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候，董老爺子看着，就像是個被仙家衝了身的人。
他踩在石堆上的那一腳，力度應該不重，畢竟老爺子上歲數了，他使勁來一腳，也就相當於我們這些後生的五成力罷了。
除非他是練過的。
當然，不管董老爺子練過還是沒練過，他那一腳踩下去所造成的景象，確實有點誇張了。
伴隨着一聲接着一聲響起的邪齜，石堆四面的石地上，毫無預兆的出現了十幾條顯眼的黑色裂縫。
裂縫裡有多深，這個我看不清，反正是黑漆漆的，看着就嚇人。
每一條裂縫都有小指般粗細，從石堆下方向外延伸了兩米左右，這些開裂的跡象才稍稍緩解下來。
恍惚一看，那一片地界似都變成了龜殼，那些裂縫互相交織，就與龜殼上的紋路差不多，讓人感覺莫名的和諧。
真的，這種感覺很奇怪，就覺得.......那裡就該有這些裂縫！
“咚！！咚！！咚！！！”
董老爺子使勁兒敲起了神鼓，每一下都敲得很重，鼓聲也隨之越變越大，直到後來，聽着都給我一種靐鳴的錯覺。
我的注意力剛被他手裡拿着的那面神鼓給吸引過去，忽然間，我發現那幾個仙家又有點不對勁了。
胡天生，九太爺，黃寶山。
它們仨都是屬於那種性格各異的角色，不管是生氣還是開心，表情都各不相同。
但在這個時候，它們不知道是怎麼了，表情都在瞬間變得肅穆，就如同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人臉一樣，那場面甭提多詭異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這只是詭異的開始。
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九太爺忽然就閉上了眼睛，而胡天生跟黃寶山也是如此，一個接着一個的都把眼睛閉上了。
九太爺輕輕擡起了右手，在自己大腿上拍打着。
而胡天生跟黃寶山，也隨之做了相同的動作。
“咚！！咚！！咚！！！”
董老爺子彷彿是什麼都沒看見，還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樣子，一邊敲着神鼓跳着薩滿舞，一邊繞着石堆轉圈。
在這過程中，九太爺它們誰都沒睜開眼，也都沒有停下拍打大腿的動作。
或許是因爲到了第二階段，董老爺子在唱詞的時候，漸漸放慢了速度，雖說有的詞兒我還是沒聽明白，但大概的意思是這樣的。
“請風風不來，請雨雨不來，只有巫子三拜請，焚香禱告上九天，風伯雨師駕雲乘霧帶着天兵天將來.........”
雖說有的詞很模糊，可我還是能大概的讀出個意思來。
從這些詞來看，他琢磨出來的這個陣局，應該是摻和着道家的東西了，我可不信最開始的巫教有天兵天將這麼一說。
此時，董老爺子唱的這些詞聽着很是柔和，還他娘挺好聽的，跟我們道家唸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麼說吧，董老爺子唱詞，給人一種享受的味道，但我們唸咒，就跟有瘋狗在後面追着咬似的，恨不得三句並做一句話，藉着黑人的嘴rap出來。
說白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有時候情況太過緊急，施法速度慢了點，指不定我們就得被boss搞得生活不能自理。
男人雖說不喜歡快，但在那種緊要關頭，該快就必須得快。
什麼時候能把咒語當經文念，還能給自己的嘴打個黑人bff，什麼時候就算是能出師獨鎮一方了。
這是瞎老闆原話。
就因爲這點，我跟黑子還有小安，都接受過瞎老闆的特殊教育。
比如，唱快板，念繞口令，報菜名等等等等........
