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拐角處,假裝離開又悄然回來,躲在一邊看好戲的南雪鈺面帶嘲諷地微笑,對於謝以蓮落到這步境地,她半點同情或者不忍都沒有,比起大姐死前所受的屈辱,這算得了什麼,等下到遊街示衆的時候,纔是謝以蓮真正難受的時候呢!
慕容夜在旁微微皺眉,“雪鈺,昨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二夫人會遭此對待,必定是做了讓南丞相無法原諒之事,而看雪鈺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也不吃驚,莫非是她的主意嗎?
南雪鈺冷然一笑,“謝姨娘一時鬼迷心竅,想趁着昨晚父親傷重昏迷,把他掐死,好保住自己當家主母的地位,結果被父親識破,就以謀殺親夫之名處置了她,就是這樣。”
“哦?”慕容夜眉目瞬間舒展開來,眼睛裡是瞭然的笑意,“表面來看是這樣,其實,又是拜你所賜吧?”想想就知道,二夫人是不夠聰明,但如果不是雪鈺從中調度,南丞相也不可能會發現二夫人的所做所爲吧?
南雪鈺挑眉,無所謂地道,“算是吧,不過謝姨娘如果不是心存惡念,也不會中我的計謀。就算她這次能躲得過,我也不會放過她,我大姐的在天之靈,還沒有走遠呢!”
慕容夜眸子裡閃過擔憂之色,他知道南雪鈺一直以來都悲痛於南雪晴的死,雖然過了這些日子,她不再時時眼露悲色,有時候也會笑,似乎已經忘記了失去親人的痛,但他心裡明白,她一日未忘南雪晴的死帶給她的悲痛和仇恨,一直想要替大姐報仇,而謝以蓮母女就是她的仇人之一,她不會讓她們好過,也就在情理之中。“雪鈺,我知道你想替你大姐報仇,不過……”
“夜,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南雪鈺回眸看他,笑得溫柔而平和,“你是擔心我一心念着報仇,會深陷其中,魔症了,出不來,是不是?”
慕容夜抿脣,頗爲讚賞地看着她,雪鈺果然心思七巧玲瓏,更是處處料得先機,她很聰明,也很冷靜,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看來是他多慮了,“你心裡有數就好,我不反對你報仇,但你不能讓自己受到傷害,有什麼事,一定要找我,別自己逞強。”
“我知道,夜,你不用擔心,我自有我該做的事,也不會行差踏錯,放心吧。”南雪鈺心中感動,知道他是一心替自己着想,這讓她瞬間就記憶了前幾天他對自己的輕薄和硬要跟她成親之事,一點都不生他的氣了。
我怎麼可能放心。慕容夜暗暗搖頭,嘆息一聲,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好隨時保護她,她卻不知道在顧慮什麼,不肯答應嫁他,而他又半點也不想逼迫她,只好繼續等下去了,,但願她早日對自己敞開心扉,不要讓他等太久。
南雪鈺似乎並不知道他在苦惱什麼,眼珠轉了轉,道,“夜,謝家這些年供應朝廷的軍餉,是不是比以前大大減少了?”說起來謝家之所以在京城地位舉足輕重,就是因爲他們生意做得大,財源廣進,而爲了鞏固跟朝廷的關係,就一直向朝廷提供軍餉,這大大減少了國庫的開支,所以從先皇在位時起,就一直厚待謝家,封了謝老爺子爲國公,謝老夫人爲誥命夫人,尊崇無限。
後來謝老爺子去世,謝家就由謝老夫人掌權,供應朝廷軍餉之事,比起謝老爺在時,就已經開始浮動不定,先皇對此曾頗爲不滿,不過謝家畢竟是自願供應朝廷,也不好強迫他們。先皇去世,慕容俊登基之後,謝家大概覺得再繼續支持一個白癡皇帝,沒什麼希望,說不定哪天朝廷就被人推翻,還不知道是誰當皇帝呢,可突然一個子兒都不給朝廷了,又說不過去,所以他們就圓滑地一年比一年減少,直到今年,連去年一半的銀兩都不到,已經少得可憐,太后雖心中有氣,卻也無話可說。
“是,”慕容夜冷然道,“豈止是減少,再到明年的話,估計就成了笑話了。”他也不是氣謝家不肯再供應朝廷軍餉,這是他們的自由,而是氣他們的卑鄙心思,耍着朝廷玩一樣,一年少一半,一年少一半,朝廷雖然很需要他們的供應,但也不是要飯的,用得着這樣嗎。
“看來他們是隻顧着肥自己啊,”南雪鈺無聲一笑,眼裡是算計的光芒,“夜,我聽說他們自打先皇在位時,就逃避稅銀,強買強賣,從中賺了不知道多少,可因爲他們是朝廷的座上賓,所以沒人敢查他們。”
而先皇對此也並不是一無所知,只不過出於私心,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後來他對謝家生出嫌隙之心,不是沒想過查他們,卻又有所顧慮,萬一撕破了臉,謝家再不給朝廷出軍餉,也是一大損失,沒等先皇下定決心,就已歸天,不可謂不是天大的諷刺。
慕容夜臉色變了變,“這件事我亦有耳聞,可父皇在位時,賜給謝家免罪金牌,只要他們不是犯有謀逆之類的大罪,一概不準三司(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合稱三司)查他們,母后也奈何他們不得。”就是因爲如此,謝家纔有恃無恐,年年減少軍餉供應,估計再過一兩年,他們就完全脫離跟朝廷的關係,拿着先皇御賜的免罪金牌,繼續中飽私囊,大搖大擺過逍遙日子了。
南雪鈺眼神突然銳利,“不準三司查他們,那如果他們自己把自己的惡行說出來呢,三司是不是就可以發揚正氣,問罪於謝家了?”
