮的距離,那是生生世世相知相識永不相愛的詛咒。
與其看着她一天天失望而歸,帶着不死心的目的一次次的往青餘山跑,他寧願揭開這個事實,讓她清醒也讓她疼痛。
只有痛了,纔會清醒。
雲襄像是被人定住了穴位一般,僵直了身體。
她抓着雲裡的衣袖,用力到骨節慘白。
擡頭看着雲裡眼中嚴肅的神情,不是開玩笑,不是惡作劇,她忽地慘然一笑。
“什麼時候的事情,爲什麼要瞞着我?”
雲裡不說話。
雲襄使勁的揪着雲裡的衣袖,衣袍已經褶皺的不成樣子,她漲紅了臉,憋足了力氣一拳打在雲裡的胸口。
“哥!”
那是雲裡第一次聽見雲襄用這樣悲傷的語氣喊他,似是將滿腔的怨氣通過這一聲全數爆發出來,透着濃烈的絕望和無力,如同魔界越來越暗的天空,壓入心底的悲愴,有些浮世清醒的蒼涼。
“襄兒,你還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你與他的一場相識,或許在一開始就已註定是場陰謀。”
話說到這個地步,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只是這樣明白的過往,未免太過傷人心腸。
可她最終還是去了青餘山。
青餘山的樹木蒼翠鬱蘢,遮天蔽日的綠一團一團的簇擁着,加之雲霧繚繞,掩藏其間的懷衣閣幾乎完全看不見。
她走的慢,緩步順着臺階一步步往上走,像一個凡人那般,不用任何的法術,走的氣喘吁吁,走的沉默至極。
再遠的路,也有盡頭的時刻。
看着出現在眼前的懷衣閣,雲襄咧嘴苦笑,這青餘山的路,怎麼就這麼短呢,一眨眼就走到了盡頭。
從她踏入青餘山那一刻起,懷衣便察覺了。
她刻意掩去了身上的魔氣,可他還是一瞬間察覺到了細微波動。
睜開眼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忽地鬆了口氣,這感覺太奇怪,懷衣皺了皺眉,並不多做深思。
他知道她每天都會來青餘山,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在懷衣閣前靜坐片刻就走,也不說話,雙手支腮看着雲舒雲卷的青餘山。
這樣一連幾日,他竟習慣了這樣,昨日她沒來,他在房間內坐了一天,眉頭...也緊皺了一天。
低着頭踩着最後幾節臺階上去,雲襄累的直喘氣,往旁邊大樹下的青石上坐去,擡手捶着痠痛的雙腿。
一雙腳兀地出現在她眼前。
雲襄嚇了一跳,臉色瞬間煞白。
慌亂的站起身,看着突然出現的懷衣,他還是那樣的清冷,眸底似千年的寒潭,隨時能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