此時此刻，董老爺子似乎是越跳越興奮了，一邊唱着詞敲着鼓，一邊還興高采烈的左蹦右蹦跳着薩滿舞。
他現在唱的泐睢文，我基本上都能聽明白。
“風起帶雲煙，雨落下人間，雷聲隆隆震九天。”
“咚！！咚！！咚！！！”
“紅塵俗世人人苦，少有成佛少有仙。”
“咚！！咚！！咚！！！”
“有人成仙，駕鶴向東闕，有人成佛，成佛走西天，而那凡人苦主卻是命難全。”
“咚！！咚！！咚！！！”
就在董老爺子敲完這三下神鼓的時候，天上轟的一聲傳來了雷鳴，先前都開始消散的雷雲，此時卻莫名其妙的凝聚了起來。
一道道夾雜着紫色光芒的閃電，已在雷雲之中穿梭個不停了。
隨之，剛變小還沒一會兒的狂風驟雨，現在又漸漸恢復了原樣，大風颳得我都快站不穩了，可插在地上的那些靈幡，卻沒有半點搖晃的跡象，布制的靈幡面都沒被風吹皺，唯一對大風有反應的，就是那些拴在靈幡兩側的銅鈴。
聽着那種急促的銅鈴聲，不知道咋的，我感覺有點慌了。
“巫子祈天鎮山河，還記老祖善爲先，俗世中人多半苦，哪如西天的佛跟那東闕的仙。”
“三年陽壽以奉天，望老天.........”
董老爺子後面還唱了許多詞兒，嗓調依舊溫和自然，臉上從頭到尾都帶着笑容，似乎一點都不把自己折了三年壽數的事放在心上。
我看着在山河脈眼上又蹦又跳的董老爺子，想陪着他一起笑笑，誇他一句老爺子你真牛逼，但笑容還沒從臉上擠出來，眼睛就忍不住紅了。
三年。
人這一生纔多少個三年？
董老爺子都這把年紀了，一口氣折了三年壽數，那.......
“嘶！！！！”
“轟！！！！”
邪齜聲，靐鳴聲，此時已在天空中同時炸響。
這兩種聲音都很大，聲音的強度，應該是保持在一條平行線上的，都沒能壓住對方的聲音，但也沒被對方的聲音壓住。
邪齜跟靐鳴，原本應該是互相“敵對”的異響，此時都交織在了一起，聽着很是和諧，半點都不覺得突兀。
而在這個時候，董老爺子佈陣，似乎已經到了最後階段。
“風伯雨師駕雲來，佛出西天隨着仙。”
“巫子三敲祖師鼓，紫雷落下九重天。”
“咚！！咚！！咚！！！”
當董老爺子敲完這三下神鼓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無比蒼白，猛然間，他側過了頭，用吐痰的姿勢，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老爺子！！！您沒事吧？！！”
聽見我的聲音，董老爺子搖搖頭，表示不礙事，隨後使盡全身力氣，拿起鼓鞭，重重的在神鼓上敲了一下。
“咚！！！！”
“起！！！！”
董老爺子喊出那個“起”字之後，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只見他將手裡的鼓鞭丟在地上，擡起手，緊緊的捂住了嘴，不停的發出乾嘔聲。
“他孃的.......”董老爺子的聲音很悶，有種沒了力氣的感覺，但語氣裡的興奮，卻是顯而易見的：“總算是成了.......”
“成......成了？”我一愣。
按照常理來看，陣局成功之後，必然會有一些異象，要麼是起靐鳴，要麼是響邪齜。
但是現在........哎？
“老爺子！！天上的靐鳴跟邪齜怎麼停住了？！！”我滿頭霧水的擡着頭，左右看了看，疑惑的問了一句：“這就是起陣成功的反應？”
“是。”董老爺子似乎都沒力氣跟我說話了，吃力的點點頭，隨後一屁股坐在了泥水裡，齜牙咧嘴的將頭冠從頭頂上摘了下來。
“您沒事吧？”
見我要走過去扶他，董老爺子急忙叫住我：“你別過來！免得亂了陣氣！”
話音一落，董老爺子顫抖着擡起頭，看着頭頂上的那一片雷雲，笑得很是燦爛。
“下雨也好.......能讓我借一把天雷的力量.......他孃的......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體驗呼風喚雨的感覺........”
在董老爺子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發現雷雲之中似乎又有了變化。
“這是日光燈？！！”