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如同一幅幅無聲的畫卷依次展開,綿延數裡,盛開的宛如仙界瑤池最美的芙蕖,流淌着的氣息餘溫尚存,四處輕舞的簾幔妖嬈似幻,濃豔異常,亦血腥異常。
堇宋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驚悚的站在殿門外,腳下像是有千斤重,腦袋只覺得嗡嗡聲一片,這一刻,他多麼希望自己眼睛看到的都是幻象,多麼希望都是假的,他站在殿門外,眼睜睜的看着殿內的陌容容,那樣陌生的陌容容,只覺得毛骨悚然。
“原來是四哥來了啊,進來坐吧。”坐在鸞皇椅子上的陌容容看到門外的堇宋,嘴角積聚起一個半真半假的笑靨,她歪歪的倚靠着皇椅,身上穿着一件雍容富麗的紫金牡丹釦環鸞皇服,裙服靡豔,鋪散了一地。
看着陌容容嘴角掛着的笑意,堇宋渾身冰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良久,堇宋閉上眼,啞着嗓音問道。
陌容容掏出絲絹仔細的擦拭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跡,聞言只是微微一笑:“自是知道的。”
“陌容容,你究竟想要幹什麼,身爲鸞鳥族的鸞皇,你卻殺光了所有的鸞鳥族人,他們是你的子民,是六界的生靈,你怎麼下得去手?!”
面對堇宋嚴詞厲色的質問,陌容容只是懶懶的掀起眼皮,沒有生氣,甚至是沒有情緒:“有何不可,我是鸞皇,無論我想要做什麼,他們都應該服從纔是,何況,本皇也沒有打算趕盡殺絕不是嗎,那個已經逃出靈丘的鸞鳥四哥不也見到了嗎,若不是看在以往他們還算盡忠的份上,本皇可是打算一個都不放過呢。”
“你就不怕天譴嗎?”堇宋握緊拳頭,額間青筋暴起:“殺光了自己的子民,對你有什麼好處?”
天譴?陌容容好笑的看着堇宋,從她有記憶起,就不相信所謂的天譴,若是真有天譴,那些害死她孃親的人怎麼還好好的活在世上,那些人怎麼還不受到天譴的責罰?所以啊,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天譴,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才能將那些傷害她孃親的人,一個個的解決。
“四哥啊,容容怎麼說也是你的義妹,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容容,容容也是會傷心的。”陌容容從皇椅上站起身,她居高臨下的環視着整個大殿,殿下橫七豎八的倒着無數具鸞鳥的屍體,一個個像是被人吸乾了血,成了乾巴巴的乾屍。
堇宋脣色蒼白,一言不發的看着朝着他走過來的陌容容。
陌容容踏着腳下堆積如山的屍骨,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到堇宋面前,她伸出手慢慢的撫上自己的臉頰,道:“你看看我如今這副樣子,是不是很可怕?我已經不敢照鏡子了,每次照鏡子,看見鏡子裡那個滿臉皺紋的老嫗...呵,你不會懂,容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
“這就是你殺光族人的理由?爲了自己的美貌,吸乾了這些族人的血,陌容容,你惡毒的讓人害怕。”堇宋退開一步,俊美的臉上寫着厭惡和憎恨。
他看着面前的陌容容,滿臉皺紋,形容枯槁,以往那個美豔冰冷的陌容容,現在成了一個佝僂蹣跚的老太婆,嗓音粗嘎,眼窩深深的凹陷進去,頭髮灰白眼睛黯淡,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會相信,不過是三百年未見,陌容容已經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你怎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堇宋看着站着都有些不穩的陌容容,臉色緊繃的問道。
陌容容僅剩的右手顫巍巍的杵着一根柺杖,身子大半的佝僂下去,她費力的擡起頭去看堇宋,說道:“帝君對他的徒兒,真是情深意重啊,冒着自毀修爲的風險強行解除體內的幻術,害的本皇...本皇...咳咳咳...”
“無湮體內的‘離幻’果真你是下的。陌容容,你當真是膽大包天,是不是覺得八荒之主性子溫和不會殺了你?我警告你,無湮雖是溫文,但是若觸到了他的底線,我敢保證你會死的屍骨無存,你好自爲之。”堇宋冷笑着說完,最後看了一眼滿殿的屍骨,轉身離去。
剛走下最後一層殿階,頭頂上傳來陌容容粗啞的聲音。
“本皇既然敢這麼做,就不怕他知道。況且帝無湮絕對不會殺了我,因爲若是我死了,他心愛的徒兒也活不了多久,他有多在乎他那個徒兒,就會有多怕我死了,堇宋你看好了,帝無湮他不僅不會殺了我,還會想方設法方保護我,哈哈哈。”
張狂嘶啞的笑聲迴盪在空寂的皇宮上,令人毛骨悚然。
桃花眼裡露出凜冽的寒氣,堇宋回過身,目光冷冷的看着陌容容:“你最好安分點,不要癡人說夢。無湮他是聰明人,不會爲了一個魔後喪失理智,那個魔後,本殿下會親自解決,不勞無湮動手。”
“你說什麼?你要殺了挽姜?”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陌容容笑的身形愈發佝僂起來,眼角甚至是笑出了淚花,她吃力的站直身體,聳拉的眼皮下一雙眼睛毒蛇般緊盯着堇宋。
“四哥,容容可是沒有對你用過任何幻術呢,從什麼時候開始,你也這般討厭挽姜了?”
