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自然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不過他絲毫不擔心,聽到眼中是堅定的目光。
安撫似看了看帝無湮和堇宋,然後纔對挽姜笑道:“讓上神見笑了,他們是太高興了,之前朕攔着他們不讓他們告知上神過去的事,是怕上神會多想,如今當真要說了,他們反而有些接受不了哈哈哈。”
挽姜輕輕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麼。
天帝淺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盞,他終是開了口,緩緩的說出了那些過去。
“上神在恢復神身甦醒之前,的確也叫挽姜,那時上神是佛陀天雲雪泊上一名灑掃仙侍,後來得蒙佛祖眷顧而教授佛經,朕見你是聰慧的孩子十分喜愛,亦將你認作了義女,是爲仙界的小公主,位列第八。說來也巧,上神與朕那已逝的五公主長得確實極爲相像,這也是衆仙家將你們二人認錯的地方。至於拂霑上仙,上神也不必介懷,拂霑此人仙德不正喜新厭舊,上神日後見到他,大可繞行。”
“父君!”聽到這樣的一個回答,堇宋煞白着臉站起來,因爲難以置信,那雙桃花眼的瞳仁都微微收縮,流露出濃濃的震驚和驚恐。
他的父君在說謊!他在欺騙小五!
什麼灑掃仙侍,什麼八公主,什麼容貌相像,都是騙人的!
“阿宋這麼激動做什麼,難道你忘了以前,上神她都是喚你‘四哥’的嗎,還不快快坐下。”天帝難得沒有生氣,他笑的極其溫和,甚至可以說是慈愛的看着堇宋。
可是堇宋知道,天帝這是在威脅他,那聲特意強調加重語氣的‘四哥’足以說明一切。
他的心徹底涼了下去,對天帝的失望,對自己的失望。
他終是安靜的坐了下去,微微發抖着,難以擡頭。
天帝說的沒錯,那一聲‘四哥’,是他永遠都無法抵擋的聲音,足以讓他在事實面前羞愧的轉身而逃。
“後來呢?”挽姜淡淡的看了一眼衆人的反應,不輕不慢的問道。
“後來,你與仙界的八荒之主相愛,你們二人情投意合,朕便將你許配給了無湮,你們...”
這一次,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座書房裡的人,除了天帝,包括挽姜在內,都不可置信的變了臉色。
帝無湮又驚又怒的起了身,一隻手捂着心口,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竟是氣極之下重重的咳嗽起來。
這樣的彌天大謊,這樣顛倒黑白的過所謂往,仙界的人紛紛轉臉去看挽姜和帝無湮,天帝這樣精心編織一個過往,一個荒謬不真實的過往,難道是想成全了無湮?
仙界的人都知道,帝無湮愛上了他自己的徒弟,這在仙界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曾經因爲這件事,有多少仙人在暗地裡罵過挽姜,說她的惑人的狐狸精,可是如今,天帝竟是要促成兩個人的姻緣?
“我與無湮是夫妻?”
半晌,她開口,清淺溫淡的語氣,任誰都聽的出她話裡的質疑。
天帝面不改色的點頭,穩當的坐在椅子上,從容而笑,“自然是夫妻,上神若是不信,不如問他們。”
他指了指今日書房在座的其他仙家。
挽姜點頭,“也好。”
她轉過身,徑自的朝帝無湮走了過去。
既然是要問,當然是問與此事有着直接關係的人最好。
她笑容清淡,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望着帝無湮,輕聲的問道:“無湮,是真的嗎?”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目光直瞬瞬的看着兩個人。
帝無湮看着挽姜,耳裡是天帝的聲音,天帝用着仙術隔空傳話於他,在他耳邊半是威脅半是警告的說道:“無湮,朕這是在給你機會,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朕好心提醒你,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錯過了這次,以後你都只能遠遠的看着她,她是神,現在若是不留住她,以後你連見到她的機會都少之又少,還是說,你希望朕告訴她三百年前你對她做了什麼好事,無湮,你太過優柔寡斷,這也是你失敗的原因。”
帝無湮的臉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挽姜奇怪的看着他,輕聲喚道:“無湮?”
“是。”忽地,帝無湮擡起頭,眸光深沉似極地黑暗的地底,那樣的深不可測,她募地就愣住了。
“我們是夫妻?”她似是懷疑自己方纔聽錯了,緊接着又問了一遍。
帝無湮看着她,袖中的雙手握的骨節泛白,“是,我們是夫妻。”
挽姜凝視他,纖弱的身子有些顫抖,“之前爲何不說?我醒來那日,爲什麼不告訴我這些?”