慕容夜一愣,“自己說出來?雪鈺,你又有什麼好主意了?”這些年他和母后不是不想治謝家的罪,畢竟他們的京城已經是臭名昭著,子民們對謝家深惡痛絕,也曾有不少摺子是告他們的,可礙於免罪金牌,他和母后也只能給謝家警告,無法治其罪。
南雪鈺詭異一笑,“父親不是要將謝姨娘遊街示衆,還要殺了她嗎,謝家如果知道,肯定不會眼看着她死吧?”
慕容夜一時未過會意,“讓謝家救二夫人?這與他們的惡行有何關係?”
“謝家也懂大燕律法,妻子謀殺丈夫,丈夫可任意處置,不是嗎?”南雪鈺白了他一眼,意即你怎麼還沒想明白,“他們如果知道謝姨娘是因爲謀殺親夫而要被處死,還會爲了救她,得罪我父親嗎?”
慕容夜略一琢磨,終於會過意來,“謝家若見死不救,必定會惹怒二夫人,她爲了自保,或者爲了泄憤,就會把謝家人所做的事說出來,是這意思嗎?”好個雪鈺,心思轉得真快,這一會兒就轉了九道彎,枉他自認爲頭腦也不算笨,竟還是不及她想的多,慚愧,慚愧。
南雪鈺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孺子可教。雖說不是百分之百會如此,不過有好戲看,咱們何不再加一把火,讓謝家內訌去。”打倒謝家,就等於替朝廷、替子民除了這一害,還能懲罰二夫人替大姐報仇,一舉兩得之事,爲什麼不做。
慕容夜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湊近她耳邊,低聲道,“雪鈺,你胸中自有百萬兵,少有人及,我都自嘆不如。會不會有朝一日,你這些計謀,也要用到我身上?”
他這原本是玩笑話,可南雪鈺卻瞬間想到上一世的一切,是她利用了他對自己的愛,讓他替自己做了那麼多事,最終還生生承受幾百刀之後,才悽慘無比的死去,她臉色慘變,猛地後退一步,急促地喘息着,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慕容夜一驚,上前一步,“雪鈺,,”
“別過來!”南雪鈺以手撫額,向後退了一步,她始終走不出上一世的夢魘,慕容夜這無心的話,越發將她推進前世深淵,她有些不能自控,“我……我沒想要害你……”
慕容夜大爲懊悔,“抱歉,雪鈺,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必放在心上!”真是該死,他怎麼能不相信雪鈺呢,一直以來,雪鈺無論做什麼,都是爲他、爲太后考慮,她有時用計雖然狠,對付的卻都是罪有應得之人,什麼時候害過他一絲一毫了,他就算要開玩笑,也是有個限度,說這種話,太傷人了。
“不,不是你的錯,”南雪鈺擡頭,勉強一笑,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是我……是我做事不考慮後果,夜,我……”
“不,是我錯,”慕容夜從未向任何人低頭認錯,但面對被自己傷害了的心上人,他這道歉的話就脫口而出,上前一把將她抱住,“雪鈺,我不該說這話,不過你且放心,無論你怎樣對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今生今世,唯有你負我,我絕不負你!”
南雪鈺身心狂震,眼前一陣模糊,重生一世,她早對自己發過誓,再不會掉一滴眼淚!可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夜對她始終無怨無悔,這種情意已經不是她用兩輩子就能報答得完的,她怎能不感動,又怎能不爲了這樣一個癡情種子而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