堇宋冷哼:“本殿下如何就不能討厭她,那個女人一出現,仙界便沒有一日安寧,若是不除掉她,六界必遭大亂。”
脣邊的笑意再次擴大,陌容容眼神中露出憐憫之色,口中說道:“容容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們仙界的人,纔是最無情無義的。本皇現在倒是開始有點同情挽姜了呢,認識你們,她還真是三生不幸呢。”
“你什麼意思?”堇宋眯眼。
擡起頭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陌容容難得好心情的說道:“堇宋,希望你今日的決定,日後不會追悔莫及。”
說完,陌容容轉身走進了那個鋪滿屍骨血河的大殿,一步一步緩慢的走着,沒有回頭,笑聲刺耳而尖銳,似要戳進人的心裡去,那樣的晦澀尖利。
堇宋一刻都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他之所以來找陌容容,就是爲了弄清楚帝無湮身上的幻術究竟是不是陌容容所爲,如今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都是陌容容做的,他自然沒必要再待在這個鬼地方了,鸞鳥族已經被陌容容這個瘋女人給毀了,如今仙界的人估計還不知道這件事,他要立刻回去將這件事告訴天帝才行。
心裡想着回仙界後如何開口跟天帝說明鸞鳥族遭遇的事情,站在雲端上正飛速趕往仙界的堇宋驀地一頓,他突然猛的停下來,神情有片刻的呆滯,然後立即調轉仙雲再次飛往鸞鳥族。
他想他一定是被陌容容驚嚇到了,不然爲何沒有捉住她一起返回仙界呢,她殺光了鸞鳥族所有的族人,犯下了這樣滔天的罪行,若是讓她跑了,他該如何向仙界及死去的鸞鳥族人交代。
一邊暗罵自己一邊快速的趕往鸞鳥族,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到了皇宮的時候,哪裡還有陌容容的影子,滿地的屍骸觸目驚心的堆積在那裡,堇宋覺得喉嚨裡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難受極了。
“陌容容!”他有些咬牙切齒的一腳踹向殿內的柱子,柱子瞬間從底下往上裂開,瞬間整個柱子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隨時都會坍塌的樣子。
堇宋氣沖沖的從殿裡出來,繞着整座皇宮走了好幾圈,連陌容容的影子都沒有找到,站在空蕩蕩的皇宮前許久,堇宋終於還是垂頭喪氣的離開了鸞鳥族。
還是讓陌容容逃了。
等到堇宋離開,那根裂痕深深的柱子轟然倒塌,聲音震耳欲聾,大地也隨之顫了顫。
此刻正站在鸞鳥族皇宮下面的地宮中的陌容容,冷笑着感受着來自上方的震顫,身邊站了一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在鸞鳥族皇宮中躲避魔界追殺的風縵曦。
“咳咳咳...”風縵曦由兩個侍女扶着,臉色異常蒼白,臉頰已經痩的削尖,眼神黯淡無光,奄奄一息的病弱感。
“你們都下去。”陌容容揮退那兩名侍女,地宮中的蠟燭幽暗的發着光,企圖照亮整個終日陰森的地宮,卻發現只是徒勞。
等到侍女離開,陌容容蹣跚着步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粗粗的喘了幾口氣,她看向搖搖欲墜的風縵曦:“過來坐下。”
風縵曦扭頭看她,蒼白乾裂的脣上綻出一抹笑,笑的極是諷刺:“事到如今,陌容容,你還有什麼資格命令我?你以爲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鸞皇,所有人都要聽你的調遣?”
“本皇一日不死,便還是這鸞鳥族的鸞皇。”陌容容惡毒的看着風縵曦,眼裡彷彿淬了毒:“好一個恩將仇報啊,本皇給了你父王那麼大的一個人情,你就是這樣回報本皇的?”
“你把我父王怎麼樣了?陌容容,你要是敢傷害我父王,我一定不會饒過你。”風縵曦情緒激動的衝陌容容喊道,長久纏綿病榻孱弱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