帝無湮張口,啞口無言。
天帝揚起勝利的笑容,他看了一眼呆如木雞的衆人,咳了一聲說道:“上神與無湮十分恩愛,後來若不是上神被那魔尊陷害,亦不會差點灰飛煙滅,說起來,還是無湮不惜一切的救了上神,上神你看無湮這一頭銀髮,便是爲了救上神而一夜愁白了發。”
挽姜猝然擡頭看向帝無湮的那一頭銀髮,似乎是有了感觸,心裡竟一點一點的疼痛起來。
她擡手撫上帝無湮的發,那銀色的發看上去那樣的冰冷而傷心,大道般若,其念生而千愁起,縱是長生仙,亦有愁白頭。
“發爲我而白?”她低聲呢喃,手緩緩放下。
大殿裡的氣氛沉默至極,那些仙家心裡明白,天帝叫他們來,並不是真的要告訴挽姜真實的過往,而是要藉助這個機會,編織一個所謂的真實的過往給她,而將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稍加淬鍊改頭換面,便成了天帝口中的過往,挽姜的過去。
天帝的目的,是將曾經傷害過的她加以潤色,變成她喜愛的人,而她曾經愛的人,在天帝那慈愛的笑意中,則成了傷她害她最慘的人。
“正是,當年魔尊將你打入十殿地獄,那裡極度兇殘罪惡,無湮不顧自己有傷在身,不顧衆仙反對跳下去救你,他將你救上來,自己在十殿地獄中受了重傷,腿也因此而瘸,上神,你體內的九德之氣,是無湮爲了救你不惜從古獸燭陰那裡奪來的,這樁樁件件,自你成神便盡數遺忘,即便朕今日一一提起,想必上神心中,依舊沒有半分感觸。”
“只是這些事情,終歸還是要讓上神知道,朕原本打算瞞着上神,但是朕亦不忍心瞧着無湮一日日獨自守着相思之苦,事情說出來,或許解決不了問題,但有些誤會,倒是可以解釋清楚。”
挽姜靜靜聽着,沒有先前那樣的吃驚,她對於自己此刻的平靜亦有些訝然,她有些奇怪自己的反應,天帝在說着她的過去,可是她不僅沒有過多的觸動,反而平靜的近乎詭異。
或是真的是忘的乾乾淨淨,以至於對自己的過去,生不出半分的觸動和感覺。
但是她終究還是對自己的過往有了記憶,雖是覺得十分陌生,但那是她的記憶,她一點點的去接受那些過往的記憶。
“所以,你是我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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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看着眼圈通紅的堇宋。
堇宋撇開眼不去看她,嘴角抿的那樣緊,脣角弧度向下,從喉嚨的深處發出一道嗚咽,似是回答了她的詢問。
“你是我父君?”她看向天帝,眼眸清澈,身姿清雅。
天帝含笑,卻是默認。
最後,她轉過臉,凝望着帝無湮,那雙眼睛是那樣的乾淨,又似透着暖熏熏的笑意。
“夫君!”
青餘山的懷衣上仙,目光清冷的站在雲頭上看着已經人去樓空的懷衣閣,驅散了懷衣閣中的弟子,焚燬了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收集的六界訊息,與過往做一個徹底的了斷,從此紅塵瑣碎,皆拋腦後,佛理萬千,自省其中。
轉身,他不再留戀的轉身離去。
舞邪塵四仰八叉的躺在寬大的冥王椅上,哼着小曲兒吃着水果,殿下首座上的幽冥司斐羽正埋首於一大堆的奏章裡,面容淡定的奮筆疾書。
舞邪塵無聊的在椅子上左滾右滾,頭頂是烏沉沉翻滾洶涌的烏雲,似是裹着雷霆萬鈞的威力,發出嗞嗞的電閃雷鳴。
“今兒這天氣,似乎不太好啊。”舞邪塵眯着眼睛,懶洋洋的吐出口中最後一粒果核。
斐羽依舊悶聲不吭的批閱奏章,懶得理會某位懶鬼俯身的冥王大人。
“爺跟你說話呢,小斐斐你膽子越來越大啊,爺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舞邪塵兇巴巴的側過身,右手支着腦袋歪着頭看着斐羽,確切的說是瞪着斐羽。
斐羽依舊面不改色眼不擡的批奏章。
“今日是懷衣上仙成佛日,王上爲何不去?”最終,斐羽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舞邪塵。
舞邪塵瞪他,正要說話,忽見一道人影閃人,他先是一愣,隨即沒好氣的鼓嘴道,“怕是某個人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成佛日了。”
懷衣站在殿門口,沒有踏步進去,端然而立,氣宇喧囂。
舞邪塵睏倦的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也不管被自己壓皺的衣袍,哼哼唧唧的負手踱步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